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聲跟著應梅和應石去見金山和愛梓。因為應石說“今天的事我也不敢完全肯定”,所以應聲仍然抱著一線希望,希望應梅不是他的親姐姐,他非常渴望應梅做他的妻子。


    一踏進大門,隻見地上從小到大一字排開了二三十雙布鞋,像一條靈動的小龍。最小的鞋是繡著花的嬰兒鞋,這大鞋是成年男人的鞋。第十七八雙起向後,是差不多大小的成人男鞋,而這之前的十六七雙鞋,可不簡單,是愛梓根據她小兒子腳成長大小的模樣估摸著做出來的。從小兒子丟失的那天起,這一雙鞋代表著小兒子長一歲。


    愛梓盤坐在地上,想在應山牌位前的火盆裏焚燒這些鞋,她一邊流淚一邊說:“應山,小兒子應聲這輩子我找不到了。你在陰間幫娘做件事,無論如何要找到他,你是大哥,他是小弟,你要好好照顧他。我每年為他做了一雙鞋,現在燒給你。你要讓他穿上娘做的鞋,不能讓他赤腳熬凍。他來到這個世上沒過幾天,都沒有吃上娘的一口奶,娘對不起他,你叫他不要恨娘。娘知道,很快就會和你們見麵了,娘來了之後,一定會好好補償他。”


    愛梓的這番話讓孩子們聽了揪心落淚。


    “娘,起來吧。”應石說。


    愛梓被應梅扶起來,一看到步應聲便高興的說:“書記來了,請坐。”


    當愛梓發現步應聲手上提著的竹籃時,先是一楞,接著迅速從他手上接過竹籃仔細打量。自言自語的說:“是我家的籃子,是我家的籃子。”


    一切都不要說了,此時的應聲什麽都明白了,他心裏在翻江倒海。


    見到籃子,愛梓像受到電擊一般,想問籃子從哪兒找到的,可她木頭一般的呆在那裏什麽也說不出來了。當年她小兒子應聲不翼而飛,公公布福來溘然離世,全家人十分悲傷。當辦完福來喪事後,又把精力集中到找小兒子的下落上。孩子丟失,十分蹊蹺,也許是遇害了。然而,家裏的竹籃子不見了,這又給愛梓增添了尋找小兒子的希望。估摸著是他爺爺布福來,因為家裏孩子多養不活,把他裝在竹籃子裏悄悄的送了人。


    愛梓曾說過:“在家裏,隻要找不到竹籃子,找小兒子就有希望,我要一直不停的找下去。”


    為了證明小兒子是遇難還是送人了,這竹籃子成了關鍵。


    家裏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也沒能找到。會不會掉進茅缸?金山掏盡了所有糞水,也沒有發現竹籃的影子。最後,把目光聚焦在屋後的小河裏,會不會有人把籃子扔到河裏沉入河底?隻有水落才能“籃”出。


    小河畔有一台風力水車,用以灌溉附近的幾十畝稻田。為了找竹籃,金山征得隊長同意,用風車抽水,直至把小河水抽幹為止。


    一天,風車因缺少潤滑油而停轉了,必須到軸頂端添油才行。


    ???????


    地麵距軸頂大約有三層樓房高,金山盤軸而上,很快添好了油。不料,正準備下來時,腳踏斷了,金山瞬間摔落到地麵,奄奄一息。據說是腸子斷了,在場的人都說沒救了。後來在隊長的幫助下,金山被送到公社醫院救治。


    ??????


    家裏家外婆婆沙布氏怎麽忙得過來?應山是愛梓的長子,才十一二歲。他帶領著應石和應蘭、應菊,打豬草打羊草,喂養豬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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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運的是,金山經搶救,脫離了危險,撿回了一條命。


    由於福來在搞人民公社大食堂時對群眾有恩,大家非常同情布家的遭遇,有社員提議集體把小河水抽幹,一來為布家尋找竹籃下落,二來取汙泥積肥,是一舉兩得的好事,隊長就同意了。


    河水抽幹,竹籃卻沒有找到,沙布氏、金山和愛梓堅定的認為小應聲沒有死,是他爺爺福來把他裝在藍子裏送了人。


    從此愛梓走上了艱難的尋子之路。為了找到小兒子,多少個寒冬酷暑,多少個日日夜夜,熬餓熬凍挨罵不說,又有多少次無辜遭受毒打,甚至被作為敵特關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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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三十年過去了,竹籃像變魔法一樣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愛梓拿起放在竹籃裏小應聲出生後穿的衣褲,淚流滿麵。這是愛梓懷孕小應聲後,一針一線縫製的,她連哪個地方有線頭,哪個地方有毛邊,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福來和金山求得仙方後,她為了小產而二十四小時長跪不起,暈過去數次可還是未能小產。她身體稍稍有些恢複,就想著做嬰兒服,不能讓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光著身子啊。哪來的布料呀?她有兩件老布單衣,想想自己有一件就夠了。於是就把另一件拆了,為小兒子裁剪了衣褲。


    “娘,金山,快來快來呀!快來看籃子啊!”愛梓突然大喊起來。


    金山扶著他娘沙布氏來到堂屋,他與步應聲打招呼說:


    “書記也在,謝謝!”


    “伢兒,煩你呀,u看書.uukanhu 為我家操心。”沙布氏感激步應聲說。


    應聲非常尷尬非常痛苦,對於愛梓和金山來說,他是村書記,是未來的女婿,還是小兒子?這個世界為什麽會這麽亂呢?亂得讓他理不出頭緒,亂得讓他無法麵對眼前的一切。


    一見竹籃,沙布氏邊哭邊說:“福來呀,你把細孫子送到哪裏去了,你托個夢告訴我啊,你果懂新婦為找細孫子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還被公安局抓起來的,嚇人啊!”


    金山看了紅紙上他父親福來寫的字,眼淚汪汪,“父啊,你為什呢要把我細兒子送走,也不和我說一聲,害得我和愛梓好慘啊!”


    應聲想,竹籃是父母正光、蘭芝收藏的,而應梅一家人對此又如此的熟悉,如此的動情,這與自己真的有必然聯係?應石說丟失的“應聲”右小腿肚子上有兩個一大一小的圓長胎記,像甩動蘸滿墨汁的毛筆形成的逐次縮小的橢長的深黑色斑塊。而他身上唯有這裏有胎記,與應石描述的又是那麽的相似,應聲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脫掉外褲,把右腿褲管擼得高高,醒目的露出了右小腿肚子上的胎記。


    愛梓立馬趴到地上,金山和沙布氏迅速蹲下,他們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圓圓的,看著這一大一小的橢圓形胎記:


    “細兒子,你讓娘找得好苦好苦啊,喔……”


    “應聲,兒子啊,父想……嗚嗚嗚……”


    “細孫子,細孫子……”


    頓時,大家抱著應聲哭成一團。這既淒慘又喜悅的哭聲,驚動天地鬼神,向世界訴說著一個淒婉而傳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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