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軼翔和太太第三天就飛抵上海,一下飛機,唐漢珍的汽車已在機場等候。


    “陸老板,歡迎你和夫人親自來上海督辦捐贈事項。”


    “哪裏,唐老弟,你言重了,你辦事,我有什麽不放心的?這次來,一是捐贈一些物質以略表我們實業界對抗日大業的支持,二是來看望一下犬子。”


    “陸公子也在上海嗎?”


    “他現在在十九路軍,蔣將軍的麾下當兵呢。”


    “是嗎?虎父無犬子啊,你陸老板在商界可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沒想到陸公子小小年紀竟然能扛槍衛國,真不簡單呢。”


    “我聽說,前兩天十九路軍和日本兵打起來了,而且打得很激烈,真不知道霖兒是不是安然無恙。”陸太太憂心忡忡。


    “你放寬心,霖兒要是有事,光鼐和廷鍇早就通知我了。我到現在還沒收到什麽消息,霖兒應該沒事。不是有句英語格言叫做:no news is the best news.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就你心寬。”


    陸軼翔拍了拍太太的手:“霖兒是我們陸家的子孫,陸家祖宗會護佑他的,你不是也在菩薩麵前為他禱告過了嗎?”


    “自打霖兒參加了十九路軍,我就一直在家吃齋念佛,去光孝寺敬香禱告,前幾天還特地抄了一遍金剛經,不知菩薩有沒有看見我的誠心。”


    “陸太太這麽虔誠,佛祖一定會保佑陸公子的。”


    “哎,唐經理,我們的這些捐贈物資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嗎?”


    “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下麵的工人一聽說是捐給十九路軍的物資,都主動加班加點,生產熱情可高漲了。”


    “是啊,民心所向啊!”


    陸軼翔帶著陸氏公司的物資捐贈車隊浩浩蕩蕩地駛向十九路軍的總指揮部。


    一位參謀長跑了出來,向陸軼翔行了個軍禮,然後雙手緊緊地握著陸軼翔的手。


    “陸老板,謝謝你啊,謝謝你們公司對我們部隊的大力支持!蔣將軍和蔡將軍現在正在召開團以上的軍官會議,部署下一步的作戰方案,他說一開完會就來見你這位老鄉。”


    “軍務要緊,蔣將軍和蔡將軍正在為抗戰運籌帷幄,我就不打擾了,你就告訴他,荔枝灣的陸軼翔願為抗日傾其所有。”


    “好,我一定轉告。”


    “我還有一事相問,犬子陸昱霖目前在一五六旅翁照恒旅長麾下當排長,請問我可不可以去見見他?”


    “當然,沒問題。我親自帶你去。”


    陸軼翔和陸太太上了參謀長的吉普車,向吳淞口方向駛去。


    陸昱霖正在指揮士兵挖工事。看著哪兒不夠結實,就親自上前示範。


    “陸昱霖,出列。”


    “是。”陸昱霖跑出戰壕,來到參謀長麵前。


    “陸昱霖,看,誰來了?”


    參謀長把身子讓開,陸昱霖見是自己的父母,驚訝萬分,欣喜若狂。


    “爹,媽,你們怎麽來了?”陸昱霖一手摟著父親,一手摟著母親。


    “你爹是來給我們部隊捐贈物資的。”參謀長笑著說。


    “真的?爹,你不愧是我的親爹,我就知道,麵對抗戰大業,你一定會慷慨解囊。”


    “隻要把這群狼子野心的小日本趕出中國去,你爹就算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辭。”


    “霖兒,你黑了,瘦了,頭發亂蓬蓬的,我都認不出你了。”陸太太摸了摸兒子的臉。


    “看不到你啊,你媽不放心,天天在我麵前嘮叨,我被她煩的吃不消了,所以帶她來看看你。”


    “媽,你看,我不是活潑亂跳的,好著呢。”


    陸太太一把摟住兒子:“霖兒,你知道媽有多想你嗎?”


    肖如琴抱著兒子,眼淚嘩嘩直淌。


    “好了,好了,別一把鼻涕一把淚了,兒子大了,被人看見多笑話。”


    “媽,你就放心吧,我在部隊挺好的。”


    “霖兒,這子彈炮彈不長眼睛,你可要當心點。”


    “我知道,媽,你們回去吧。”


    “嗯,好,我們回去了,你自己當心。”陸軼翔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陸軼翔扶著陸太太離開,陸太太一步三回頭望著陸昱霖,淚水決堤般湧了出來。


    目送著父母漸行漸遠的背影,陸昱霖的眼睛也濕潤了。他把眼淚一抹,跳進戰壕,繼續挖工事。


    吳淞口沿線戰事吃緊,日本軍機從航母“能登呂”號上起飛,向我軍陣地狂轟濫炸。十九路軍損失慘重。


    “排長,連長陣亡了。”


    “什麽?”陸昱霖冒著炮火,飛快地跑到連長邱榮生身邊,邱榮生的半個身子被炸飛。陸昱霖脫下軍裝,蓋在邱榮生的身上。


    “炮手呢?”


