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空萬裏無雲,毒辣的陽光肆無忌憚的刺向大地,曬的發蔫兒的樹葉軟軟的垂向地麵,野草也悄悄的收起了傲慢,微微俯著身軀,忍受著萬物之主的鞭笞。


    通往酸棗的路上,從虎牢關撤退下來的聯軍們,無精打采的慢慢走著,天空中沒有一絲風,五顏六色的旗幟毫無生氣的耷拉著腦袋。疲憊的士兵們機械的挪動著腳步,旁邊是同樣無精打采的戰馬,馬背上堆滿了雜物——衣甲、頭盔、兵器……。滿臉通紅的士兵們咧著懷,或頂著樹葉,或包塊破布,抵禦著毒辣的陽光,敞開的胸膛上,汗水像一條條小溪一樣,在黑呼呼的胸膛上衝出一道道小溝。


    撤退時的行軍序列已經被徹底打亂,各路軍馬胡亂的按照自己的方式行軍,統一的號令早就不複存在。華夏軍的小部隊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和劉備的小部隊走在了一起,曹操的人馬也不知不覺中加了進來,形成了一個小集團一起前進。


    讓謝飛頗為奇怪的是呼廚泉和劉豹不知道哪裏去了,最後一次見到他們的影子還是在虎牢關最後一戰時,南匈奴和劉備軍共同衝鋒的時候。


    現在謝飛和曹操劉備也算是老熟人了,寂寞無趣的行軍很快加深了相互之間的感情,沒過多久,三個人便如老友一般了。劉備好像已經忘了馬匹被劫的事情,一路上和謝飛談笑風生,二爺也已經對謝飛沒有了敵意,隻是每次看到小郡主的栗色戰馬,眉頭都不由得皺上一皺。倒是張三爺,看到華夏軍的將領們,總是板著臉,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寫在臉上。


    三位領導坐在馬上,晃晃悠悠的邊走邊聊,身後是各自的手下們,大家都卸去了衣甲,穿著單薄的衣衫,戰馬輕輕的抬著馬蹄,不緊不慢的前行。


    曹操的心情總是不太好,一路上唉聲歎氣,對聯軍的撤退極其不爽牢騷不斷。劉備有時候會附和上幾句,而謝飛則是盡顯傭兵本色,聯軍的討董大計成功與否跟他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他最心疼的是自己損失的數百騎兵。


    “孟德兄,此次虎牢關退兵,是眾位諸侯決定,再說了是暫時先退往酸棗另行商議,又不是大家散夥回家,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唉聲歎氣了好不好?”謝飛看了看又在唉聲歎氣的曹操,不禁有些心煩,曹老板這一路上,心情好像就沒好過。


    劉備也看了曹操一眼,微微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曹操看到二人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前後一年,好不容易才組成聯軍討董,如今隻是稍有挫折便後退回去,討董怎麽能夠成功?你們難道就不感到遺憾嗎?”


    劉備晃晃悠悠的往前走著,看也不看曹操一眼:“孟德不必過於著急,等大軍回到酸棗,重整旗鼓,再戰虎牢關必定一戰破之!”


    謝飛沒有出聲,一路上圍繞著這個無聊的話題已經說的太多了,來來回回的就是這些個車軲轆話,聽的他兩耳生繭,毫無興趣。


    路旁的樹上,知了刺耳的叫著,讓本來就有些心煩的曹操更加生氣,禁不住連知了也痛恨起來,對著樹林不停的大聲叫嚷。


    劉備看的好笑,伸手阻住了曹操:“孟德,先停一下,我且問你,討伐董卓成功以後,你最想幹的是什麽?”


    曹操立刻高興起來,眉飛色舞的說道:“我最想幹的就是征討西域,討賊立功,等死了以後能在墓碑上題寫上這幾個字:‘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也就心滿意足了。”說完哈哈大笑。


    笑聲感染了眾人,身後的將領們也跟著笑了起來,謝飛向後一回頭,目光正好落在關羽的臉上。關羽的五縷長髯被呂布薅去了右嘴角的一縷,嘴角還有些紅腫,笑起來整張臉抽搐著,顯得有些怪異,謝飛禁不住多看了幾眼。關羽看到謝飛滿是戲謔的眼神,心裏立刻明白過來,麵色一沉,向右側轉過頭去,卻看見一張如花似玉的笑臉,一雙美麗的藍色大眼睛正好奇的看著自己的長髯。關羽哼了一聲把頭轉向另一側,撲麵而來的是夏侯元讓那張毛茸茸的大臉,一對圓溜溜的巨眼正賊溜溜的盯著自己的胡須,不停的掃動……


    關羽大窘,從眾人之中擠出,越過劉備等人,策馬向前方跑去。


    劉備見了一愣,高聲喊道:“雲長,你幹什麽去?”


