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氣一直在向氣海中心凝聚,壓了又壓,卻始終沒能進一步轉化為真液,冬筍上人心中漸起煩躁,又猛然間驚醒——修行之際,最講究耐心靜氣,否則容易走火入魔。


    他穩了穩心神,從洞窟中出來,望著養靈穀中懸浮的渺渺雲霧,以及不遠處的青鬆翠柏,心頭恢複清明。


    穀中大大小小數十洞窟,其間多少修士皆於此苦煉,為的就是修行更進一步,向著成仙之路攀越。當然,成仙是不大可能的,但凡能多延一甲子壽元,已經是夢寐以求的了。


    心底忽然間湧起一股莫名的激情與渴望,似乎又回到了孩童時代,感受到了當年自己的夢想。


    冬筍上人呆了呆,就地趺坐,心無旁騖,任憑這股情緒在心中恣意生長、爆發……


    氣海中頓時電閃雷鳴,卷起狂猛的風暴,也不知過了多久,風暴漸趨平複,一滴真液滴落。


    苦修六十年,終於今日破境,邁入資深煉氣士之列!


    長笑聲中,冬筍上人起身,挎上包裹,瀟灑出穀,往日隻聽他人於穀中長笑,今日輪到老夫矣!


    如此喜訊,自然是要趕緊告知吳升的,自家不負居士的殷勤囑托和良苦用心,可以回去交差了!


    剛到穀口,好心情就被守衛打斷:“承惠,一千二百錢!”


    冬筍上人一怔:“老夫閉關六十天了?”


    守衛道:“四十天另六個時辰,包括每日吃食的十個錢,道友今日破境,六個時辰算送給道友的,以為我養靈穀賀禮。”


    冬筍上人將包裹打開,裏麵隻有六百多錢,他就沒想過自己不知不覺會在養靈穀中閉關那麽久,錢沒帶夠,差了一半。


    冬筍上人有些尷尬:“先欠著,老夫回去取……”


    那守衛一聲呼哨,旁邊不知何處又冒出三個人來,各持法器,一副嚴防死守的架勢:“抱歉,穀中概不賒欠!”


    冬筍上人氣道:“老夫身為資深煉氣士,還能跑了不成?不過六百錢!”


    守衛冷笑:“對不住了您老,前月有個破境煉神的,欠五百錢,一樣跑了,跑不跑跟修為境界沒關係!跟欠多少錢更沒關係!”


    冬筍上人憋著氣道:“老夫隻帶了這些,你說怎麽辦?”


    守衛遞上竹簡和筆墨:“寫個書子,不論親朋好友,我們給您送到,您老委屈在穀裏待著,錢來了您老就走。”


    冬筍上人運氣寫完,將筆一丟,道:“去送吧。北坊三甲,庸仁堂!真真氣煞老夫,幾百錢的事,老夫差你們這幾百錢?”


    幾個守衛卻沒去送信,而是追問:“庸仁堂?申丹師的庸仁堂?您老是申丹師什麽人?”


    冬筍上人吹著胡子瞪眼:“上庸城還有第二個庸仁堂?老夫是庸仁堂掌櫃!”


    幾個守衛聽了,臉上立刻換了笑容:“原來是庸仁堂的冬掌櫃?失敬失敬,早說是您,哪裏還敢收錢,哈哈……冬掌櫃快請,恕罪恕罪……快快快……”


    “在下有份心意,還望冬掌櫃笑納,此乃養靈穀後山特產的靈棗,最是香甜爽口,還有清神爽心之效……”


    “冬掌櫃,您給申丹師帶句話,就說公子門下士燕華向他老人家問好,若非申丹師出手,我那堂侄兒如今恐怕已成黃土……那是我燕氏的命根子啊……”


    “錢您收好……無妨,公子若知是庸仁堂冬掌櫃於此修行,也不會讓我等收錢的,上庸城十二個同樣絕症的孩子都治好了,庸仁堂有大仁德啊……”


    這般反轉出人意料,冬筍上人暈乎乎回了庸仁堂,見堂屋門臉兩側豎滿了牌匾,大約都是“醫中聖手”、“丹到病除”、“善莫大焉”之類。


    吳升剛把一位病人勸走,見了冬筍上人後笑道:“上人破境了?可喜可賀!”


    冬筍上人捋須而笑,感慨了一番兒時的夢想、曾經的懈怠、如今的浪子回頭等等,等著吳升又誇了他幾句,這才舒暢了,問道:“居士這些日子一直在給人看病?”


    吳升向他叫苦:“上人回來就好啊,快些接著吧,如今是個頭疼腦熱都要找上門來,煩也煩死了。我實在沒這許多工夫,還要煉丹。上人既已破境,這些時日也辛苦一些,跟前堂診室應對著,實在有上人看不會的疑難雜症,再來後頭尋我。我是丹師啊,不是大夫!”


    作為修行中人,還是資深煉氣士,冬筍上人完全有能力勝任坐堂醫師之職——他此刻心情舒暢,也毫不推脫,直接走馬上任。


    他接過吳升塞來的一件白色麻單,疑惑道:“這是甚?”


    吳升不容分說給他穿上:“規矩,庸仁堂的規矩,咱們庸仁堂是三甲醫……三甲丹房,要正規化!”


    冬筍上人被動套上白單,奇道:“為何不是一甲?咱們若是三甲,上庸城還有誰敢做一甲二甲?”


    吳升給他穿好,揮了揮手:“愛幾甲你說了算,快去吧。”


    因為求丹延醫的人絡繹不絕,前進小院已經被開辟成診室,冬筍上人堂而皇之來到診室,見了懸在門楣上的橫匾,直接摘了下來,準備回頭把上麵寫的“三甲”改成“一甲”,這才走進去坐診治療。


    冬筍遇到第一位患者,就令他有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此人探頭探腦,脖子微微下縮,背脊稍稍前傾,眼神遊移不定,以老頭豐富的曆練經驗,便知此人並非善類,狼山同道中多有此輩。


    這人胳膊上一條血口子,不停滲著鮮血,貌似嚇人,但以冬筍上人看來,不免想笑,這是自己割的!


    口子雖長,卻都在肉上,完美的避過了危險部位,而且力道合適,看著好像很深,實則剛剛好,沒有動到筋骨。這種傷口就是用來唬人的,他冬筍上人當年幹過多次,訛了不少錢財,沒想到今日又遇上了。


    這人倒也爽快,治療外傷的冬筍丹二號價值五十錢,卻掏得毫不含糊,人家既然掏錢了,冬筍上人也沒有理由不給治,隻是治療的時候倍加小心。


    治療之後,此人笑道:“多謝申丹師。”


    冬筍上人笑著拱手,沒再言語,等他走後,卻暫停了診治,向過來幫忙維持秩序的坊甲道:“甲長,悄悄盯住那人,摸摸底細。”


    坊甲問:“冬掌櫃何意?”


    冬筍上人道:“他那傷是自己弄的,卻又跑來花錢診治,回頭必來訛人,打聽清楚後咱們先下手為強,殺……”


    坊甲頓時了然,搶先道:“好,咱們報官,連他後邊的人一起抓了!”


    冬筍上人咂摸咂摸嘴,嗬嗬笑道:“對啊,咱可以報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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