    “到。”一個頭上紮著繃帶的炮手向陸昱霖行了個軍禮。


    陸昱霖跑到火炮前,指揮炮手射擊。


    “裝彈。”


    炮手把炮彈裝進炮膛。


    陸昱霖單膝跪地,伸出右臂,舉起大拇指,閉上左眼,然後又睜開左眼,閉上右眼。


    “目標向東120米,遠800米,仰角55度。瞄準,放。”


    炮彈“嗖”的一聲出膛,正中敵機。那架被擊中的敵機尾部冒著黑煙呼嘯著墜毀在江麵上。


    “打中了。”陸昱霖興奮地捶了炮手一拳。


    “繼續裝彈。“陸昱霖沉著地指揮著。


    “向西100米,遠600米,仰角35度。瞄準,放。“


    炮彈擦著飛機的左翼而過,把敵機嚇得掉頭就跑。


    “把傷員送到坑道裏,把彈藥集中起來,密切注意敵軍動向。”陸昱霖命令士兵們。


    “小霖子,日軍又被我們擊退了。可是我們的傷亡也很大。”譚敬廷從坑道裏出來,望著陸續往坑道裏運送的傷兵,心情沉重。


    “是啊,日軍集結了七萬多人,而我們才三萬多,而且日軍的裝備都比較精良,雙方的軍力確實懸殊啊。”


    “我聽說蔣將軍正在向中央請求增援,張治中將軍的第五軍馬上就到。”


    “這就好,隻要我們眾誌成城,一定能把小日本給打趴下。”


    在十九路軍和第五軍並肩作戰下,我軍將士以一當十,奮勇殺敵數日,吳淞口炮台一線未讓日軍推進一寸,此外,我方還取得了諸如廟行大捷等勝利,給予日軍一定打擊。


    陸昱霖因在戰場上表現優異,屢次擊退日軍進攻,殲敵眾多,榮升為營長。譚敬廷也升職為副營長。在慶功會上,陸昱霖胸前掛滿了勳章。


    日軍對上海的狂轟濫炸,致使整個上海滿目瘡痍,焦土一片。坍塌的民居,損毀的建築大樓,學校,圖書館隨處可見,慘死的民眾更是不計其數,屍橫遍野。


    淑嫻和同學們組成了救護隊,上街救治那些受傷的平民百姓,把他們安置在學校內的禮堂,教室,宿舍內。


    淑嫻望了望滿屋子的傷員,不禁想起了陸昱霖:戰事這麽吃緊,戰鬥如此慘烈,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還活著嗎?淑嫻不敢往下想。


    淑嫻坐在窗邊,拿出那條絹帕,眼前浮現出陸昱霖那張英俊的臉龐,迷人的笑容,還有那臉頰上的一吻。


    “淑嫻,你原來在這兒呢。”許恒亮出現在她麵前:“累了吧,快喝口水。”


    “爹,你怎麽來了?”淑嫻接過杯子,喝了幾口。


    “唉,現在外麵整天槍炮聲隆隆,哀鴻遍野,我豈能躺在床上無所事事?我來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得上忙的。”


    “爹,你還是回去吧,你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麽忙,抬傷員你也抬不動,包紮護理你也不會。”


    “唉,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百無一用是書生。可我總得幹點什麽,總不能在這兒遊手好閑的。”


    “要不,你去朱弘達那兒吧,他們宣傳組正忙著寫傳單,貼標語呢。”


    “這個活你爹是拿手好戲,英雄終於有用武之地了。小朱在哪兒呢?”


    “他們應該在圖書館那兒吧。”


    “行,你忙你的,我去小朱那兒幫忙。”


    許恒亮來到了校圖書館,在那兒,幾位學生正在奮筆疾書,書寫標語,朱弘達見許恒亮來了,連忙停下了手中的筆。


    “許教授,你怎麽來了?你的病好些了嗎?我看您臉色蒼白,uu看書 .uukanshu.om 還蠻虛弱的。”


    “差不多了,我不能老躺在床上,總得找點事做吧。小朱,你給我一支毛筆,我來寫標語,這活我能勝任。”


    朱弘達想勸老教授休息,但看他那股倔強勁,知道多說無益,索性依了他,便把毛筆和紙遞給了他。


    許恒亮稍加思索,把毛筆沾滿了墨汁,在紙上留下了蒼勁的幾個大字:驅除倭寇,還我河山。


    接著,他又一口氣寫了好幾張:誓死保衛大上海;同仇敵愾,共禦外侮;誓死不當亡國奴;眾誌成城,抵製日貨。。。。。。


    許恒亮的額頭滲出密密的汗珠,朱弘達見狀,連忙遞給他一塊手絹。


    “許教授,你歇會兒吧,剩下的我們來。”


    “好吧,你們繼續,我坐在旁邊休息一下。”


    朱弘達攙扶著許恒亮走到椅子旁,讓他坐下,然後倒了一杯開水過來。


    “許教授,喝口水吧。”


    許恒亮點了點頭,接過杯子,喝了口水:“小朱,你們忙去吧,別管我這個老頭子了,我歇一會兒就好。”


    “我還是把淑嫻叫過來吧,我看你還是回家臥床休息吧。”


    朱弘達也不等許恒亮回答,跑出圖書館,去叫淑嫻了。


    “哎,小朱。”許恒亮想要叫住朱弘達,沒想到小夥子一溜煙地跑出去了,許恒亮搖了搖頭,喃喃自語:“唉,我難道真的是老朽了,寫幾個字都累成這樣,真是不中用啊。”


    許恒亮望了望圖書館裏那些為了宣傳抗戰而忙忙碌碌的年輕人,心中感到似乎有團火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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