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涼亭,石桌之上,放著滿滿一盤蘇雲卷。


    雲風起坐在石桌旁,雙目微閉,唇角微微上揚,似是在回憶什麽開心的事情,一切,都是那麽的寧靜和諧,仿佛,此時,不是什麽劍拔弩張的緊張之時,此地,不是什麽八麵埋伏的危險之地。


    “蘇雲卷!”一個興奮的聲音自院子的門口傳來,緊接著,一道香氣掠過,一如既往,月初雲毫無形象可言的撲到了那盤蘇雲卷上,雙手抓的滿滿,嘴上還叼著一塊,開始以風卷殘雲般的速度,大吃了起來,莫說是那尋常時候的淡定從容,便是她這個年紀的女子,當有的矜持優雅,也不曾見了!


    聽到月初雲像小老鼠一般的大啃蘇雲卷,雲風起忍不住淺淺一笑,睜開了眼睛,就那麽看著她,不出聲,也不動,仿佛,她便是這世上最美的畫卷,怎麽看,都看不夠。


    隻不足半盞茶的工夫,滿滿的一大盤蘇雲卷便被消滅一空,沒了蘇雲卷,月初雲頓時恢複了正常,抬頭,衝著雲風起笑了笑,伸手從他的手裏接了他遞過的茶來,喝了一小口,仿佛,剛才那個狼吞虎咽的人,不是她一般,她,依然是那個永遠都良策在心,胸有成竹的月初雲。


    “丫頭,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呢……而我,卻變了……”雲風起笑著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月初雲的額頭,隻是單純的寵溺,並無一絲其他的意思,“我,不該做為難你的事的,你還願意原諒我麽?”


    “人都是會變的,風起哥哥。”月初雲搖了搖頭,並不同意雲風起的說法,他說,她沒有變,卻不知,其實,她才是變化的最大的那個人,“昔日裏,你不是也說過,除了那個女子,你誰都不會娶,除了那個女子,你誰都不會愛的話麽?”


    “我……”


    雲風起微微一愣,驀地想起,這句話,的確,是他曾經說過的,隻是,彼時,那個他曾愛過的女子,還沒有被權勢蒙蔽雙眼,還在與他一起做著“此生共白頭,不計辱與榮”的美好夢境,“是啊,那時,便是殺了我,我也不會信,她,會成為我需要稱呼為……的人。”雲風起沒有說出他對那個他昔日裏所喜的女子的稱呼,雖然,不再愛了,但是,每每提起,他還是會覺得心痛,並非被人奪去所愛的痛,而是,尊嚴被踐踏的傷。


    “一切,都過去了。”月初雲淺淺一笑,伸手握住了雲風起的手腕,把他的手從自己的額頭上拿了下來,放到臉邊,蹭了蹭,“你說,你會忘記了過往的一切,過新的生活,你將不再是過去的那個連自己想要的東西都守不住的你,可是,你可曾想過,現在的你,還是你麽?你真的,忘記了過往了麽?”


    “我當然忘了!”


    雲風起大聲辯解,卻是忘了,有理不在聲高的道理,他根本就是在害怕的,他怕,他的過去再被人提起,那些過去,就像是一塊傷疤,每每被提起,都由如是被揭去了一層,鮮血淋漓,讓他痛得難以自持。


    “你沒忘。”月初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伸手,環住了雲風起的腰,他很高,她連他的肩窩都不到,但是,她的這個擁抱,卻是可以給雲風起足以不要倒下去的溫暖和力量,“你隻是忘記了你的善良,忘記了你的簡單,忘記了你的淡定從容,然後,把這一切,都轉接到了你的仇恨和不甘上麵,風起哥哥,受了傷,就要醫治,總是因為怕疼,而掩藏遮蓋著,隻會讓這傷越來越重,最後,變成不可挽回。”


    一句話,說的若有所指,但是,雲風起卻是能聽得懂,不但聽得懂,而且,還能聽得出,她口氣裏的責備和關心,心下一喜,瞪大了眼睛。


    她,隻有在對她認可的人說話時,才會這樣的,而他,已經有多久不曾聽過她這般的口氣了?三年?五年?不,更久,應該說,自他那一次,用計引得雲輕塵以月初雲做賭注,來賭她的玉筆之後,她,便再也沒有這般的跟他說過話了,他知道,她定是看到了,也聽到了的,他本想借著這個契機,讓雲輕塵與她徹底的斷了關係,卻不料,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雖是不再與雲輕塵戀人般的親近,但也,與他再不似從前。


    “那,我現在,還可以挽回麽?”


