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注意到了雲微的離席。
他一直都有一部分精力在關注雲微的行止，對此他已經懶得去控製什麽了。反正，雲微也是這件事的關鍵人物，關注她也算是正常的事。
然後他看見那個金發男子也離席了。
既然總是關注雲微，顧惜自然早已經注意到，雲微和這個叫東方慕的家夥，關係有些古怪。自然而然的有些默契……但又並不親密。
不過，哪怕他對那些戰術討論也沒有感覺和看法，他也沒有就此離席。和這些“客人”不一樣，因為和柳絲絲會和，現在他是坐在裏麵的，就坐在黎安身邊。
甚至在這個位置，他想要用神識去探查外麵的情況都不方便——那必然會被“客人”們發現。
於是在雲微再次走入營帳朝他招手的時候，顧惜幾乎都沒反應過來。
奧斯勒和顧瀾正對著法術影像討論，眼看已經要得出一個結果了。她這樣子……
“大人？”奧斯勒顯然也沒把精力全放在討論上。
“項羽找顧惜。”雲微簡潔的說。
誠然，傳送陣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但項羽的事，雲微並不認為比這個小多少。因為項羽和顧惜牽扯到的，或者同樣是一條進化之路。隻不過以她的身份來講，好像把這樣的進化之路掐滅在萌芽裏，或者才是合適的舉動也說不準。
奧斯勒卻似乎沒有這麽多想法，聞言隻是點了點頭，“顧瀾，我們繼續？”
顧瀾懶懶一笑。他倒是更關心此事。不過在他看來，項羽那家夥有點兒像是個不□□。既然他找顧惜，那還是別那麽多人湊過去比較好。
——如此認為的顧瀾，其實到底還是低估了此事的重要性。
“我，身體給你。”項羽說話很簡單，就好像雲微附體一樣。
但他說的話完全不會像以前的雲微那般甚至簡潔到了令人難以理解的地步。結果，這簡單的幾個字，就讓幾個聽見這話的人都震驚得目瞪口呆了。
包括當事人顧惜在內。
“你說什麽？”雲微第一次看見，顧惜的臉都扭曲了。
“你快死了。”項羽說，“我回不來。”
他的語氣依然平靜，但奇跡般的，所有人都聽出了一種極致的悲哀感。
回不來，這是什麽意思？
他的思想和感情依然還在，但他無法完全控製這個身體？好像他連表情都做不出來。
“我們可以幫你。”顧惜深吸了一口氣，恢複平靜，“你總能重新控製自己的身體的。不管你的身世來曆如何，你和我們一樣都是人類。”
項羽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說，“不可能。我們已經是一體。”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我是副駕駛。”
項羽對戰機一向都是很了解的。雖說一架生物戰機不會配備兩個駕駛員，而一般駕駛戰機的武者都會比戰機本身安全。但事情總有例外，“副駕駛”這個詞還是保留在軍隊的字典裏的。
他用這個詞這麽一說，大家也就明白了。
在卡姆索，武者使用精神共振來駕駛戰機。哪怕有副駕駛，也不可能在駕駛員活著的情況下奪取戰機的駕駛權！而如果幹掉駕駛員呢？項羽說得很明白，他們已經是一體的了！
所以他寧可選擇死亡。
雲微和項羽認識比較久，算是一路看他走過來的了。
當初，他若是沒有在戰場上展現那不可思議的天賦，那可能早就死在響葉鎮了——響葉鎮死了多少人啊！？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就是為了保衛家園而陣亡的。或者會比現在幸福？
他現在的情況，是旁觀者根本無法體會的痛苦。
要知道，這是一個善良並為他人著想的家夥。
有江欣的青眼，項羽也沒有就此張揚起來。反而看來依然很不顯眼。相比之下，他在卡姆索星上堪稱優秀的外表倒是更引人注目——可就男人來講，他的容貌又未免過於秀氣了。
魔山之後，他肯定是痛苦不安的，但也自己默默的承受著。從來不給別人添麻煩……
結果，經過樺楊鎮的突變，項羽變成了現在的模樣，讓雲微也感慨萬分。
雲微當然不希望他就那麽死掉，相處久了，怎麽都會有些感情。她的性格又稱不上冷漠。
雲微也當然希望項羽還有自己的意識，但有自己的意識，卻多半是恐怖的煎熬。
可雲微再怎麽感慨也隻是感慨而已。在這樣的情況下，需要做決定的顧惜，無疑才是那個思緒萬千、心情翻湧最為厲害的人。
哪怕是有雲微的血，顧惜很清楚自己的生命能維持的時間已經不久。
