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枕,乃是天下最稀有的術算奇物,能讓睡在其上的修士入夢。”


    簡不言和眾人解釋說道:


    “我以術算法門輔之,便能在其夢中複現出曆史裏的場景來。”


    “既然如此,又為何非得是他?”玉京掌教沉聲問道。


    “玉京掌教。”簡不言微微笑道,“術算並非萬能,更做不到完全複現。要提高入夢結果的準確率,便需要‘兩合’。”


    “所謂‘兩合’,即血脈合,心性合也。”


    “歐陽昭在此界並無血脈後代。”關家老祖沒好氣地說道,“陰小景去了東皇妖界,血脈合是肯定做不到了。”


    “至於心性合,你們蜀山修問情流的弟子,除了淩小子以外還有誰?要不玉京你再給我推薦一個?”


    玉京掌教被他堵回話頭,默然無語。


    無論是要通過黃粱枕來尋找線索,還是要用天生劍骨的共鳴去尋覓仙劍,淩雲破無疑都是最好的人選。


    而先前關家老祖之所以問那個問題,也是為了讓淩雲破嚐試代入歐陽昭……這樣想來,便合情合理許多。


    他決定接下來沉默不語,隻是冷眼旁觀。


    淩雲破則是在簡不言的指點下,試圖和安師姐同時躺在黃粱枕上。


    黃粱枕並不寬大,要想兩人同時躺著入夢,就需要身體挨得極近。


    加上旁邊又有一堆人看著,別說安知素了,連淩雲破自己都覺得有些害臊。


    不過他畢竟是心智過人之輩,當下便催眠自己“這是為了尋劍”,便慢慢睡過去了。


    ………………


    模糊的視線裏,依稀有朦朧的身影。


    淩雲破恍惚記得,自己似乎是叫“歐陽昭”來著?


    天門峰頂端,站在自己對麵的,則是懷有身孕的妻子陰小景,真實身份卻是東皇妖界的青丘天狐。


    此時,陡然得知她的真實身份,自己的心情幾乎是絕望的,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天徹底灰暗下來。


    “你為何不告訴我?”歐陽昭痛苦說道。


    “我……”陰小景沉默片刻,說道,“我一開始,隻是想利用你的感情。”


    “現在也是?”歐陽昭胸口沉甸甸,一時間甚至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


    “若我如今對你沒有任何情分,我便幹脆一走了之,又何必在這裏等你?”陰小景淒苦說道,過來將歐陽昭身子抱住,“我們私奔吧。既然人族不容於你我,我們就回東皇妖界去。”


    “太陽太陰雙劍是人族鎮族至寶,我不能將它們帶去妖界。”歐陽昭顫聲說道,仿佛自暴自棄般拉扯頭發,“我不能……我已經背叛了師門,不能再背叛人族……”


    “你懷疑我是在圖謀雙劍?”陰小景淒慘笑道,“那便將雙劍留在這裏如何?我隻要你和我走。”


    這話像是直擊靶心的箭般,將歐陽昭僅存的一點懷疑全部擊碎了。


    他再次思索片刻,咬牙說道:


    “若無雙劍在手,我們怎麽去東皇界?先……先將太陰素鳴劍藏起來,免得被師門反過來用它對付我們。”


    “以太陰素鳴劍的下落,換取師門放我們離開。隻要你我抵達界門,我便將其下落告知,並歸還太陽真昧劍。”


    “可畢竟太陽真昧劍在你的手裏。”陰小景低聲說道,“師門絕對不會容許真昧外流,更不會相信你的口頭擔保。”


    “那也沒有其他辦法。”歐陽昭艱難地道,“雙劍已經運轉不靈,若現在便將雙劍交還師門,我們隻會死得更快。”


    有句話他卻藏在心裏沒說,便是隻要交還太陽太陰雙劍,不讓它們被妖族所得,自己便是死在此地也無妨。


    但陰小景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必須要活下來……


    再次和真昧劍溝通片刻,從劍靈裏傳來了憤怒和抗拒的情緒。


    歐陽昭曉得太陽真昧劍在反抗他,雙劍當初便是為了鎮壓妖族而生,如今自己卻要為了一個妖魔背叛師門,雙劍怎麽還可能認自己為主?


    極度絕望之下,他索性便手持真昧劍,在石碑上唰唰刻下兩行大字。


    “何必如此……”陰小景也默默流淚,“若我不是生為妖族……”


    “事到如今,已無後退之路。”歐陽昭咬牙說道,“隻能如此了!”


    他抓住陰小景的手,兩人剛剛禦劍而起,就看見遠處突然飛來無數流光。


    歐陽昭這邊反應不及,直接被光華當胸穿過,整個世界便仿佛破碎的鏡子般瞬間崩塌。


    ……


    意識在飛快下沉,回到身軀之中。


    淩雲破幽幽醒來,稍微定了定神,才有時間整理夢中所得的歐陽昭記憶。


    夢境之中雖不自知,但醒來後倒是想得清晰:


    那歐陽昭,倒是死得不冤——錯就錯在他居然妄想首鼠兩端!


    要麽就徹底投靠妖魔,帶著雙劍悍然殺穿重圍;要麽就選擇和人族談判,嚐試解決雙方分歧。


    無論選擇走哪種情況,都需要一以貫之地堅定初心,決不能動搖……你總是妄想著留一條後路是什麽鬼?


    淩雲破甚至不無輕蔑地猜測,人族內部當時肯定也不是鐵板一塊。既然有武鬥滅絕派,肯定也有和談懷柔派。


    你歐陽昭當了那麽多年的劍主,難道在師門裏麵沒點人脈?就沒有願意庇護你、為你說情的師門長輩?


    以和平交劍為代價,換取師門親長對自己夫婦的庇護。哪怕隻是臨時庇護,後續讓陰小景吐露一些妖族情報,證明自身的關鍵價值所在,兩人不就可以苟下去了?


    在自己穿越前的那個時代,多少達官貴人依靠和平交權,從激烈的政治鬥爭裏及時抽身而退,都是清清楚楚寫在史書裏的。


    其關鍵隻有三點:


    其一,大家都沒有撕破臉,還願意按政治上的玩法來(畢竟政治即妥協的藝術);


    其二,要擁有自保的足夠價值,使政敵將自己趕盡殺絕的成本,大於放過自己的利益;


    其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要擁有敏銳的政治嗅覺,及時擺出願意和談的態度來。


    歐陽昭擁有前兩點,卻不曉得最關鍵的第三點,以至於自身隕落覆亡,人族那邊也遺失了鎮族至寶,可謂是兩敗俱傷,所有人都是輸家。


    可惜!可歎!可悲!


    淩雲破默然扼腕,安知素在那邊失魂落魄,似乎還未從陰小景的情緒中抽身。


    關家老祖那邊卻等不及兩人緩過神來,隻是著急問簡不言道:


    “算得如何了?”


    “心性合上了。”簡不言沉聲說道,“術算過程沒有問題。”


    “且先問問他們在夢境裏,究竟看到了什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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