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中過去了一年,時間流逝沒有改變任何人,任何東西。


    趙金姑她們白天燒水洗衣擦地,隻晚上才能閑歇下來,日子過得忙碌而又焦急。


    夜色新上,趙金鈴從外麵的院子中玩累了,就跑進房裏。


    見趙金姑坐在一盞羊油燈下的八仙桌旁,食指沾水也不知在畫些什麽。


    “十九姐,你在畫什麽?”


    “也沒畫什麽,就是算算咱們來這裏有多少日子了!”


    “那有多久了?”


    “春天來的,現在又是一個春天了!”


    “十九姐好厲害啊!”


    小妹隻十歲,心思極為單純,前世她在金國的土地上長大,衣食住行皆隨金人的習俗,長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本地人。


    趙金姑摸著她發黃的頭發,那一雙無邪的眼睛中滿滿是孺慕之情。


    “小妹,今天交給你的字都認識了嗎?”


    “全都認識了,我還會寫呢!”趙金鈴一副求誇獎的傲嬌樣子。


    幼小的心田,你栽什麽它長什麽,需要你一直扶持澆灌。


    記住你的國家,記住你的親人,不要認賊作父。


    趙金姑從袖裏取出一塊潔白的奶糕放在她手裏,誇道:“小妹好聰明,十九姐給你一個獎勵!”


    趙金鈴咬了一口,眼睛眯成一彎月牙。“這糕好甜啊!十九姐是從哪兒得來的呀?”


    “是八姐給的。”


    “八姐也來了嗎?那她人呢?”


    “她在遠處過不來。”


    “可我好想她們啊!”


    自家姐妹在一起難免有些磕磕絆絆,卻也沒什麽大矛盾。


    小妹最小,性子又好,一眾姐妹都十分喜歡她。


    將近兩年不見,一乍聽到她們的消息,不禁哭了起來。


    趙金姑把她攬在懷裏安撫著:“小妹不難過,以後一定會見到姐姐們的。”


    趙金鈴抬起水汪汪的大眼,希翼道:“真的嗎?真的可以見到姐姐們!什麽時候啊?”


    趙金姑看著門外,她也不知道。“該見的時候就能見到了!”


    堂堂一國帝姬,竟成了敵國軍妓院中的頭牌,真是天大的諷刺!普通人都不如!


    八姐瘦得不成人形,隻怕也撐不了多久!死了也好,總比過在這裏受盡折磨。


    隻有死亡才能擺脫肮髒不堪之地,活人想要從這裏出去比登天還難。


    “不好了,十七姐讓人拉走了!”趙賽月從外麵跑進來痛哭道:“十九妹,咱們怎麽辦啊?”


    趙金姑牽著趙金鈴出來,見她的雙眼哭得又紅又腫,是哭很久了嗎?!


    “十八姐,你剛才說十七姐怎麽了?”


    趙賽月拍了拍胸口,道:“十七姐讓那個大將軍帶走了!”


    “哪個大將軍?什麽時候發生的?”十七姐怎會這麽早就被人帶走了?不是在兩年後嗎?


    趙賽月:“是烏古論飛大將軍!我和十七姐一起給五姐送完衣物回來的時候時遇見他的,他二話不說就讓隨從拖走了十七姐!”


    烏古論飛是有計劃的嗎?


    這一年內,十七姐對每個妹妹都非常照顧,對她尤好。


    得知此事,他料定他不會袖手旁觀。


    隻能去找他了!


    當初令他那樣難堪,如今時隔一年才發作,誰會說他是來報仇的呢!


    也許,是她想多了也不一定。


    “十八姐別哭,你在房裏照顧好小妹,我去看看。”


    趙賽月拽住趙金姑的手臂,自己都沒有辦法,她能有什麽辦法!“十九妹你不能去,那個大將軍可凶了!”


    “十八姐不用擔心,我會把十七姐帶回來的。”


    趙金姑撥開趙賽月的手跑了,趙金鈴哭喊道:“十九姐,你要快些回來!”


