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福來後,在郝愛梓的腦海裏標記著一件大事,就是找應聲,婆婆和她男人都支持她。她感覺應聲沒有死,離奇不見的竹籃子更讓她堅信應聲還活著。


    她在腦子中給孩子畫像:耳朵大大的,耳垂稍長。濃眉大眼,雙眼皮。鼻梁高挺,與麵部很協調。右小腿肚子上有兩個一大一小的長圓的胎記,像甩動蘸滿墨汁的毛筆形成的逐次縮小的橢圓的深黑色斑塊。骨節較長,將來個頭不會矮。這是她尋找應聲的依據。


    她就不相信在方圓幾十裏的地方找不到應聲!她除了到生產隊勞動,就是出去找孩子。農閑時她帶著幹糧出去挨家挨戶找,從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哪怕是過耳的傳言。


    又到冬閑,她又踏上了尋找兒子的征程……


    北風呼嘯,天寒地凍。她那又薄又板結的斜襟棉衣中間的盤扣已破損,沒法扣上,西北風鑽進胸襟,透心的冷!她兩隻手臂緊抱前胸,稍稍擋住寒風。下身穿著套褲,其上端的兩條布繩係在褲帶上,防止套褲滑落。這種隻有左右褲管而沒有褲襠、褲腰的套褲,使她的腰間、屁股和褲襠隻有一條薄薄的襯褲禦寒。斜背的布袋不時的拍打著屁股,似乎也能擋住點刺骨的寒氣。


    愛梓改變了前幾年挨家挨戶拉網式尋找的方法,現在她逢人就訴說丟失孩子的痛苦,還大膽的到人員聚集的地方去描述應聲的模樣和胎記。一個大隊就半天時間消息就傳開了,用不了幾天整個公社都傳遍了。人們都同情她的遭遇,讚揚她母愛偉大尋子不懈的精神。


    有人告訴她,鄰近公社有人撿到一個男嬰,與她描述的情況很像。她順著指點的方向日夜兼程,一刻也不耽誤,渴了就嚼點冰塊,餓了就咬一口自己在家攤的燒餅。


    好不容易找到了撿孩子的郝老爹,他與她同姓,本家談事總方便些,愛梓顯得有點激動,似乎看到了希望。


    那年夏天,大路上人來人往,路邊有一隻籃子,裏邊裝著一個“哇哇”啼哭的男嬰,太陽很厲害,後來孩子哭不動了,不知道是太熱還是餓了。一堆人圍著孩子看,可是沒有人把孩子領走。大饑荒誰家都不好過,怎麽會領養孩子呢?人群裏有一個老爹與郝老爹年齡相仿,在不停地掉淚,還不時用手去擦額頭上的汗珠掩飾悲傷,不久也就在人群中消失了。已到了晌午,太陽越來越厲害,眼看男嬰就要不行了。


    郝老爹的老伴因患饑餓浮腫病不幸離世,失妻之痛的他實在不忍心看著又一條生命消失,就把男嬰抱回家。郝老爹和兒子、兒媳帶著三個孫女和路上撿來的男嬰七口人相依為命,日子並不好過,但添了個男丁心裏也蠻開心。


    一天郝老爹家裏來了一對年輕夫妻,帶著二斤紅糖和三斤油饊子,這可是重禮。說是沒有生育要領養郝家撿到的男孩兒。他想把自己的孫女給他們而留下男丁,對方寧可不要也不同意。郝老爹打量對方,細皮嫩肉,穿著蠻好,一看就不像種田人。但是女的眼睛下麵有顆綠豆大小的淡淡的黑痣,這是等淚痣,又稱淚痣,老人說這痣不好。男人額頭上有一個銀元大小的紫瘢,是凶相啊!也罷,就把撿來的男嬰給了他們。


    “那男孩腿上有胎記嗎?”愛梓問。


    “有,有。”郝老爹連連回答說。


    郝愛梓幾乎可以確定這孩子是應聲,她越來越感到有了目標有了希望。她想,人家條件再好,金窩銀窩還不如自家的狗窩,一定要要回應聲。


    “想起來了,給我送的紅糖袋子上有青蒲雜貨店的字,也不懂果是住在青蒲?”


    她非常感激本家老爹說:“謝謝啦,以後報答!”


