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陳旺初來江州才一個年頭之時。這天,他因公事路過德安縣太平鄉常樂裏,但見鳥語花香,綠影婆娑,山巒起伏,溝壑縱橫,獐、麂、豺狼、野豬、野兔出沒,常樂裏山下,莊稼長勢喜人,家家戶戶豬滿圈,雞成群。時天色已晚,桑樹柘樹的影子越來越長,春社的歡宴才漸漸散去,喝得醉醺醺的人在家人的攙扶下高高興興地回家。懶


    見天色己晚,陳旺便找到今德安縣車橋鎮義門村六組田鋪裏一戶農家。道:“老鄉啊,天黑了,我想在你家借個宿,可以嗎?”


    那農戶見陳旺氣勢非凡,堂堂一表,忙道:“稀客,稀客,請進,請進。”


    陳旺進來坐下後,又問:“請問這裏是哪個地方?”


    “這裏是艾草坪。”


    “艾草坪,好地方啊。”陳旺讚不絕口。又問主人姓名,主人說他叫孫興村。


    “原來是孫老板,孫陳本是一家啊,嗬嗬。”


    主人聽了高興,端茶上煙不停。


    晚飯後,主客閑談。談著談著,孫興村道:“村裏有個張老爺,他想賣幾十畝田地弄點錢救急,可惜我沒錢,要是有錢,買幾畝,將來衣食不愁,多好啊。”


    陳旺聞言,忙問:“兄弟不才,近來積攢了幾兩銀子,正想買塊田,還望老兄玉成。”


    聽說陳旺要買張財主的田,孫興村大喜,樂得為張財主送點人情,忙道:“這事好說,好說,包在我身上。”蟲


    次日一大早,由孫興村帶路,陳旺來到張財主家。


    聽說德安總捕頭陳旺來買田地,張財主大喜。先對孫興村說了幾番感謝的話,後便對陳旺說:“老夫有一百畝水田要賣,你想買多少?”


    “一百畝?好,我全買下。”


    “你真有錢啊。”張財主喜笑顏開。


    陳旺與張財主幾番討價還價,終於談妥價錢,陳旺道:“我身上沒帶那麽多錢,先交三十兩定銀,餘下的我馬上到縣衙門去拿,好嗎?”


    “好說好說。”


    得到準許,陳旺交罷定銀,馬不停蹄趕往江州,對兄長陳兼說明此事,他也表示讚成,於是陳旺拿出多年積蓄,還向陳兼借了十幾兩銀子,然後星夜趕回艾草坪。


    自陳旺走後,張財主時刻盼望著陳旺的到來,今見他如期趕來,很是高興。


    一番寒暄後,陳旺一手交銀,張財主一手交地,兩人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買下這一百畝水田後,陳旺當上地主,將田租給附近農戶耕種,每年都能收到不少租子。孫興村也租了陳旺幾畝田,為了感謝他,陳旺免除了他好幾年田租。


    而今兄長高升京官,陳旺想著他的那一百畝田地,想著艾草坪的鄉裏鄉親,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


    次日,他對兄長說:“兼哥,我已經厭倦了仕宦生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兒孫繞膝,何等愜意,我想在艾草坪安家立業,請兄長諒解。”


    陳兼道:“你真決定了?隨我入京,出人頭地不難啊。”


    陳旺道:“我已經決定了。”


    陳兼道:“那好吧,祝你萬事如意,我會托人照顧你的。”


    “謝謝。”


    “自家兄弟,客什麽氣。”


    數日後,在德安渡口,陳旺、陳兼依依惜別。


    德安渡口,岸邊的楊柳業己青翠,一派濃鬱的春色,時近暮春,天空彌漫著如絮般的楊花,眼看和親愛的兄弟就要分別了,此去京城,關山萬重,陳兼心中不由飄起縷縷愁緒,拉著陳旺的手,含著熱淚說:“旺弟,保重——”


    “兼哥,保重,但願人長久,一路共平安——”


    陳旺看著即將分手渡江遠去的兄長,眼晴裏同樣噙滿了淚水。此時,風中傳來幾聲短促淒清的竹笛曲調,紅日東升,照著渡口旁的離亭裏兩位正在告別的親兄弟。


    從今後你走向遙遠的關中,那京都長安,伴君如伴虎;而我卻獨自留在這德安,到艾草坪去。隻身一人,想在異地他鄉落地生根,能麽?兄弟倆都在德安多好啊,可以互相照顧,避免被人欺負……


    良久,陳兼登上客船,陳旺揮著手,揮著手,看著客船開動,慢慢遠去……


    那客船越來越小,驀地,風中飄來陳兼的歌聲:


    “揚子江頭楊柳青,


    楊花愁殺渡江人。


    數聲風笛離亭晚,


    君向瀟湘我向秦……”


