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吳升問及揚州行走,崔明道:“學宮行走通常都不會太多涉足國事政務,他們主要維護修行界旳安全,抓捕邪魔外道,或者扭轉一些他們認為不利於天下、不利於學宮的事。或許他們和州尹、寺尉打交道會多一些,我這種平常的大夫,若不是犯了事,通常是不會和他們有什麽往來的。所以你問我有沒有和揚州行走打過交道,我隻能告訴你,獄中被提審的那一次,是我頭一回見他。我勸你也最好別沾他們的邊,問都別問。”


    吳升道:“我隻問一點,揚州行走駐於何處?”


    崔明歎了口氣:“別一意孤行好麽?我已經和申鬥克沒了牽扯,你就不要再自己撞上門去了,好不好?”


    吳升解釋自己隻是出於好奇,想遠遠看一眼,至少將來路過時也知道避遠一些,這才得了地址。


    學宮的揚州行走駐地,被稱為揚州學舍,位於城南一條街巷外,處於兩個甲坊之間,看上去和普通的大夫居所沒什麽區別,一人多高的院牆內可見幾處屋頂飛簷,緊閉的大門前立著兩座石獸。


    街巷較為狹窄,吳升進了斜對麵的一家酒肆,點了酒菜慢慢吃喝。這間酒肆比較大,分外堂和內堂,外堂十幾張桌子,內堂則拉著簾幕,看不清楚,客人也不少,最是打聽消息的好所在。


    唯一遺憾的是,酒肆沒有二層,吳升對此也能理解,畢竟高至二層,就能居高臨下看進院牆內,這肯定是學宮不允許的。


    他到現在也沒想好,應該怎麽探尋消息,是將石獸上布置的法陣觀想了方便夜探,還是等待裏麵的人出來,抓一個活舌頭逼問一番。


    換作別人,恐怕很難生起這種刻意上門招惹學宮的念頭,吳升屬於破罐子破摔那種,和學宮打交道太多,已經無所謂了,怕當然是怕的,但已經不至於談虎色變了。


    飲了兩盞後,他理清了思路,決定綁人。夜探之類的舉動,危險性很高,在目標不明確的情況下,很難拿到什麽收獲,不值當。至於綁人,他也有了初步規劃,先從這位行走的門客下手。每一位行走坐鎮一方,當然不可能獨行,手下都有一幫門客,比如當年在狼山時,他就是跟著羅行走的坐船逃離的,羅行走隨船便有八名門客。


    綁了門客之後,如果依舊拷問不出申鬥克被學宮追查的原因,那就要向揚州行走本人下手了。


    揚州行走姓宋,崔明也不知其名,其實叫什麽並無所謂,吳升自己已經先後換過好幾個名字,什麽沈五、鬆竹居士、孫五、申伍、伍勝,他對稱謂並不感冒,關鍵是人,修為如何、道法如何、行蹤如何、秉性如何,都要摸清楚才好下手。


    正思索間,從內堂挑簾出來一位酒客,吳升起初沒在意,酒肆中大半桌子都有客人,二、三十人吵吵嚷嚷、來來往往,有人路過是常事。但這位酒客卻忽然走了過來,在吳升桌子邊圍著轉了幾圈,吳升終於注意起來。


    這位客人戴著方布巾,約莫四、五十歲,兩人目光對視片刻,終於激起一團火花。


    “孫老弟?”


    “……宋堂主……”


    這人竟是宋鐮,那個當年龍泉宗執事,投入神隱門新任的北堂堂主宋鐮,當年吳升逃離狼山,就是依仗著這位宋堂主“接引”,沒想到事隔多年,居然會在這裏巧遇。


    吳升是真不想“他鄉遇故知”,可宋鐮卻似乎真心歡喜,一屁股坐在吳升對麵連連感歎:“時過境遷,我險些沒能認出你來,就圍著旁邊左看右看,覺著眼熟,卻又陌生,是當真沒有想到啊……一晃眼這都五年了吧?”


    “是,五年了,我也險些沒有認出宋堂主。宋堂主似乎……修為大進了?”


    “哈哈,好說好說,宋某兩年前入了資深境,孫老弟才是修為大進啊,當年還記得你不過是普通煉氣士,一別五年,如今也是煉神了。”


    “慚愧慚愧……當年其實已在破境邊緣,我這煉神,也是半年前剛入的,境界不穩,宋堂主見效了。”


    宋鐮一把拽住吳升的胳膊:“走,帶你見幾位老朋友!”


    吳升無奈,隻得跟他入了後堂,後堂卻是個小院,幾間廂房圍著廊下排開,宋鐮當先進了左首邊的廂房,裏麵幾張條案,各坐一人。


    聽宋鐮說是幾位老朋友,吳升已經料到是誰了,見了這幾位,當下苦笑著拱手:“鍾離、槐花、陳老弟、石老弟!”


    果然便是吳升短暫榮升“北堂永城分舵”舵主時的幾名麾下,鍾離英、槐花劍、陳布和石九,隻是少了個馬虎。


    這幾位目瞪口呆的看著吳升,直到槐花劍小心翼翼的確認:“孫大哥?”


    吳升摸了摸自己的臉,知道是自己服了天相丹之故,笑問:“這就認不出我了麽?也難怪,當年和諸位相識也不過半日,在下剛才也差點沒認出宋堂主來。”


    槐花劍一蹦三尺高,跳到吳升跟前,手腳胡亂比劃著,隻差沒有抱上來:“孫大哥,真的是你?我們聽說你被賊子打落江中,也不知去了何方……哎呀呀……這真是老天開眼啊!”


    陳布揭她的底:“槐花聽說後還哭了一場。”


    槐花劍回頭笑叱:“死阿布!”


    石九也圍了上來,端正行禮:“孫兄,小弟石三三,見過孫兄!”


    鍾離英舉盞:“孫兄,掛念多時,今番相見,真是幸事,請滿飲!”


    吳升笑著飲了,問:“馬虎呢?”


    幾人頓時沉默不語,吳升追問兩句,槐花劍哇的一聲哭了:“虎子死了!”


    吳升也怔住了,眼前立時浮現當年那個捧著一柄粗劣長劍,向自己請戰的羞澀少年——戴著一頂鬥笠,虎頭虎腦的模樣,憨厚樸實。


    在吳升、陳布、石九等人安撫槐花劍的時候,鍾離英悄悄退了出來,倚在門外偷眼打量著吳升,不時和懷中取出來的一張畫像對比,一邊比對一邊搖頭。


    身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嚇得一個激靈,正是宋鐮。


    “我早說了不是吧?如今再見真人,可不就看出來了?也難怪,五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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