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觀水被拖入湖裏,猝不及防下吃了幾口湖水。


    他迅速蜷起身子,扯開抓住他腳腕的手,但麵門上很快又挨了一拳。


    這一拳著實勢大力沉,以至於陳觀水被打得眼冒金星,整個身體都被力道推得而後仰去——傷害是沒受到什麽傷害,但疼也是真的疼。


    「你瘋了嗎!」陳觀水勉強穩住身形,在水裏咆哮質問起來。


    透過一連串瘋狂湧動的氣泡,他的聲音總算勉強傳了出去。


    安知素還在手腳並用,仿佛美人魚般劃水衝向了他,眼睛裏仿佛有某種憤怒的、執著的火焰在熊熊燃燒:


    「淩雲破!」


    陳觀水心中大驚,連忙向著湖麵上方遊去,試圖與她再次拉開距離,嘴上卻道:


    「淩雲破是誰?」


    「別裝了,我知道是你!」安知素咬牙切齒,「除了你以外,誰還會對我半點殺


    意都沒有?」


    陳觀水聞言一怔,心裏則是破口大罵起來。


    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這一茬!


    要知道,剛才安知素的攻擊來得實在太快,以至於他下意識以為對方想要殺死自己,因此根本沒來得及進行深入思考,隻能狼狽地防禦抵擋,然後逃命。


    但這一逃,就逃出了問題——要知道,這世界上哪個修士會光挨打不還手?


    便是兔子,你去掐它的喉嚨,它還要咬你一口呢!


    安知素全力進攻試探,卻發現這陌生人不僅沒有以殺招反擊自己,甚至連半點殺意都沒有,這說明了什麽?


    不是關係極其親密的人,怎麽可能會有這種反應?!!!


    想到這裏,陳觀水也是恨不得打自己幾個嘴巴,更恨安師姐實在太不要臉,居然用兩人的感情做試探。


    不過他還是嘴硬說道:


    「你不要得寸進尺,我隻是見道友這般年輕貌美,不忍下手而已。」


    「好個不忍下手。」安知素見他還在狡辯,頓時慘然一笑,神情越發哀婉淒涼,


    「胡說八道……」


    「若你不是那淩雲破,我對你下了殺手,你便盡管來殺我便是。」


    說到後麵,她突然怒聲喝道:


    「再說不忍,你的性命就要無了!」


    話音未落,寒冽劍和飛煙劍同時大作光華,劍上道法排山倒海般向陳觀水殺來。


    陳觀水見她居然來真格的,頓時心頭也怒氣勃發,生起辣手摧花的心思來……


    不行,還是下不了手!


    過去和師姐的點點滴滴,在心頭隻是湧現出來,那點殺意便頓時無影無蹤了。


    曉得自己絕對不可能對安知素下重手,陳觀水也不敢繼續久留,隻是迅速禦劍閃開攻擊全力逃離。


    安知素緊追不舍,陳觀水慌不擇路,朝那鏡湖神宮的水下入口衝去。


    入口處原本有雷法禁製,後來被魏東流一行人解除,因此兩人毫發無傷地衝入鏡湖神宮。


    劍光穿過水膜和走廊,隻見盡頭一麵巨大鏡子,緊貼著牆壁佇立著。


    陳觀水禦劍過程中掃了一眼,便看見鏡子裏自己的倒影,仍然是那變化不定的無臉人模樣。


    怎麽搞的?昔日我小號多開,你說我沒有臉也就罷了;如今我已經是本色出演,怎麽還是這個無臉人?


    他心中驚疑不定,但很快又有些隱隱的明悟:


    麵具戴得久了,長在肉裏,可不是說摘就能夠撕下來的。


    陳觀水和那安知素沒有半點幹係,又為何對她各種下不了殺手?遷不是因為名為淩雲破的麵具在作祟!


    安如賽


    跟著掠過,目光迅速瞥向鏡子,便看見鏡中的自己竟是衣衫襤褸,遍體鱗傷,不少傷口還在流血不止。


    但那倒影的手中仍然緊握著劍,隻是桀鼇倔強地隔著鏡麵和自己對視。


    「……你又對我用了什麽邪法?」安知素高聲叫道,確認自己身上並無任何傷口。


    「不是什麽邪法。」飛在前麵的陳觀水居然回答了,」你還要追我到什麽時候。」


    「淩雲破!你不要跑,我就不會追!」安知素越發憤怒。


    「差不多得了!」陳觀水衝入大廳,便看見前方果然站著被鏡子幻化出來的安知


    素的投影。


    對方同樣衣著破爛,渾身鮮血淋漓,隻是帶著某種黑化般的笑容,朝衝進來的陳觀水和安知素笑道:


    「好好好,來得好!男的負心無情,女的有眼無珠,不如一並殺了,方得痛快!