奪舍雖然危險，但在當事人神智清明的主動配合的情況下，危險已經降到了最低點！因為，這根本就已經稱不上是“奪”了。
況且，項羽的身體非常強悍，潛力無窮。哪怕現在的程度有很大一部分是靠對天道的理解和利用支撐起來的。但對於這一點，他也有了初步的研究。
如果說麵對這樣的誘惑也沒有一點動心，那絕對是天大的謊言！
可這對顧惜來說，這依然是一個難以接受的提議。他本人的所有道德觀念，都在向他抗議。
猶豫了好半晌，他還是灑脫的笑了笑，“……果然還是不行。我很難接受這樣的做法。按照絲絲說的，因為群居性，我們接受了群居的法則。這樣的法則已經屬於我們自己。貫徹這些，應該也是天道的一種吧？也許得到你的身體我就能活下去，但對我來講，果然還是更怕這一生都心理不適。”
項羽看來能聽得懂這些，很快就說，“汪縷也這樣。”
然後他沉默了。
在這個時候，雲微和顧惜或者都隻是在單純的等待他下一步的決定，但在場的另一個人，站在角落裏的東方慕卻用一種特殊的眼神不斷的打量著項羽。就好像想要從最細微的細節之中發現什麽。
沉默了好半晌之後，項羽的聲音忽然一變，變得更加無機質，“你可以適應。”
顧惜笑道，“那個紅砂魔君不是說過，隨波逐流無法靠近天道嗎？當然，人類自私的天性如果想要和共存的天性協調好，或者也總是需要不斷的改變。但什麽是隨波逐流，什麽是必須要去適應並且為之改變的東西？大概沒有固定的答案。對我來講，那不是應該去適應的。”
雲微歎息一聲。
顧惜的一番話，令她立刻就確認了這一點——顧惜麵對的選擇，大概和她是一樣的。她要決定的是她、菲尼克斯族和這顆星球的命運。而顧惜要決定的，是他自己和項羽的生存。
這兩個選擇，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之前，雲微固然心中有千般感慨，但對顧惜到底該不該接手項羽身體這一點，她卻也沒有確切的答案。不管顧惜說“是”還是說“不”，她都同時會有慶幸和遺憾的感覺。
如今，卻又多了一份歎息。
“我想，隻要你活下去，現在的情況或者會有所改變。”顧惜下定了決心，反而再次勸慰起項羽來。
在顧惜看來，之前說這樣的話，項羽可能會無動於衷。但自己從另外的方麵拒絕，他倒是有可能會有別的答案。然而，這次項羽說出來的話，卻依然是他們沒有料到的。
也直接改變了顧惜原本顧慮的一切！
“我是天道之子，也被天道排斥。”項羽用那種更加無機質的聲音說道，“天道不該如此顯形於世。被煉製成丹，被煉製成器，江欣並未作出錯誤選擇。我在這裏，同樣命不長久。”
說完，他靜靜的轉身離去。
至於他之前為什麽沒有說明這一點，他自然是不會說的。盡管之前若是說了這個的話，絕對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顧惜的選擇。
正如他所說，項羽活著，情況就可能有轉機。這是顧惜作出之前決定的重要原因。
不過，項羽離開，雲微卻也沒有去問顧惜是不是後悔了。
東方慕則是摸了摸下巴，道，“看起來，項羽如果死了，他的屍體還會留下啊！”
——這本來是天經地義的道理。但放到項羽身上，或者確實成了需要確認的事。
——那麽，項羽這是要顧惜在他死後接手他的身體？
雲微不想這麽想，但這確實是一個可能。但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這時，東方慕居然直接走上了前，拍了拍和他從來不熟的顧惜的肩膀，笑容奇特，“你還是鄭重考慮一下吧。對你們來說，這應該不隻是你的生死問題了，還涉及到契機與傳承吧？”
顧惜一震。
東方慕說的沒錯。可是如果是這個家夥，以他的立場，難道會希望修者的文明更進一步？
就是雲微，也有這樣的疑惑。隻是還不等她或者顧惜表達什麽意見，營帳就被掀開了。奧斯勒首先走了出來，向雲微稟告，“大人，我們大致已經商議完畢了。我們需要分兵。”
說完這一句話，他就挑了挑眉，沒有詳細說明下去。東方慕和顧惜的“親密姿態”，顯然讓他也有些驚詫——而且他不想掩飾自己的動容。因為這很明顯，在這兒發生了什麽事情。
在他的身後，顧瀾等人也先後走了出來。
“項羽已經走了？”顧瀾也問。看來，他們都相當禮貌的，“屏蔽”了外麵的信息。
雲微決定暫時放開這個問題，徑自問奧斯勒，“怎麽分兵？”
奧斯勒挑起了一個笑容，“由我們突襲傳送陣。”
