早晨剛上班,廣誌、自途和紀術就來到陳書記辦公室,匯報昨天下午與老洪、劉智談判的情況。陳書記聽了匯報,顯然有些生氣,想著這個老家夥真狡猾,又把皮球踢過來了,而且一點兒鬆動的跡象都沒有,他真想罵老洪一頓。可是廣誌就站在眼前,當著他兒子的麵罵人家不太合適,陳書記馬上強裝著微笑說:


    “這樣啊,我爭取盡快安排時間與洪書記麵談。自途、紀術你們先走,我和廣誌說幾句話。”


    “廣誌,你爸爸多大年齡了?”陳書記問。


    “六十二。”廣誌答。


    “他應該離休吧,離休後準備在哪兒安置?”陳書記又問。


    “我奶奶想他回來,他也很希望盡盡孝心。”廣誌回答。


    “那就對了,葉落歸根嘛,更何況老人家還健在呢。家鄉人民歡迎洪書記回來!”陳書記說。


    “謝謝陳書記關懷。”廣誌回敬說。


    “你看,你爸爸很快就要離休回家鄉了,趁著還在位的時候,為家鄉做件好事。二二〇廠如果與我們談不攏,隻有把已在昆侖山公司工作的一百人撤走重新安置,雖然擁有公司四百萬的股權,但都是固定資產,難道能拆廠房搬機器?群眾也不會答應。如果這樣,二二〇廠不還是要另外拿錢出來安置人員?我知道,你爸爸雖然是副書記,但他主持日常工作是實際的一把手,應該有這個權力,最起碼他的建議是很有份量的。趁著離休前,憑著他的資曆、職務和與部裏的關係,為海潮縣爭取四百萬安置補償費是完全可能的。到時候,縣裏對你們父子,按照招商引資的優惠政策進行獎勵。在海通市為你爸爸買一套房,在海潮縣城給你獎勵一套房。廣誌,你回去好好勸勸你爸,改革開放都這麽多年了,勸他思想也要解放一點唄。”陳書記一套一套的娓娓道來,也許他已盤算很長時間了。


    “這……我盡力吧。”廣誌很為難的說。


    “不是盡力,是一定!這一段時間你就不要履行局長職責了,局裏的工作我會交待自途負責。”陳書記嚴肅的說。


    “啊,不上班?停職?”廣誌非常詫異的問。


    “你這樣理解也可以,其實,做你爸爸的工作也是上班,算是招商引資嘛。”陳書記回答說。


    廣誌本以為兩頭傳傳話就可以應付的,沒想到陳書記拿出這一手。這一招真狠啊!就是讓他停職做父親的工作,而且一定要做通,言下之意做不通就別上班,也許還有別的更狠的處理辦法呢。


    這倒讓廣誌驀然想起他在柳橋鄉工作時的一段往事。


    那時候,柳橋鄉到海通市不通公路,市書記是柳橋人,他是個孝子,經常回鄉看望老母親。他的汽車隻能沿灌溉渠的土路行駛,晴天還行,遇上雨天,道路濕滑,有時車輪在水坑裏打轉而不能前行。更嚴重的是,書記的老家離停車的地方還有很長的一段泥濘小路。


    那年夏收季節,陰雨連綿,麥子收不上岸,有的爛在田裏發了芽。市書記冒雨視察海潮縣夏收工作,陳書記陪同視察。市領導和陳書記的車一前一後的在凹凸的到處是水坑的土路上爬行。


    按理說,陳書記在自己的地盤上,這樣的路是經常走的。可下到縣裏那麽長時間,他還真沒有走過這麽難走的路。車的顛簸幅度很大,他感到害怕,擔心小車會翻到水溝裏,他的雙手下意識的死死抓住把手。


    車行至柳橋鄉停下了,廣誌等鄉領導在路口迎接。市書記下了車,陳書記緊跟其後。廣誌在田頭向市、縣領導匯報,柳橋鄉利用雨隙搶收麥子,發動群眾利用花簾、門板、桌椅、鍋碗瓢盆等一切能用上的器具晾曬麥子,確保顆粒歸倉、顆粒不爛。


    市書記充分肯定了柳橋鄉的做法,說:“我就知道我的家鄉沒有問題,小陳,途中看到還有大片的麥子沒有收上來,趕緊把那些鄉的書記、鄉長拉到這邊來學習,不能再拖了,季節不饒人。”陳書記一邊答應一邊做記錄。


    “小陳,你和廣誌他們再聊聊,我回家一趟,帶點杲昃給老母親。”


    陳書記點點頭,目送著在濕滑的狹窄土路上艱難步行的市書記,心裏不是滋味,一個堂堂的市主要領導,回家都沒有條好路,作為地方官真感到無地自容。


    不久,通柳公路海潮縣路段施工,工路等級雖然不高,但縣委、縣政府非常重視,交通部門說這是書記工程。


    柳橋鄉對建造這條公路當然高興,但是也有麻煩。因為規劃從民房沿線走,拆遷戶多。但是,大多群眾支持公路建設,有的人激動的說,這是市書記給我們帶來的福音。


    可是有一家拆遷釘子戶,因為加工繡品的房屋未作為生產經營性用房補償。陳書記視察工地,發現了這個釘子後,當場指示有關方麵限期拆除。施工單位報告說,房主仗著縣裏有人,說不按生產經營性用房標準補償,一輩子都不拆,誰敢動就死給誰看。


    經了解,縣建委的一名股長,也是該委裏的後備幹部,是拆遷戶主的女婿。陳書記指示縣紀委找其談話,責成停職,限期拆除,並根據表現,考慮是否保留後備幹部資格。


    該股長覺得他嶽父提出的拆遷要求是合理的,而施工單位有陳書記的口諭亦不會改變原來的補償意見。他實在沒有理由說服嶽父,施工單位就趁夜深人靜之時,用推土機把房子推掉了。這位建委幹部的股長職務被免除,uu看書.後備幹部資格被滾動淘汰。


    想到這裏,廣誌背脊發涼,陳書記好厲害呀,竟然采取這種株連的手段!自己的處境與當年建委的那位幹部有什麽兩樣?


    廣誌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爸爸是一位堅定的革命者,一向以黨的事業為重,怎麽能和他講這些無原則的話,甚至以利益相誘呢?他深知,即便講了,爸爸是肯定不會接受陳書記的條件的。更為重要的是,這些話出自自己之口,爸爸會很傷心,為兒子成了無節操的小人而痛心疾首。


    廣誌決定了,他是洪遠為的兒子,又是正光和蘭芝的兒子,是革命的後代,應該具有堅強的黨性原則和做人的道德尊嚴,哪怕不當機械局長,也堅決不做陳書記的傳話筒,更不會去勸說爸爸接受陳書記的條件。


    他在考慮,這些天去哪兒呢?機械局的工作陳書記已交給自途了,到辦公室去礙手礙腳,自途也不會高興。爸爸那邊可不能去,他是一個非常睿智和具有洞察力的人,他會從兒子的目光中發現破綻,這樣,他會為兒子的遭遇而難受的。還是去韓橋吧,很長時間沒有見到生身父母了,權當陳書記批準的探親假。其實,正光、蘭芝又何償不想念親生骨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海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輝榮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輝榮珍並收藏江海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