    關羽也不答話,頭也不回的策馬而去,激起一片塵土,身後的眾人哄堂大笑。張飛狠狠的瞪了眾人一眼,哼了一聲追趕關羽去了。


    小插曲顯然調動了眾人的情緒,一時間笑聲不斷,行軍也似乎變的輕鬆起來。


    笑聲過後,曹操問向劉備:“玄德,你的誌向是什麽呢?說來聽聽。”


    曹操的問話讓劉備的臉色暗淡下來:“我隻想著能夠匡扶漢室,再造大漢輝煌,別的還真沒有想過太多。”說著扭頭問謝飛,“子雲,你的誌向是什麽呢?從沒有聽你提起過,可否說來聽聽?”


    曹操聽劉備一說,也大感興趣,湊起了熱鬧,他側身湊向謝飛,臉上寫滿了真誠:“我也想聽聽,子雲不妨說說怎麽樣?”


    兩人的問話立時讓謝飛的笑容凝固下來,自己作為一個穿越者,好像正在慢慢的融入這個時代,眼前的所有人,都不再是剛剛來的時候那種虛幻的存在,而是有血有肉的人了,很多已經成了朋友,甚至是親人。不同於曹劉等人,他對即將到來的亂世心中明鏡似的,眼前的人即將在這曆史的狂流中接受洗滌,有的建功立業,有的戰死沙場,今日把酒聯歡,明日兵戎相見。而自己,麵對這一切充滿了深深的無力感,和他們接觸的越多,越感慨人生的無常。自己對未來的打算,經常發生著變化,有時候想建不世之功,有時候隻想如何活命,有時候想男耕女織田園雞舍,有時候又想縱橫天下一統全球。


    謝飛的思緒到處亂竄,曹劉兩人的問話擊中了他潛意識一直回避的一個問題。自己怎麽想是怎麽回事,可以騙過自己不去想它,然而當必須直視這個問題時,謝飛立刻沉默下來。


    曹劉的提問引起了小郡主和徐晃的注意,無論是作為妻子還是下屬,(她)他們都從未聽起謝飛說起過自己的誌向,從他們的角度,這可是關係到自己未來的大問題,立刻停止說話看向謝飛,看看他如何回答。


    突然的沉默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曹軍將領們也一起靜了下來,看向謝飛。


    謝飛在馬上靜靜的走著,沒有說話,曹劉二人都是人精,知道謝飛陷入了沉思,也默默的前進,看看他如何回答,一時間清脆的馬蹄聲也顯得異常響亮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飛目視著前方,輕聲問道:“孟德,我聽說以前有個人曾經品評孟德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我很想知道,孟德是願意做治世的能臣?還是亂世的奸雄呢?”


    不知不覺中,談話的氛圍明顯的發生了變化,已經從輕鬆的戲謔變成的嚴肅的討論。


    曹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最希望的,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朝綱治平有象。至於是能臣還是奸雄,隻要能夠實現這個願望,曹操倒是不在意酸儒的評說。”


    謝飛探尋的目光看著曹操,似乎試圖分辨出曹操此話的真假,uu看書 uukansh 然而曹操一臉嚴肅是神情,又讓人不得不信。


    謝飛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說道:“依我看來,天下大亂之勢已經形成,看著是董卓一人作亂,然而有董卓之心者豈止董卓一人?隻不過沒有機會罷了。現在諸侯們擁兵自重,朝廷已然名存實亡,假以時日,諸侯們必然是紛爭四起,相互間殺伐不斷,孟德的能臣之心,恐怕是沒有機會實現了。”


    曹操沒有說話,劉備則不滿的說道:“子雲此言差矣!大漢傳祚數百年,天下百姓,心皆思漢,現在不過是幾個賊子在擾亂超綱,隻要諸侯們戮力齊心,誅滅董卓,天子重新整飭朝綱,天下自然回歸太平盛世,子雲怎麽能可以說天下大亂?”


    謝飛沒有理會劉備,對著曹操說道:“孟德,若是真有那麽一天,孟德馳騁四海,爭霸天下,謝飛倒是有個建議,不知道孟德想不想聽呢?”


    “子雲請說。”曹操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謝飛緩緩的說道:“天下百姓,都是父母所生,上有倚門老母,下有待哺之兒。我等最好能夠心懷仁慈之心,不去大加殺戮!謝飛姑妄言之,孟德姑且聽之。”


    劉備、曹操聽了都不由得心中震動,二人對天下之勢,實際上都隱隱約約看出了以後是個什麽樣子,隻是不願意相信,都是在做著最後的努力,試圖挽救這搖搖欲墜的大漢王朝。


    謝飛長歎一聲,不再說話,催馬向前走去,腦海中浮現出虎牢到處流淌的鮮血、慘不忍睹的屍骸,不由得大聲脫口而出: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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