他一直都有一部分精力在關注雲微的行止，對此他已經懶得去控製什麽了。反正，雲微也是這件事的關鍵人物，關注她也算是正常的事。
然後他看見那個金發男子也離席了。
既然總是關注雲微，顧惜自然早已經注意到，雲微和這個叫東方慕的家夥，關係有些古怪。自然而然的有些默契……但又並不親密。
不過，哪怕他對那些戰術討論也沒有感覺和看法，他也沒有就此離席。和這些“客人”不一樣，因為和柳絲絲會和，現在他是坐在裏麵的，就坐在黎安身邊。
甚至在這個位置，他想要用神識去探查外麵的情況都不方便——那必然會被“客人”們發現。
於是在雲微再次走入營帳朝他招手的時候，顧惜幾乎都沒反應過來。
奧斯勒和顧瀾正對著法術影像討論，眼看已經要得出一個結果了。她這樣子……
“大人？”奧斯勒顯然也沒把精力全放在討論上。
“項羽找顧惜。”雲微簡潔的說。
誠然，傳送陣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但項羽的事，雲微並不認為比這個小多少。因為項羽和顧惜牽扯到的，或者同樣是一條進化之路。隻不過以她的身份來講，好像把這樣的進化之路掐滅在萌芽裏，或者才是合適的舉動也說不準。
奧斯勒卻似乎沒有這麽多想法，聞言隻是點了點頭，“顧瀾，我們繼續？”
顧瀾懶懶一笑。他倒是更關心此事。不過在他看來，項羽那家夥有點兒像是個不□□。既然他找顧惜，那還是別那麽多人湊過去比較好。
——如此認為的顧瀾，其實到底還是低估了此事的重要性。
“我，身體給你。”項羽說話很簡單，就好像雲微附體一樣。
但他說的話完全不會像以前的雲微那般甚至簡潔到了令人難以理解的地步。結果，這簡單的幾個字，就讓幾個聽見這話的人都震驚得目瞪口呆了。
包括當事人顧惜在內。
“你說什麽？”雲微第一次看見，顧惜的臉都扭曲了。
“你快死了。”項羽說，“我回不來。”
他的語氣依然平靜，但奇跡般的，所有人都聽出了一種極致的悲哀感。
回不來，這是什麽意思？
他的思想和感情依然還在，但他無法完全控製這個身體？好像他連表情都做不出來。
“我們可以幫你。”顧惜深吸了一口氣，恢複平靜，“你總能重新控製自己的身體的。不管你的身世來曆如何，你和我們一樣都是人類。”
項羽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說，“不可能。我們已經是一體。”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我是副駕駛。”
項羽對戰機一向都是很了解的。雖說一架生物戰機不會配備兩個駕駛員，而一般駕駛戰機的武者都會比戰機本身安全。但事情總有例外，“副駕駛”這個詞還是保留在軍隊的字典裏的。
他用這個詞這麽一說，大家也就明白了。
在卡姆索，武者使用精神共振來駕駛戰機。哪怕有副駕駛，也不可能在駕駛員活著的情況下奪取戰機的駕駛權！而如果幹掉駕駛員呢？項羽說得很明白，他們已經是一體的了！
所以他寧可選擇死亡。
雲微和項羽認識比較久，算是一路看他走過來的了。
當初，他若是沒有在戰場上展現那不可思議的天賦，那可能早就死在響葉鎮了——響葉鎮死了多少人啊！？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就是為了保衛家園而陣亡的。或者會比現在幸福？
他現在的情況，是旁觀者根本無法體會的痛苦。
要知道，這是一個善良並為他人著想的家夥。
有江欣的青眼，項羽也沒有就此張揚起來。反而看來依然很不顯眼。相比之下，他在卡姆索星上堪稱優秀的外表倒是更引人注目——可就男人來講，他的容貌又未免過於秀氣了。
魔山之後，他肯定是痛苦不安的，但也自己默默的承受著。從來不給別人添麻煩……
結果，經過樺楊鎮的突變，項羽變成了現在的模樣，讓雲微也感慨萬分。
雲微當然不希望他就那麽死掉，相處久了，怎麽都會有些感情。她的性格又稱不上冷漠。
雲微也當然希望項羽還有自己的意識，但有自己的意識，卻多半是恐怖的煎熬。
可雲微再怎麽感慨也隻是感慨而已。在這樣的情況下，需要做決定的顧惜，無疑才是那個思緒萬千、心情翻湧最為厲害的人。
哪怕是有雲微的血，顧惜很清楚自己的生命能維持的時間已經不久。
奪舍雖然危險，但在當事人神智清明的主動配合的情況下，危險已經降到了最低點！因為，這根本就已經稱不上是“奪”了。