    雲風起咬了咬薄唇,詢問了一句,聲若蚊蠅,他怕,怕得不到月初雲肯定的答複,他已經沒了母妃,沒了所愛,至於兄弟間的親情,更是從來都沒有過,如果,現在再被她拒絕了,那麽,他就真的是一無所有了,至於,他的父皇,雲遲語,嗬嗬,他何時成想過要把他當成他的兒子,他們之間,永遠都隻有算計,隻有陰謀,隻有,誰暫時的更勝誰一籌。


    可是,他曾那般殘忍的傷害過她,她真的,還能原諒他麽?


    “如果不可挽回,現在,出現在你麵前的人,是誰?”


    月初雲哧哧的笑,翹起了唇角,伸手掐住了雲風起的鼻子,她沒有作偽,確切的說,她不需要在現在的雲風起麵前作偽,他已經是一隻沒有了牙齒和利爪的老虎,除了向她歸降,再無一路可走,兄弟們敵視,月家軍排斥,今日之後,連雲遲語,也隻會把他當成是一枚棄子……此時的她,是真誠的,她希望,他能變回以前的他,那個會把愛情當做是信仰,會為了所愛不惜一切的男子,重情,重義,有膽有謀。


    “謝謝。”


    雲風起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便徹底的鬆了下來,還好,不是他所害怕的那個答案,不然,他可是真的會在下一刻就連活下去的勇氣都失去的,“初雲妹妹,謝謝。”沒有矯揉造作,沒有虛情假意,雲風起的這一聲“謝謝”,說的認真而有力,他是真的在感謝月初雲,感謝她,在他做了如此過分的錯事之後,還肯原諒他,還肯,給他重新來過的機會。


    “你幫我教訓左逢雲的時候,幫我折騰那隻‘土豆’的時候,幫我求來讓商隊可以出關的文碟的時候,我可曾跟你說過謝謝?”


    月初雲抿嘴而笑,這才像是她所認識的雲風起,這許多年,他把自己丟了,以至於狂妄的再也聽不見人勸,什麽進退有度,什麽淡定從容,都不見了,剩下的,就隻是急功近利,算計滿滿,沒有了淡薄之心,跟她玩算計,玩計謀,他隻能算是自討沒趣,讓她連一點兒陪他玩的興趣,都提不起來。


    對手,對手,旗鼓相當,才能算是對手,一麵倒的勝利,從來都算不得較量,就像是跟聶齊和聶璟,就像是,跟雲遲語。


    月初雲始終認為,把自己旗鼓相當的人對手,可以把自己變聰明,所以,在平日裏的時候,跟段息天論戰的時候,她也是會跟他傾盡全力的對局的。


    “我想知道,你現在是怎麽想的。”雲風起忍不住露出了會心的笑容,這些事情,連他自己都已經不記得了,而月初雲,卻還記得,原來,一直在糊塗的人,是他,“要與雲遲語徹底為敵,還是……”


    “五皇子殿下春風得意,飲酒過度,不省人事,七皇子殿下悲傷失落,酩酊大醉,酒後亂性。”月初雲笑得無害,說出的話,卻是聽得雲風起無奈的連連搖頭,這種法子,的確是夠狠。


    雖然,他們這些人都看得出,這是個局,但是,卻隻能讓雲遲語眼睜睜的看著,打掉了牙齒,也隻能往肚子裏麵咽,這件事情之後,他不但要承認月初雲跟雲輕塵之間的關係,更是要給月家一份大大的賠禮,不然,便會引起民憤,以及,他最最不想看到的,百姓對月家的同情,這是陽謀,明明白白的陽謀,卻是讓雲遲語沒得反抗,沒得躲閃。


    “初雲妹妹,我這被人搶了娘子的可憐人,你是不是也得給我點兒什麽補償?”雲風起薄唇輕抿,一副委屈模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現在已經不是局中人,再加上,他本就不是本人,所以,要看清月初雲的想讓他看清楚的東西,還是沒有什麽困難的,“比如,再給我尋個合適我的娘子什麽的?”


    “若是風起哥哥可以不介意身份的話,初雲倒是有一個適合的人。”月初雲淺淺一笑,眯起眼睛,看向了雲風起。


    “沒想到初雲妹妹這麽細心體貼,連人都給我準備好了,喏,何時帶我去見一見?”雲風起微微一愣,隻道是月初雲細心,卻是不曾想,她連這個都先有了打算,隻是,她知道,什麽樣的女子,是適合自己的麽?


    說起身份,倒是真真的沒必要多慮了,他如今放棄了對皇位的爭奪,以後,至多不過是一個閑散王爺,還有什麽身份不身份的?而且,有了今日這般的丟人之事,莫說是那些大家閨秀們不可能抹下麵子來嫁給自己,便是他自己,也不想再憑著什麽荒唐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子了!


    他是雲風起,一個可以為愛情不惜一切的人,隻是身份,又怎能阻擋他尋找愛情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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