    話剛說完,她便驟然化作劍光,竟是直接人劍合一,劍光暴漲數十丈,朝著陳觀水凶悍殺來。


    須知這鏡中投影,其實力往往相較本體要更上一個檔次,因此那劍光之雄渾粗壯,幾乎已經接近元嬰境的後期了。


    縱然如此,我又何懼之有?


    陳觀水心中冷笑,他雖然沒法對安知素下殺手,但對這投影卻無半點憐香惜玉之情,正要以雷霆之勢將其鎮壓,隨後繼續逃命,卻隻見一道劍光後來居上,竟是那身後的安師姐人劍合一,同樣化作磅礴劍光,攔在了他的身前。


    這人劍合一的兩道劍光互相對撞,乃是絕對硬實力的比拚,容不得半點技巧可


    言。


    安知素麵對那高過自身一階的劍光強度,果然根本不是對手,身軀赫然便被力道打得拋飛起來,如脆弱的風中柳絮般搖搖欲墜。


    陳觀水大驚失色,哪裏還管什麽偽裝,連忙禦劍過去將她的身體接住。


    此時的他,卻是突然後知後覺:


    鏡中的師姐投影,雖然渾身都是劍傷,鮮血淋漓,但造成傷口的凶器卻被她握在手裏一一說明她已有棄世之念,是她在持續傷害她自己!


    正因為如此,安知素剛剛才會替自己擋下這一劍,畢竟她早已不在乎自身的生死了。


    想到這裏,陳觀水又是心疼,又是心虛。


    此專情的安師姐,叫他著實難以割舍……但不割舍,又能怎地?


    便是在這裏把話說開,僥幸能夠重歸於好,等後續被她發現徐師妹等人的存在,豈不又是一波血海滔天!


    還不如就此別過,免得二次傷害為好……


    陳觀水胡思亂想,心中突然警鈴大作,連忙將懷裏的安知素推了出去。


    心口處傳來些許疼痛,卻是安知素先前被他抱在懷裏時,突然從懷裏摸出一把短劍來,刺中了他的胸膛。


    好在隻是入肉幾分,卻未曾碰到心髒,亦無性命之憂,就是不知是因為安師姐最後不忍而留手,還是因為自己反應機敏提前將其推開了。


    「你作甚!」被淡淡疼痛激起凶性,陳觀水眼中也泛出冷意來,喝罵說道。


    「還不承認是嗎?」安知素咬牙切齒,卻有兩行清淚從眼中淌下,卻是已經認足


    了他的身份,「淩師弟,我姑且再叫你一聲師弟。」


    「你背叛宗門,竊走門派重寶,罪大惡極。師姐我先將你殺了,再自盡以謝師父宗門,咱們到了黃泉來世,再做一對姐弟也罷。」


    陳觀水原本傷勢不重,但聽她說出這些真心話來,差點幾氣得吐血。


    背叛宗門,不是應該先把我抓住嗎?竊走重寶,不是應該先問出重寶的下落嗎?哪有一上來就要砍死人的?


    師姐你


    殺了我也罷,你自殺幹什麽?是要讓我死也不得安寧嗎?


    到了黃泉來世,各自投胎也就罷了,誰也不欠誰的,做一對姐弟是什麽鬼?青梅竹馬都比親姐弟好吧!


    雖然有這麽多的槽點,但陳觀水完全不想吐槽,隻想吐血。


    再看那安知素的幻影,同樣也是麵上悲戚落淚,語氣卻極為歡喜,顯得無比瘋魔:


    「是極,是極!我的親師弟啊,你今世既然沒法再做我的師弟,不如我將你一刀剁了,再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來生咱們投胎到一個肚子裏,你可就沒法再甩掉我這個姐姐了。」


    陳觀水終於忍不住了,吐槽說道:


    「原來你是想和我當親姐弟啊!」


    「閉嘴!「安知素惱羞成怒,嗬斥那幻影說道,「胡說八道!找已會有這種怪異


    想法!」


    陳觀水:..........


    所以到底是不是你要殉情?