況且，項羽的身體非常強悍，潛力無窮。哪怕現在的程度有很大一部分是靠對天道的理解和利用支撐起來的。但對於這一點，他也有了初步的研究。
如果說麵對這樣的誘惑也沒有一點動心，那絕對是天大的謊言！
可這對顧惜來說，這依然是一個難以接受的提議。他本人的所有道德觀念，都在向他抗議。
猶豫了好半晌，他還是灑脫的笑了笑，“……果然還是不行。我很難接受這樣的做法。按照絲絲說的，因為群居性，我們接受了群居的法則。這樣的法則已經屬於我們自己。貫徹這些，應該也是天道的一種吧？也許得到你的身體我就能活下去，但對我來講，果然還是更怕這一生都心理不適。”
項羽看來能聽得懂這些，很快就說，“汪縷也這樣。”
然後他沉默了。
在這個時候，雲微和顧惜或者都隻是在單純的等待他下一步的決定，但在場的另一個人，站在角落裏的東方慕卻用一種特殊的眼神不斷的打量著項羽。就好像想要從最細微的細節之中發現什麽。
沉默了好半晌之後，項羽的聲音忽然一變，變得更加無機質，“你可以適應。”
顧惜笑道，“那個紅砂魔君不是說過，隨波逐流無法靠近天道嗎？當然，人類自私的天性如果想要和共存的天性協調好，或者也總是需要不斷的改變。但什麽是隨波逐流，什麽是必須要去適應並且為之改變的東西？大概沒有固定的答案。對我來講，那不是應該去適應的。”
雲微歎息一聲。
顧惜的一番話，令她立刻就確認了這一點——顧惜麵對的選擇，大概和她是一樣的。她要決定的是她、菲尼克斯族和這顆星球的命運。而顧惜要決定的，是他自己和項羽的生存。
這兩個選擇，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之前，雲微固然心中有千般感慨，但對顧惜到底該不該接手項羽身體這一點，她卻也沒有確切的答案。不管顧惜說“是”還是說“不”，她都同時會有慶幸和遺憾的感覺。
如今，卻又多了一份歎息。
“我想，隻要你活下去，現在的情況或者會有所改變。”顧惜下定了決心，反而再次勸慰起項羽來。
在顧惜看來，之前說這樣的話，項羽可能會無動於衷。但自己從另外的方麵拒絕，他倒是有可能會有別的答案。然而，這次項羽說出來的話，卻依然是他們沒有料到的。
也直接改變了顧惜原本顧慮的一切！
“我是天道之子，也被天道排斥。”項羽用那種更加無機質的聲音說道，“天道不該如此顯形於世。被煉製成丹，被煉製成器，江欣並未作出錯誤選擇。我在這裏，同樣命不長久。”
說完，他靜靜的轉身離去。
至於他之前為什麽沒有說明這一點，他自然是不會說的。盡管之前若是說了這個的話，絕對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顧惜的選擇。
正如他所說，項羽活著，情況就可能有轉機。這是顧惜作出之前決定的重要原因。
不過，項羽離開，雲微卻也沒有去問顧惜是不是後悔了。
東方慕則是摸了摸下巴，道，“看起來，項羽如果死了，他的屍體還會留下啊！”
——這本來是天經地義的道理。但放到項羽身上，或者確實成了需要確認的事。
——那麽，項羽這是要顧惜在他死後接手他的身體？
雲微不想這麽想，但這確實是一個可能。但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這時，東方慕居然直接走上了前，拍了拍和他從來不熟的顧惜的肩膀，笑容奇特，“你還是鄭重考慮一下吧。對你們來說，這應該不隻是你的生死問題了，還涉及到契機與傳承吧？”
顧惜一震。
東方慕說的沒錯。可是如果是這個家夥，以他的立場，難道會希望修者的文明更進一步？
就是雲微，也有這樣的疑惑。隻是還不等她或者顧惜表達什麽意見，營帳就被掀開了。奧斯勒首先走了出來，向雲微稟告，“大人，我們大致已經商議完畢了。我們需要分兵。”
說完這一句話，他就挑了挑眉，沒有詳細說明下去。東方慕和顧惜的“親密姿態”，顯然讓他也有些驚詫——而且他不想掩飾自己的動容。因為這很明顯，在這兒發生了什麽事情。
在他的身後，顧瀾等人也先後走了出來。
“項羽已經走了？”顧瀾也問。看來，他們都相當禮貌的，“屏蔽”了外麵的信息。
雲微決定暫時放開這個問題，徑自問奧斯勒，“怎麽分兵？”
奧斯勒挑起了一個笑容，“由我們突襲傳送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