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在海通輪船碼頭候船大廳等待檢票,廣誌帶著奶奶和妻兒,到碼頭送行。與其說是為老趙送行,倒不如說是廣誌一家人思念在遠方的遠為。“一定要告訴我兒子,娘等他回家,等了三十多年,娘會一直等下去。”洪母說著,把一個疊得整整齊齊的包裹交給他。老趙帶著遠為家人的囑托,噙著激動的淚花上了客輪。


    老洪接到老趙到達西寧的電話,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鍾了。他從廠部趕了幾十裏路,翻山越嶺來到老趙下榻的二二〇廠老幹部管理中心。那種想見老趙的心情猶如想見到自己的母親一樣迫切,他深信老趙一定會帶來他母親和兒子的消息。


    老趙遞給了老洪一個包裹。老洪急不可耐又小心翼翼的把它打開,裏邊是一封信和兩雙鞋。老洪手捧著她娘為他親手做的布鞋,把它緊緊的貼在胸口,珍珠大的淚滴從他的臉頰滾落下來。


    上次老趙從二二〇廠帶回了老洪的家書,洪母知道了遠方兒子的消息,老淚縱橫。她打開木箱,如數家珍的一雙一雙的數著她為兒子一針一線縫製的老布鞋,有的已經發黃,有的已經被蟲蛀了。一位母親對兒子的三十多年的思念,都在這密密的一針一線之間。


    人老了,眼神也不好使,她已經幾年不做鞋了。她把貯藏兒子布鞋的木箱移到自己床邊,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借著月亮透過窗戶的光亮,深情的撫摸著那隻木箱,呼喚著兒子的乳名。


    兒子有了消息,兒子要回來了,成了她日常的自言自語。她想,兒子在為國家做大事,不能再讓他穿老布鞋了。於是她到布店買回了布料,戴上老花眼鏡,又親手為兒子做鞋,嘴裏念道:“這洋布鞋,兒子穿了一定舒服好看。”


    老洪打開書信,他仔細端詳夾在信箋紙裏的照片。老母親精神矍鑠,三十多年的時光,已把娘的頭發染得霜白;孫子與他四八年離開家鄉時的廣誌一模一樣,活潑可愛。他仿佛看到他四八年在家臨別前,他娘在燈下為自已打補丁的情景;又仿佛看到她牽著孫子的手在江邊期待自己回家的望眼欲穿的樣子……


    他的淚水滴落在缺少他的全家福照片上,也濕透了可抵萬金的兒子的書信。


    親愛的爸爸:


    奶奶經常和我講起您的故事,總是用您的事跡來教育我,您的形象在我心中就是一座豐碑。我雖然記不清您的模樣,但是您的教誨經常在我耳邊響起,奶奶告訴我,說我經常在夢中喊爸爸。我是伴隨著您的故事長大的。清清楚楚記得我去當兵的那天,奶奶從箱子底下拿出了您親手書寫的毛體“為人民服務”書法作品,我一直珍藏帶在身邊,有困難了、思想有疙瘩了,就打開它,就像您在我身邊一樣有力量。轉業到鄉裏了,我把它掛在辦公桌上方的牆上,當作座右銘。是您和這幅書法,讓我不斷走向成熟,讓我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記得奶奶經常攙著我到龍首岩江岸,她說“你爸爸就從這裏回家”。我稍大一點,經常獨自一人來到這裏,望著滔滔的長江和蜿蜒的江堤,盼望您能迎麵而來的奇跡出現。直至趙老帶回您的家書,我才知道您在長江頭,我和奶奶在長江尾,長江之水一直連接著咱們的心。是奶奶一點一滴日積月累的鑄就了我與她和您的深厚感情。當您告訴我您不是我親生父親時,我的心快碎了。我從字裏行間看到了您心裏對親密戰友的真摯情意,我按照您的吩咐和生身父母相認,了卻您的心願。我這才真正從靈魂深處感受到,與生俱來的有血緣的愛和蕩然無私的無血緣的愛是同樣的偉大。這輩子注定了我與奶奶和您,以及您牽掛的親密戰友的情感緊緊的聯係在了一起……


    您的親兒子廣誌


    x年x月x日


    “老趙,你看我失態了,都忘記下山幹什麽來了。”老洪擦著淚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能理解,你該找機會回家見見他們啊!咱們廠的秘密也基本上不是什麽秘密了。”老趙說。


    “你說得對,我做夢都想回家。如果咱們廠與家鄉辦起了聯營廠,我回家的機會不就多了嗎?”


    “對對,我就說說我們的項目吧。”老趙說。


    老趙帶著言駿設計的組合式中央空調機組圖紙和可行性研究報告來到青海,而二二〇廠對外投資安置科技人員的工作正由洪遠為負責,於是老趙和老洪很投入的攀談起來。


    與家鄉合作上新項目,遠為是很積極的,不然當時他也不會讓老趙在廠裏等待上麵的文件精神。老趙正是等到了二二〇廠撤廠安置科技人員的政策後,才促使白港村激發了開發空調機的勇氣,抓住了與二二〇廠合作的機遇。


    遠為十分重視與家鄉的合作,召集有關科技人員對白龍港村設計的空調機產品進行研究論證。他們認為,到目前為止,這是與地方合作洽談中的最好的項目,產品的先進性,已經超過了目前國內進口的同類產品。


    這個意見讓遠為興奮不已,uu看書 .ukansu為家鄉開發出這樣先進的產品而激動,他對家鄉的思念進而轉化為對家鄉的崇敬。他立馬把這個項目的情況與廠主要領導進了溝通。很快,廠裏組成了以計財處處長劉智為組長的空調項目洽談小組。


    二二〇廠與地方合作辦廠,目的是安置科技人員。按照可行性研究報告的投資規模,廠方需出資四百萬元人民幣,這對於二二〇廠來說根本不存在問題,毛毛雨而已。按照這個投資規模,根據政策規定應安置對口科技人員一百人。


    劉智是一個既精明又能幹的人,他看好這個項目,覺得把一批科技幹部安置在生產這樣先進產品的廠裏工作,是完全放心的。然而,他雖深居山中的國營大廠,但對地方的體製了如指掌,一下子就看出了雙方合作的難度。部屬國營大廠如何與一個村合作?總不能讓這些科技人員在村辦企業上班嗎?於是他們有針對性的開出了合作的條件:


    一、聯營廠應該是由縣政府管轄的全民或大集體企業。


    二、縣政府要專門下發文件同意聯營廠接受二二〇廠一百名科技幹部。


    廠部原則同意洽談小組的意見,如果滿足這兩個條件,廠方即可向地方投資設廠。明確劉智為項目負責人,全權負責該項目的洽談和運作,洪遠為為該項目的分管領導。


    合作辦廠進展似乎很順利,在國營二二〇廠領導看來,廠裏開出的條件再優惠不過了。可是在老趙眼裏,一個小小的村要滿足這兩個條件談何容易!老趙帶著二份喜悅八份惆悵的心情回到了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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