    她來到青蒲鎮,當時稱公社,從街頭的中板橋至巷尾的草行橋;從乾隆皇帝禦題“隻此一家”的三齋香茶幹店到康熙年間誕生的黃酒坊,每條街道逐個店查找,都沒有見到淚痣女和紫瘢男。她認識了一個拉糞工,便向他打聽。他說,解放後他就在鎮上到每家每戶收糞便,鎮上的人雖不能全部叫出名字,但麵孔總是有印象的,從來沒見過這兩個人。他建議她到人員密集的人民劇場和小豬行去守候。


    她晚上在劇場盯著進出的人員,白天在小豬行轉悠。巧了,這兩個人同時在小豬行出現了。她裝著買小豬的農民,在人群裏擠來擠去,盯著目標。他倆在買小豬,一個討價還價,一個在打圓場,其實就是為了砍賣小豬人的價錢。成交後,紫瘢男提起小豬的一隻後腳,小豬頭向上嗷嗷大叫,淚痣女緊跟其後。繞了一圈,他把小豬放進了賣豬的竹筐。淚痣女開始叫賣起來,兩人佯裝討價還價,招引來了不少買小豬的農民,不一會兒就有人把小豬買走了,這一轉手就賺到了錢。


    “妹子,問你件事?”愛梓說。


    “甚的事?”淚痣女問。


    “你在郝老爹家領養了個伢兒吧?”


    “沒有的事,不要瞎說!”淚痣女顯得有些緊張的說。


    “那是我兒子,我沒有瞎說,都問清楚了,把我兒子還我吧!”愛梓哀求道。


    淚痣女很吃驚,便去找紫瘢男商量。一不留神兩人不見了。愛梓天天在這裏蹲守,估計他們一定還會來。一天果然兩人都來了,又開始了販小豬的營生。他倆在哪兒愛梓就跟到哪兒,她不會再放過這一機會。他倆知道她當真來勁了,便想起了壞心思。把她約到運河邊沒人的地方拳打腳踢,她被打得遍體鱗傷。


    “如果再敢來說伢兒的事,就弄死你扔到運河給魚吃!”紫瘢男惡狠狠的說。


    愛梓訴說了遭遇,拉糞工十分同情地說:“他們豬販子有一夥人,估計伢兒也被他們販走了,你弄不過他們的,算了吧!”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伢兒!”愛梓堅決地說。


    “那隻有到公社找新來的特派員了,我陪你去。”


    愛梓點點頭。


    “雖然中央同意搞三自一包四大自由,但也不能在小豬行內倒來倒去!再說那伢兒的事也有蹊蹺!我要管管。”公安特派員說。


    特派員真神,很快弄清楚了孩子的下落。原來,淚痣女和紫瘢男不是夫妻,他們在販小豬的同時,有人要領養或送養孩子,他們也進貨出貨順手賺點錢。郝老爹說的孩子他們已轉手給了別人,從中拿了些好處。


    一天愛梓接到通知,在金山的陪同下來到青蒲公社。淚痣女和紫瘢男及領養孩子的夫婦也都在場,小孩也帶來了。uu看書 .uuanshu.o 孩子長得真快,都會走路了。豬販子兼人販子還有領養孩子的夫婦他們嚇得要死,不知犯了什麽罪!


    愛梓看了孩子激動萬分,衝上去就要抱,被特派員製止住了!


    愛梓夫婦被叫到另一個房間,特派員讓他們詳細說說孩子的體貌特征,如胎記在什麽體位是什麽顏色和大小等情況,白紙黑字做了筆錄並讓他們簽字。


    在簽字前,特派員嚴肅的強調:“請你們聽明白,簽了字這就是證據,孩子是不是你們的就憑這張紙!”


    “肯定沒錯,就是右腿小肚子上有兩個黑胎記!其它地方沒有!”愛梓肯定地說,金山也點點頭。


    “把伢兒領過來!”特派員喊。


    那小男孩由養母攙著手一蹦一跳的過來了。愛梓激動得要去抱,被工作人員拉住了。


    “把伢兒褲子全部脫掉!”特派員說。


    養母的手抖抖索索的先幫孩子脫掉了右腿的褲子,小腿肚子上一大一小的黑色的橢圓形胎記分明可見。


    “就是這個胎記!我的應聲,娘找你好苦啊!”愛梓邊哭邊說,又要去抱孩子,被金山拉住。


    “不要急,再看看左腳膀子!”特派員提醒地說。


    愛梓看了孩子左腿小肚子上還有兩個大小差不多的黑色胎記,都快發瘋了:“這不可能,這胎記是假的!”


    “不要急,再仔細看看。”特派員溫和的說。


    愛梓和金山看了一遍又一遍,還用手指醮了嘴裏的唾液去擦孩子左腿的胎記,確實是真胎記啊!


    此後愛梓精神崩潰,臥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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