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嘚嘚”,雄健的黑馬載著無聲的兩人在樹木中間穿行,頭頂的枯枝上,被蹄聲驚動的夜梟“撲梭梭”地飛起,驚得胭脂捏著狐裘的邊緣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


    上官雲樹低頭看著身前幾乎要蜷成一團的人兒,無奈地把她抓住按進自己的懷中:“剛才被那麽多人追殺都沒見你有多害怕,怎麽一隻夜梟就把你嚇成這樣?”


    寒夜中,嘴裏呼出的熱氣立刻變成了涼涼的白氣,在胭脂的耳邊激起了一陣戰栗。


    “我最怕的就是晚上這些東西,特別是夜梟,難道你被那種沒有表情的目光盯著不會覺得害怕嗎?”


    每次一想到被那樣一雙圓溜溜沒有任何表情直直的瞪著,她就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前世那些恐怖的影響,她總覺得夜梟就是來自於地府的使者,每個被它盯上的人都是命不久矣,所以總是有一種見了黑白無常的錯覺。


    上官雲樹微微扯動嘴角,每次戰爭結束之後總會有大批以腐肉為食的老鴰野狗之類的終日在死屍對上徘徊掠食,過不了幾日從那裏路過都能看到被咬的殘缺不全的屍體和累累白骨,經曆過那樣淒慘的場景隻怕這世上再沒有什麽能讓其感到害怕,不過一隻夜梟而已,他這樣的人又怎麽會覺得害怕?


    “我現在怕得不是夜梟,而是你——”


    軟玉溫香抱滿懷,再加上胭脂因為害怕不安地扭動了幾下,上官雲樹隻覺得心頭邪火亂竄,索性鬆開了控著馬韁的手一手摟緊懷中的嬌軀一手摸上了她的胸前。


    “如果你在這樣動來動去,我可不保證自己還能顧上身後的追兵。”


    清冷的聲音因為染上了情色而變得沙啞而磁性,感受都後臀處得異樣,胭脂被寒風吹得冰涼的臉上頓時燒成了一片。


    “你……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這樣的心思”


    又羞又怒的胭脂側頭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管身後的人在黑暗中能不能看得見,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給他。


    “真想不通,你這樣沒正經到底是怎麽當上三軍統帥的,那些將士們不會因為你是王爺才不得不聽命與你吧?”


    這個冷漠起來嚇人興奮起來更嚇人的端王與傳聞中的相差太多,胭脂總是有一種錯覺,覺得怎麽看身後這個時而撅嘴撒嬌時而又溫聲說笑的男子和傳說中的少年戰神完全是兩個人,雖然就在不久之前她還親眼見識了上官雲樹冷酷狠絕的一麵,但她還是不能將他與那個傳言不留一個戰俘的修羅王爺聯係到一起。


    想到這裏,她問出了一個好奇了許久的問題:“都說你殘忍好殺,打了勝仗從來連一個戰俘都不會留下,統統拿來殺了祭旗,這些……都是真的嗎?”


    聽到這個問題,上官雲樹眉宇間掠過一絲淡淡地厭惡,原先彌漫在兩人之間的旖旎頓時被冷意所驅散:“並不是每個人一生下來就喜歡無休無止的殺戮,當年我上戰場的時候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童而已,我又不是殺神轉世,如果不是萬不得已,誰會小小年紀就自動請纓去充當殺人的工具。”


    胭脂沒想到這個問題會讓他這麽反感,微微一愣,轉身在黑暗中盯住了他的眼睛柔聲說:“我並不是說你喜歡殺戮……隻是那些人一直在拿這件事做文章要求皇上撤去你的兵權,我隻不過是……”


    隻不過什麽?其實她也說不上來,是因為好奇還是因為想更多的了解這個男子?胭脂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她相信,不過出於什麽考慮上官雲樹都有自己的打算,絕不會像那些文官們言之鑿鑿的他生性好殺狠絕無情,那樣極致的形容,實在無法與這個男人聯係到一起來。


    “我隻是覺得你並非那些酸儒們說的那樣……可恨,如果你真的不想說就算了。”


    聽了胭脂對那些文官們的稱呼,上官雲樹隻覺得好笑:“怎麽說你都是他們公認的文人代表,這一聲酸儒不是連你自己一起罵進去了?”