    送陳兼歸來,陳旺打點行裝,決定第二天便去艾草坪。


    春風又綠江南岸,百花盛開,百鳥爭鳴,大地萬象更新,鶯飛草長,陳旺坐上車,車夫揚鞭向太平鄉駛去。一路顛簸,不覺便到了艾草坪。


    一路上格外熱鬧,陳旺一問車夫,才知道這天是春社,當地極隆重的節日。是日,官府及民間都要舉行盛大的豐年祭儀式,有飲酒、分肉、賽會、婦女停針線、"攔社"(老人過世三年內,社前祭掃新墳,安奉土地)之俗。


    到得艾草坪,但見鮮嫩鮮嫩的艾草(也就是一種常用中藥艾葉,端午節插門口避邪用)和蒿子草,生滿路邊田畔,散發著濃鬱的芳香。


    陳旺順手扯了幾根艾草,嗅之,其臭如蘭,不覺如癡如醉,問車夫道:“艾草坪之所以叫艾草坪,是不是因為艾草多啊?”


    “客官所言對極。”


    “我今遷此,有漫山遍野的艾草為吾避邪,嗬嗬。”


    “定卜百世其昌。”


    陳旺笑了,一路行來,但見紅男綠女對對,老夫老婦雙雙,齊集社前,音樂簫鼓在常樂裏震響,牲醪祭品獻於社前,父老鄉親帶著虔誠的心情正祭社公,打情罵俏之聲,不絕於耳,祈福許願之語,聲震於天。桑林之間,不乏男女交歡,瓜田之下,盡皆情人作愛。


    陳旺看得好不愜意,不覺哼起了山歌小調,正哼得高興,忽一人攔住馬車,遞上幾個艾草粑粑(又叫蒿子粑粑)。


    原來艾草坪曆來有春社作蒿子粑粑的習俗,春社前後,村民們將蒿子草采回來,洗淨,稍涼幹,投石臼搗爛,米屑(粳糯各半)拌和,捏餅握丸,或做蒿子包子,餡有葷(春筍、蘿卜、臘肉、蝦米、蒜葉)素(糖豆沙),通常素的包成三角,葷的包成二角,容易區分。孫興村就最喜歡豆沙餡蒿子粑粑了——甜!蒿子包子香噴噴,一鍋一鍋蒸熟後,篾籃或大笸籮盛著,吊掛在棚梁上,可以吃好些天,親友鄰居間也互相饋贈,那段時日唇齒留香,少不了要議論今年誰家包子更好吃……


    孫興村將蒿子粑粑遞給陳旺後,說:“貴客光臨,聊獻此物,以表寸心,快吃吧,可好吃呢。”


    陳旺定睛一看,見是孫興村,忙笑著接過吃了起來。


    “老兄來此貴幹?”


    “我來安家,多多照顧啊!”


    孫興村大喜,道:“您來安家,太好了,吃飯了沒有?”


    “還沒呢。”


    “您初來乍到,還是到我家去吃吧。”


    “那多謝了。”


    不一會便到了孫興村家門口,孫興村下車,要老婆做幾個好菜,又上車去給陳旺幫忙。不一會到得陳旺先前修的芧廬前,陳旺跳下車,孫興村也連忙下車幫忙。


    陳旺、車夫、孫興村忙著將滿車的壇壇罐罐、衣服鞋襪、鍋桌盆椅、還有農具什麽的搬進茅廬中。


    待將一大車東西完全搬進茅廬中,孫興村的老婆就喊起來了:“老孫,飯熟了,快來吃飯啊——”


    孫興村忙道:“我就來,多做幾個好菜喲——”


    孫興村說完,便拉著陳旺、車夫去他家。


    到得孫興村家,孫興村老婆捧出烤得香噴噴的蒿子粑粑、蒿子包子,請陳旺、車夫品嚐。


    正吃得津津有味,孫興村十七歲的兒子也拉著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回來了,孫興村老婆大喜。以目示問,小孫說:“今天春社,我和這位姑娘對歌認識的,她現在是我女朋友啦。”


    陳旺聽了,笑道:“小子你好福氣!”


    那姑娘害羞地低下了頭。


    此時,孫興村老婆早己盛好飯,孫興村忙請陳旺道:“兄弟,快吃飯去啊。”


    清一色的江西飯,有肉有酒,還有野菜野味。


    席間,孫興村問:“兄弟啊,成家了沒有?”


    陳旺道:“還沒有呢。”


    “你多大了啊?”


    “今年二十幾,明年就三十了。”


    “這麽大了,還不結婚,又不是沒有錢,你田多地多錢多,還當過官,早該成家了啊。”


    小孫聽了笑道:“今天春社還沒散,陳兄何不去春社上找個稱心如意的來?”


    孫興村夫妻倆一聽,頓時大力攛掇陳旺去春社聚會尋妻。


    陳旺道:“好啊,我就去。”


    未知陳旺在春社上尋到稱心如意的愛人否,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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