    趙賽月心下忐忑不安,聽小妹哭的厲害,轉過頭想哄她進屋。


    誰知趙金鈴是個死性子,說什麽都要在原地等著她們。


    洗衣院整體是一個回子樓,各處掛著大紅燈籠,夜夜換新娘,夜夜換新郎。


    有頭有臉的人,在洗衣院都有自己固定的房間。


    趙金姑瘋狂的在遊廊上跑著,直接上坐北朝南的二樓。


    還有兩年時間,十七姐現在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呼出了一口長氣,推開那扇朱紅浮雕如意紋大門。


    刹那,湧出各種混雜的香氣,一股濃濃的烤肉味異常突出。


    一眾達官貴族各自擁著衣著暴露的女子尋歡作樂,猥褻之聲不斷。


    眾人看見一個並未傳喚的孩子進來,玩鬧的聲音靜了些,也有人什麽都沒看見,照舊活色生香。


    烏古論飛坐於左首位上,正中首位是一位身著藏藍色緣黑邊銀繡蟒紋緙絲的年輕男子,極為英俊冷銳,墨發兩分,被銀環所束,各自垂在胸口。


    他衣襟半敞,懷中臥著一個裹著玫紅繡黃梅紋綃紗的佳人。


    其身段婀娜,清麗嫵媚,一隻手輕撫在他的敞開衣襟裏,極盡挑逗。


    那人卻不為所動,飲下一杯酒,一把推開了美人。


    她也不敢惱,替他收攏了衣襟,便親手為他執壺倒酒。


    趙金姑迅速低下頭,心下如沸水翻滾。


    是他,當今金章宗同父異母的弟弟完顏緒宗。


    他因戰場上勇猛非常,立下赫赫戰功,被封為瑞親王!


    金國皇族中唯一的一位親王!


    她怎會不認識他!就是化成灰燼,她也能認出他。


    要不是極力控製情緒,她真想衝上去問問。


    當初為什麽要極盡寵愛她?為什麽在有了孩子後突然又變得無情冷酷?


    心中的震驚和怒火在冷靜中分解,這絕不是一個報仇的好時機。


    不過她記得很清楚,前世這一時段他在南邊,怎麽現在回來了?


    冷靜,必須冷靜!


    她想起來了,南北協議中金銀錢數不足,第二批被抵押的女子,正是這個時候到的!


    難道此次押送人換成他了嗎?


    趙金珠見趙金姑來了,一直強忍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這裏也有親人,可她們皆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隻有十九妹還關心她,不枉一年裏的感情了!


    烏古論飛看到她就想起那天發生的糗事,要不是因為她,他會淪為一個笑柄!


    哼!


    他喝了一口酒後,把那高腳銀杯狠狠擲在紅木雕刻花開富貴紋長幾上。


    一聲脆響讓不少人都停下手裏的活計,見他怒瞪著站在大廳中的女孩,不由露出兩分趣味來。


    有好戲登場了!


    趙金姑跪下來行禮道:“妾見過各位大人!”


    雖是重活一世,可看見這些披著狼皮的人,心裏仍是忍不住哆嗦。


    烏古論飛輕蔑道:“你該自稱為奴!”


    “是,奴見過各位大人!”


    烏古論飛嗤笑:“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耐不住寂寞,不用人招就早早送上門了,果然賤人生賤種!”


    這是國家帶祖宗都罵上了,趙金姑不是聽不出來。


    他無非想惹怒她留下把柄,好光明正大的處置她。


    這要是在前世,她還真能理論上了。


    可經曆過一世的摸爬滾打,再要認不清現實,不如找根繩子勒死算了。


    趙金姑卑順道:“奴是心急如焚,馬上到用晚飯時間了,姐姐要是再不回去,就該餓肚子了!”


    烏古論飛的手指勾起趙金珠的下巴,道:“餓一頓又有什麽關係,服侍好了咱們還怕飯食?笑話!”


    趙金姑:“大將軍大人有大量,姐姐是個孩子,哪裏懂得服侍別人,隻怕到時候壞了您的興致就罪過了!”


    “可本將軍就是喜歡這樣的,很刺激不是?”


    這話一出,眾人都忍不住戲笑起來,眼神在他們兩人身上打洞。


    十七姐長大是服侍金章宗的,烏古論飛要執意如此,別人一定也沒什麽意見,隻是一個女奴罷了!


    “奴比姐姐小,自然更能讓大將軍滿意。”


    烏古論飛的嗜好見不得人,現在說出來,他一定不敢承認。那麽忙中出錯,興許能找到辦法!


