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聲和年良正聊得起勁,老趙和言駿也聽得入神。忽然有人喊:


    “許廠長,酒菜忙好了,請客人用餐吧。”


    “噢,吃飯,邊吃邊聊。我先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廠食堂的司務長彭步德。”看得出來,年良對這個司務長挺滿意。


    色織廠在郊區蘆涇鄉建了個分廠,彭步德被征地進廠,年良覺得他在公社當過半脫產幹部,有些工作能力,就把他調到總部當食堂司務長。他工作上確實有些能力,在領導麵前裝得唯唯諾諾,年良對他喜歡有佳。知道他底細的人都明白,他對同事對部下可有一套唻,誰得罪了他,不是挨他整就是被他敲,人家為他取了個外號叫“碰不得”,恰巧與他姓名諧音。他說他是年良的親戚,食堂的人誰都怕他。


    應聲盯著彭步德看,而彭步德一臉窘態,顯得很尷尬。年良似乎看出點什麽,問道:“你們熟悉?”應聲和步德都點點頭。


    話還得從當年應聲和一芳離開掌印巷十八號開始說起。


    應聲和一芳與掌印巷的老太太聊了半天,還是不知年良的去向,但是倒聽到不少年良和秀珍的感人往事,真為這對戀人沒能走到一起而惋惜。


    應聲本想帶著一芳在海通城裏逛一逛的,可一下子好心情全沒了。仔細一想,許老師這樣做總有他的道理,也許他失去了秀珍,還在痛苦中煎熬。唉,青梅竹馬同甘共苦的戀人,怎麽能說忘就忘呢?


    想到這裏,自己心愛的人就在身邊,應聲不想像許老師那樣,必須要把感情的命運緊緊的攥在自己的手中。


    離開掌印巷後,應聲停放好自行車,拉著一芳的手說:“逛逛街去。”在百貨大樓,應聲為一芳買了一套新衣服,接著一芳挽著應聲的手臂,去長橋四宜糕團點店吃了碗鮮肉餛飩。這對於農村的一對戀人來說,也是夠浪漫的了。


    從韓橋到江浪縣城再到海通市,繞了一大圈,行程將近二百裏路,折騰了一天,卻仍然不知許老師的去向,真讓人掃興。但是,高中畢業時,許老師帶他們去海通城參觀,因一芳在三〇四國道平橋路段被自行車撞傷而未曾去成,今天兩人也算補上了這一課,還蠻高興。


    兩個年輕人一輛自行車,在夕陽餘輝下,跨越不寬的長橋,穿過狹窄的南大街,匯入被胡桐樹籠罩的人民路的人流。然後,途經節製閘,離開海通城,進入了三〇四國道。


    天已經黑下來了,而路邊沒有路燈,和家鄉克信公社的三〇四國道路段並無兩樣。


    有一輛大卡打著大燈從高墩圩橋迎麵快速駛來,很晃眼。應聲想著安全第一,便減速準備下車。而右側小路上有個老太,直接進入了馬路,也許被卡車大燈晃了眼,像沒看見似的,直撞應聲自行車前輪。老太被撞倒,坐在地上直喊疼。


    應聲把老太抱起,讓她坐到自行車後座,一芳扶著老太,一同去附近的蘆涇醫院治療。拍了片子,幸好骨頭沒有斷裂,醫生說沒有事,敷點藥就好了。


    應聲給了老太五塊錢,並送她回家,她對應聲的處理挺滿意。


    老太還沒進家門,她的兒子彭步德剛好回來,他是公社的半脫產幹部,家裏人都聽他的。一聽說他娘受了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應聲的自行車鎖上了。


    “大哥,我們已經帶老人家去醫院拍了片子,沒有大礙。”應聲解釋說。


    “那也得加營養。”彭步德說。


    “已經給她五塊錢。我們住在江浪縣,求求你放了我們,還有六十多裏路呢。”一芳央求道。


    “想跑是吧,給一百五十塊錢,你們就騎車走人。”彭步德非常苛刻的說。


    應聲和一芳再三央求也沒有用,隻能含著淚步行回家籌款。


    東方剛透出亮光,一芳娘還站在路口等她回來。看了兩個孩子萎靡不振的樣子,一芳娘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一芳全家人都起了床,她哭著和大家訴說了自行車被扣的遭遇。


