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主之地的黃沙上什麽也沒有。


    雷昂拉開小屋的簾子,將頭上纏繞著的頭巾撤下,陷在裏麵的細沙隨著雷昂手臂的搖晃灑落在地麵上,荒漠的強風帶來的不僅僅是沙塵撲麵,也同時宣告了在這個月剩下的日子裏,他可能真的將一無所獲。


    狼牙帝國的邊境,與其他兩個國家交匯著的無法之地,身為半獸人的雷昂來到這裏的目的不言而喻,他是來找機會的。


    在雷昂的家鄉,人人都說這片荒漠之下埋藏著金子,但事實上,很少有人真正的來到這裏。


    半獸人們好鬥是本性,但他們不會白白流血,很少會有人願意將生命賭在並不靠譜的事情上。


    除了雷昂。


    一個真正的走投無路之人,一個手粘鮮血的……法外狂徒。


    “雷昂,如果你再將沙子倒進我的房子,你就死得在無主之地的黃沙之下!我保證!”


    老卡邱尖銳的嗓音無法阻止雷昂的行為,他也沒這個本事——這個皮毛已經焦枯的虎人已經半生入土了,他臉上的皺紋甚至和這片荒漠一樣老。


    小屋內彌漫著一股濃厚的重金屬味道,介於油漆和鐵鏽之間,刺鼻的不適感讓回憶中的雷昂從恍惚間清醒了過來。


    老卡邱的警告並沒有使雷昂生氣,他將癱在床上的半獸人身旁的水壺灌滿,水在荒漠中同樣是寶貴的資源,雷昂說道:


    “算了吧,這裏值不值錢的就是人命,沒有人會在意死在外麵的家夥,甚至一隻死去的獸人屍體比不上我手上的一壺水。”


    雷昂將背上褐色的行囊袋卸下,癱在房間內的木桌上,裏麵露出來的不隻有溢散開來的黃沙,還有一些真正的寶物。


    當然,並不會是黃金,隻有真正來過這裏人才知道,這片荒漠下是出不了金子的。


    鐵盒?看起來裏麵是空的,用處不大,或許能給老卡邱的小崽子們當禮物,不過得想辦法把上麵粘到的血跡處理幹淨。


    一把還在刀鞘內的長刀,上好的武器,不過看起來並沒有拯救他主人的性命。


    一隻人類的手,晨曦人?還是紅衛人?甚至是精靈的?不過無關緊要,都是沒有意義的垃圾。


    一瓶來自紅衛的黑荊棘白蘭地,艾爾德亞大陸上真正的佳釀,這次貨物中的重頭戲,這東西能在這片荒漠上換上不少好東西。


    不難猜出,雷昂所扮演的角色是一名拾荒者,在黃沙之下存在被遺忘之物,就像是荒漠的禿鷲,隻能食用別人剩下不要的腐肉。


    將這些搜尋所得的東西從袋子中整理出來,雷昂的動靜驚動了旁邊休息的年幼虎人,相比於青壯年的雷昂,那隻奶黃色的小崽子就如同小貓一樣。


    他們是老卡邱收養的孩子,雖然看上去這個老頭現在連自己也無法照顧了。


    天知道他是在哪找到這群家夥的,雷昂捏住那隻醒來的小家夥的後頸肉,親昵的將它提起來。


    “將這個收好,別讓那個老家夥看見,”雷昂神神秘秘的將手中的大鐵盒推給了麵前的孩子,“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小家夥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將那個比他還要大上幾倍的鐵盒子用力拖到了身旁。


    “你對他們沒必要這麽好,等這群小畜生們長肥些,我就拿他們去換一張好點的床,這張該死的木床甚至翻不了身!”


    老卡邱罵罵咧咧的說道,對此,雷昂隻能無奈的笑了笑。


    他重新換上出門用的裝備,係上防塵用的頭巾,塗上防沙漠炫光的黑色碳粉,準備去將這些東西換成生活用品。


    “或許吧,不過老卡邱,你得先站起來才行。”


    說罷,雷昂便拉開門簾,他抬起頭,無主之地的風暴和旭日依舊。


    ……


    一瓶黑荊棘白蘭地在這片沙漠上隻能換上幾枚粘上灰塵的金龍,要知道在有些地方,這東西可是有價無市的皇家特供品。


    甚至雷昂覺得自己把酒瓶上的金色花邊剝下來都比手上這幾枚金龍要值錢的多。


    但這裏可不是正經的集市,雷昂感覺自己在交易的時候就有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窺視著自己。


    懷璧其罪。


    快步跟隨著太陽落下的蹤跡折返而歸,在荒漠中迷失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沙子可並不會因為你的記憶固定在原處。


    一抹不尋常的血腥味在靜悄悄的半晚顯得尤為明顯,雷昂的鼻子嗅了嗅,皺起了眉頭。


    他的腳步加快了,再變成跑,最後變成狂奔。


    半獸人的嗅覺一向很出色,但此刻的雷昂隻希望自己的鼻子出了問題。


    但現實的真相一向殘酷。


    老卡邱終於能離開那張象征遲暮的木床了,不過他的頭卻永遠的離開了身子,也不知道這個老頭在死前受了多少折磨,但從滿地的鮮血來看,他絕不是輕鬆死去的。


    闖入者為什麽殺人,雷昂並不知道,這個在荒漠上生活一輩子的虎人身上背負著太多的秘密,況且在無主之地殺人並不需要什麽理由。u看書 .uukanshu


    甚至僅僅是找點樂子。


    這時候——


    房間內儲物櫃的後麵傳來了一聲細小的動靜,但被雷昂敏銳的捕捉到了,他小心的推開櫃子,藏在裏麵的是一個隻有齊人高的小密室。


    而現在,那個白天雷昂送給小家夥們的鐵盒正安靜的放在裏麵。


    雷昂閉住呼吸,他顫抖的打開了鐵盒的封蓋,如他所想,幾隻瘦小的虎人幼崽擠在裏麵,大眼睛一眨一眨,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個奶黃色皮毛的孩子悄悄問道:


    “卡邱爺爺呢?他說要和我們玩捉迷藏,說讓我們呆在這裏等他來找我們,但他一直沒有來。”


    雷昂並沒有直接回答,他將小家夥們一個個從盒子中抱了出來,而在外麵,老卡邱的屍體還流著鮮血。


    雷昂輕聲說道:


    “他再也回不來了。”


    ……


    在幾個孩子的哭泣聲中,卡邱的屍體在烈火之中化成了荒漠之中的一絲灰塵,卡邱不喜歡土葬,他不希望死後的屍體再被地下的蟲子驚擾,這會讓他覺得很惡心。


    “雷昂兄長,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能去哪裏?狼牙不能回去,無主之地上的家也被毀了,雷昂看著遠方的星辰,希望卡邱能給他一個答案。


    “去晨曦吧,聽說在那裏有我們的容身之地。”


    雷昂說道,他站了起來,重新投入黃沙之中,他並不確定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但——


    或許生活就是如此,將悲傷存於記憶,心懷希望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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