    **,女童,在他眼中沒區別吧!


    他要的是那一種殘忍血腥的釋放,心裏的扭曲得到寬解。


    其他人聽後更是笑的厲害,右邊首位精瘦的男子調笑道:“想不到烏古論飛竟喜歡這樣的豆芽菜,真是一大奇事啊!是不是各位兄弟?”


    不少人跟著附和,烏古論飛黝黑的臉登時紫漲起來,瞪著趙金姑的眼神更加凶狠。


    她是有意是無意?他敢保證絕對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嗜好。一個賤奴哪會知道,不過是歪打正著罷了!


    “奶奶的,誰喜歡抱木頭了?老子喜歡胸大的,胸大的。”


    那精瘦男子眼帶一絲厭惡,嘴角上揚:“那你攬著豆芽菜幹什麽?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吧!”


    她想起來了,此人是賢妃的父親,現任禮部尚書——烏林答宇飛。


    烏古論飛與白丞相走的近,自然支持他的女兒——大金的白皇後,所以兩人見麵就刺。


    烏古論飛推開趙金珠,拍了拍手,不屑的看著他。


    “我不跟你爭這個,等會兒我讓你親自見證一下,老子是個什麽樣的人。”


    後他轉向趙金姑道:“賤丫頭,想讓你姐姐回去也行,隻要你把這一塊炭吞下去,老子立馬放了她。”


    說罷,烏古論飛拿著銅箸從烤爐中夾出一粒小母指頭大小的火紅碳粒,邪惡的對著她。


    大廳中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那些玩樂的手也都停住了,刺激的來了!


    趙金珠最先反應過來,火紅的碳粒吃下去人不得死人啊!


    “十九妹不要!我沒事,你不要犯傻啊!”


    無視趙金珠的哭求,趙金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她不動聲色斜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完顏緒宗,他端著一杯酒慢慢細品,戲趣正濃。


    趙金姑眨了一下酸澀的眼,誠懇道:“大將軍一言九鼎,自不會因為這點小事騙了奴。”


    烏古論飛對趙金姑的奉承很受用,語氣緩了些:“那是,本將軍說得出做得到,還不快過來!”


    銅盆上放了一個烤肉架,底下炭火通紅,帶著孜然的肉香愈發濃烈。


    油花滋滋作響,不時滴落在炭火上,發出誘人的劈裏啪啦聲。


    此事因她而起,怎麽也躲不掉。


    隻求小妹可以記住她所教的東西,勿忘根本!


    趙金姑眼裏幾經釋然,早想到會有這一天了,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罷了!


    與其重複前世,不如早死早好!


    “奴自己來吧,u看書 wwuuanshu 不敢有勞大將軍!”


    烏古論飛坐好:“也好,不過本將軍要是知道你敢耍心眼,就連你帶她一塊收拾了!”


    趙金珠慌的人都站不起來了,這事是她而起,怎麽能牽連到十九妹身上呢!


    “十九妹不要,不要啊!”


    趙金姑一笑:“十七姐放心,吃這一塊碳粒是死不了人的。”


    後看向烏古論飛:“多謝大將軍仁慈!”


    烏古論飛見她一點不害怕,即將吃下去的似是一塊美食,有一拳打空的憋悶感。


    “再要多說,本將軍就給你換塊更好的。”


    “是!”


    銅箸上的碳粒已不見初時的明豔,逐漸暗淡。


    所有人都止住了呼吸!


    她真的敢吃下去嗎?


    “快點!”


    趙金姑仰著頭,把灼燙的碳粒含在喉嚨處,怎麽也吞咽不下去。


    火燒火燎的疼痛,差點讓人昏厥。


    不能倒下!


    有一口氣在也要堅持下去,她要看著十七姐安全離開。


    趙金珠渾身像是恢複了力氣,撲過去扶住趙金姑。


    “十九妹,十、、、十九妹你怎麽樣了?”


    趙金姑笑著擺了擺手,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她們相攙著走出去,再也沒人攔著了。


    完顏緒宗扔下酒杯,慵懶道:“烏古論飛,你連皇兄的女人也敢刁難,好大的膽子啊!”


    話語平靜,卻帶給人極大的壓力!


    其他人要往嘴裏放的酒水都停了,更遑論烏古論飛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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