    見安知素嘴硬不肯承認,那投影再次落下淚來,又哭又笑:


    「師門之姐弟,猶然有背叛的可能性;以血脈相連的姐弟,總不能強行切斷了吧?隻是既然血脈相連,卻又不能行那羞恥之事,算是缺憾。但若能換來長相廝守,縱然不得相愛,又如何呢……」


    見它越說越是離譜,安知素差點兒被氣到發瘋,索性便將飛煙、寒冽雙劍調轉方向,全力殺向那饒舌的幻影。


    陳觀水見狀大驚,曉得此時師姐被衝昏頭腦,蒙蔽劍心,加上修為功力又弱上一籌,想來絕對不是那幻影的對手,連忙施展道法從旁邊夾擊。


    兩人一左一右,殺向安知素的幻影,果然將幻影殺得招架不住,隻是流淚大笑:「甚好,甚好!便是這短暫的時刻,能和師弟並肩作戰,縱然接下來又要刀劍相向,也是值了!」


    安知素羞惱得不行,突然又調轉劍光,攻向陳觀水。


    陳觀水心想你這臉皮也太薄了一點,就為了證明那幻影所說並非你心中所想,就要轉頭來殺我是吧?


    愚不可及!


    好在這次兩人已經拉開距離,陳觀水又早有準備,當然不會給安知素以劍術強攻壓製的機會,隻是將蟠龍銷金球祭出,直接將那兩劍吸住。


    安知素催發劍上道法攻來,陳觀水立刻禦劍後退,躲入來時的甬道裏。


    溜咯!


    他這邊原路返回,安知素自然不肯輕易放過他,追著離開鏡湖神宮,從湖麵通道衝出洞天,隻見哪裏還有陳觀水的影子?


    便是這湖麵通道,都是陳觀水從容布下,留給她出來的——可見他早已有了十足把握。


    將安知素迅速甩掉,陳觀水也不敢在南疆多留,隻是迅速禦劍往東北方向而去,要繞開蜀山的主力部隊。


    離開南疆叢林,便進入湘西山區。此處已經脫離瘴氣範圍,但仍然多毒蟲毒舌,環境也複雜惡劣。


    從此處若是往北,便進入荊州地界,再往北便是天南腹地,也就是徐應憐的老


    家。考慮到徐師妹有可能回娘家,因此陳觀水並不打算向北而行。


    往東則是揚州,乃是蓬萊玉清觀的勢力範圍,多名山大江,也有大量修道門派,許多都是天工坊的客戶。考慮到石琉璃可能去洽談業務,因此陳觀水也不打算向東。


    如此說來,便隻能往南了。


    往南方穿過濕熱叢林,便是南海。


    南海和東海多有不同。東海的諸多島嶼,其上大多都有修道門派駐紮,有東海七十二洞天之稱。


    而南海則有大量的無人島,其上的火行靈氣過於濃厚,且氣候濕熱,不利於修士修道居住,但若是暫避風頭,卻也是一個很好的選


    擇。


    想到這裏,陳觀水忽然又記起那金鼇島來。


    金鼇島乃是隱世不出的遠古佛門駐地,其中隻剩一個皈依佛法的妖修,以及大量困鎖天魔的後殿,地點位置也是極其隱秘。


    若要躲入那金鼇島裏,想必除了當初一同過去的薑離暗外,其他人肯定是找不到。


    但論及修為實力,薑魔女卻是她們之中最強的—個,那妖修雖然境界同樣高深,但能否降服他化大自在天魔,也尚未可知。


    若是降不住,陳觀水就要被找到金鼇島的薑離暗***。哪怕僥幸不死,下場想來也淒慘得很。


    但若是降住了……也不能坐視老婆被封印啊!


    看來這金鼇島是不能去了,免得平白惹火燒身,要不就去黑衣老人鎮壓心魔的那個島吧?


    陳觀水思前想後,漸漸便有種「天下之大,無處容身」的淒涼感覺。


    正發愁著呢,他突然看到前方的山丘後麵,似乎坐落著一個土家村落。


    這村落的諸多屋舍,給人以似曾相識的感覺.....想了半天,陳觀水總算回憶起來:


    那是還在蜀山未曾結丹的時候,自己和安師姐曾經受司馬長煙之邀,來此處探索巨木秘境,尋找紫府靈藥。


    結果卻在秘境之中,遇到了蘇漸的昔日師兄,也就是瘋劍仙道冶真人……當然那些都不重要,關鍵的是巨木秘境裏的天地極大,極其適合自己躲藏。


    哪怕安知素追到這裏,在無人指引的情況下,也未必能在其中順利找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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