    胭脂不屑的撇嘴:“什麽代表不得代表的,先不說這身份是別人強加於我的我從來沒承認過,就算我是又怎樣?這些衝鋒陷陣的時候躲起來不敢露麵和平了跳出來指手劃腳的家夥,他們從來就想不到是誰與危難關頭領兵抗敵,是誰在勝利之後鎮守邊關,上官雲籠絡這些人為他操刀打擊你,難道是想著大軍壓境的時候讓這些隻會之乎者也的文官上去用滔滔文采上去罵退了敵人嗎?自古打江山的是文官,坐享其成的是文官,用手中的筆杆子陷害忠良的還是文官,雖然這中間成就百世芳名的也不在少數,可是書生誤國這一說並不是空穴來風,我真的懷疑如果上官雲嘉最終得勝之後,他到底打算用什麽人來為他守住江山。”


    上官雲樹沒想到簡單的幾句居然引出胭脂洋洋灑灑這麽多感慨來,愣然之下他不由來了興趣:“你說書生誤國,那依你來看是不是該重用武將將這些隻知道耍弄筆杆子的文官罷免降職?”


    “你是這麽想的嗎?”胭脂連連搖頭,“雖然這些酸儒敗興多多,可是自古立國用武將守國用文臣,如果沒有他們耍動手中的筆杆子營造一個平安和諧的大好江山來,不過高高在上的皇帝有多麽的雄才偉略都不能令萬民心服,你錯就錯在隻看重手下的武將而忽略了文官,才會落得個牆倒眾人推的下場,關鍵時刻連一個為你說話的人都沒有,隨隨便便就讓一個無足輕重的莫言之給亂了陣腳,如果你一開始就能在朝中籠絡住幾個文臣,又怎麽會落到今天千裏逃亡的局麵。”


    說到了上官雲樹的痛腳,他不但沒有半點的不悅之色興致還越發的高昂,又順著他的話頭追問:“那在你看來現在還有什麽補救方法嗎?”


    “雖然稍微有些晚可也不是沒辦法,”胭脂偏頭思索組織了一下言語,“不要以為上官雲嘉已經打算逼宮就忽略其他人,他這次這麽著急的發動政變其實是很不智的,先不說就算他坐上皇位你也可以帶著十萬大軍打上金鑾殿,就說那後宮中被所有人忽視了的皇後也不是那般好對付的。”


    “在你們兩虎相爭的時候修生養息這叫坐山觀虎鬥,在皇上醒轉之後明明立三皇子的機會很大可她還是任由失態發展默許了朝中對睿王的推崇而不動神色,如此能沉得住氣的女人,你真就以為她是個軟柿子嗎?”


    “還有那個花費了十年的精力來給皇上下毒的人,直到今天皇上都沒有下旨徹查這件事而沉默揭過,如果不是皇上對此人忌憚不已就是因為下不了手,不管是哪個原因,有這麽一個厲害人物潛藏在暗處,這場奪位之爭就不單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情,還有康複如初的皇上——”


    胭脂冰冷的手摸了摸黑馬的鬃毛繼續接道:“就算他昏迷了兩年不問政事,這次如此簡單的被軟禁還是太過蹊蹺,上官雲嘉就算勢力再打到底是個王爺,京中的一切調動安排還是掌握在皇上手中,你真的認為自己的父皇已經軟弱無能到讓自己的兒子看管起來還沒有半點辦法可想嗎?”


    她沉沉地歎息著側目:“上官雲樹,這一切都是誘敵之計,皇上醒來之後既沒有因為你們兩個擅自開戰而降罪更沒有因為上官雲嘉代行君權而發怒,不是因為他掌控不了局勢,而是因為他早就打算好了一切,這次的宮變就是他計劃好了的誘敵之計,目的就是讓覬覦皇位的人在得意忘形的時候盡數露麵,然後一網成擒”


    這幾天她一直在想,為什麽皇帝醒來之後沒有拿任何人問罪,就算有百官力保上官雲嘉而打壓上官雲樹,他也隻是把上官雲樹軟禁在王府之中而沒有任何問罪的預兆。


    表麵上,這個才死裏逃生的皇帝似乎還沒有恢複過來,照舊把朝堂上的事情交給上官雲嘉而自己每天都拉了衛有道調養身體,可是胭脂早就從衛有道那裏得知,早在醒來之後的那幾天皇帝就恢複健康了。


    可是在這段時間裏,已經恢複的皇帝並沒有任何的動作,任由上官雲嘉聯合百官搞出那麽多事情來他照舊是不聞不問一副安心養病的安樂帝王模樣。


    如果不是胭脂一早就知道他的身體已經無礙,是絕對想不到這次的宮變是皇帝設的一個局,因為不管從哪件事上看似乎都和升龍殿中的帝王扯不上半點的關係,上官雲嘉因為不放心上官雲嘉而親自派人圍住端王府,上官雲樹蟄伏了許久終於找到機會出逃,這些事哪件中間都沒有皇帝的參與,可是細究之下卻不難發現,正是因為皇帝的一再放縱才會導致今天的局麵,如果一開始他就拿了這兩個王爺問罪,他們還能折騰出這麽多事情來嗎?


    “你這麽倉卒的出京,難道不是從何處得到上官雲嘉即將發動政變的消息才臨時決定的嗎?這些林林總總的加起來,你當真覺得和升龍殿的那位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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