    “應聲,自行車也不值一百五十塊,扣就扣了,就不要了,還去海通送什呢錢?”一芳的大哥說,她二哥也覺得大哥說得對。


    應聲沉思片刻後說:“橋歸橋路歸路,雖然那彭步德太過分,但畢竟是撞了人家老太,還是要去把事情了結了。”


    “應聲說得對,惹了事就要麵對,不能逃避。”一芳父親說。


    “我們家有五十塊,應聲,你拿去用。”一芳娘說。


    “謝謝,我先借著,爭取早點還。”應聲很感激的說。


    應聲賣蒜賣雞蛋賣瓜果也存了點錢,後來又向水波借了幾十塊,這樣就湊齊了一百五十元。一芳不放心應聲一個人去海通,一定要陪著一起去,她父母也是這個意思,應聲拗不過,就又和一芳一同去了海通。


    應聲和一芳快到彭步德的家,隻聽到他在說海通話,“人家來了,快點讓娘躺到床上裝病。”雖然不能全部聽懂,但最後麵兩個字是“裝病”,應聲還是聽明白了。當然這得益於找輕工局時,老漢說的“裝病橋”。


    聽到彭步德的喊聲,隻見在田裏拔草的一位老太趕緊站起來,戴上草帽,並讓它向前傾斜,遮住臉麵,然後左手拿著巴巴凳,右手提著竹籃子往路上走。應聲老遠見到被他撞傷的老太便喊:“老人家,身體恢複得蠻好的?”可她把草帽向臉麵壓了壓,快速的進了家門。應聲和一芳看著老太健康的走姿,心想隻要老太沒事就好。


    “撞傷了人來看病人,兩手空空。”彭步德的弟弟嚷嚷。


    “我們是從縣裏來處理問題的,趕了幾十裏路,也沒有賣營養品的地方。再說,我已經給老人家五塊錢買杲昃的。”應聲停了會,瞄著彭步德說:“剛才,是你在喊叫裝病的吧,好好的人裝什麽病,你這不是咒老人家嗎?我剛剛看到用草帽遮臉的老太,是你娘不假吧?”


    “誰說裝病了,你又不是海通人,你懂我呢說的什麽呀!你眼睛花了吧,那戴草帽的是我姨媽,不是我娘。我娘讓你撞傷了躺在床上不能動。u看書 w.uuansu.o”彭步德狡辯的說。他覺得應聲不好對付,估計要榨出錢來不容易,正好他姐夫的弟弟在交警事故處理科工作,讓他去處理,名正言順的拿到錢多爽。於是大聲說:


    “我不和你囉嗦,還是到交警大隊去處理吧。”


    應聲覺得彭步德是個碰不得的人,很不好說話,如果拿不到錢,很可能還會動粗,外地人怎麽鬥得過地頭蛇?還是公事公辦好,也省得多出冤枉錢。便答應道:“去交警,好啊。我的車可以給我了吧?”


    “可以,你不準溜,要是拿了車就逃跑,別怪我把你扔到長江裏喂魚。”彭步德凶狠的說。


    “我來就是處理問題的,怎麽會逃?”應聲說著和一芳上了車。


    彭家二兄弟一前一後夾著,生怕應聲逃走。


    海通市交通事故處理科就在人民路北側的鍾樓附近,應聲心想,這挨著市政府的執法機構一定會公道的。


    雙方陳述了情況,那位警察什麽也沒問,就讓應聲在事故責任認定書上簽字。他相信警察的公道,馬上簽了字。沒有想到需要賠償一百五十四塊錢。應聲和一芳大吃一驚,被撞的老太都能下地勞動了,怎麽還要賠這麽多錢?可他們哪裏知道,這位警察就是彭步德姐夫的弟弟。


    他倆把身上的錢全部掏空了,還相差九角錢。應聲垂下了頭,而一芳大哭起來。


    是啊,當時韓橋大隊的壯勞力幹一年農活,年終分得的報酬才七八十塊錢。然而,應聲賠償了這麽多錢,什麽時候才能還清債務,今後的日子怎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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