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皇走後,長陵皇還倚在窗前,她舉頭望月,月漸迷離。


    她飛不出這朝華宮,救不了她的王叔,她是個廢棄的女皇,原來早已如此。


    月亮突然沒進雲層,世間少了光芒,不多時窗前落下白雪,又是一年冬至。


    而月,圓了缺,缺了圓,今日不見,明日還有,可人呢?


    哀慟親人離世,自己不能改變分毫,那一分冷靜就如死去,前麵的路還是要繼續,不得不坦然接受淋漓的鮮血。


    她倚著窗沿到天亮,茫茫朝華,被蓋在冰冷雪下瑟瑟發抖。


    雪上發白,給皇宮鋪了層厚厚的白毯,今年的雪來得早,不知是否因老天知道今天忠臣良將會血濺三尺,便降下一張白毯虔誠地盛住鮮血。


    長陵皇穿上先皇死時服孝的喪衣,罩上一件白毛的披風,她走到外殿,喚道:“碧荷,走吧。”


    碧荷提了兩壺酒,給莊王和於正忠將軍送行用的。


    一推開殿門,淩冽的風雪就灌了進來,長陵皇眯著眼睛看見殿外有個單薄的身影,身上落了厚厚的雪,大概是站了一夜。他見殿門開了愣了愣,向長陵皇走來。


    也許他帶來希望,長陵皇想。


    他走近,說:“別去。”


    “為什麽?”


    “刑場煞氣重,你一個弱女子看了不好……”


    長陵皇心中一冷,笑了,“朕救不了自己的王叔,難道還不能給他送行?朕要看著他走,看著殷家熾熱的鮮血濺在冰冷的雪地上,燃燒大曆的土地!”


    “翡翠!”文玉皇急切地喊道,緊緊拉住她的手。


    長陵皇看著他,茫茫時光恍如隔世,胡亂飄飛的雪花花白了眼,眼前人的麵容竟然陌生,交疊縱橫了白蒙蒙的影子,一霎的恍惚不知身在何處。


    她甩開他的手,決絕地踏上白雪之路,飄來飄去的漫天的飛雪落在她烏黑的發上,漸漸地她整個人都變白了。她順著白雪走遠,她和碧荷的兩行足跡開了一條路,一陣風雪刮來隱沒在雪中。


    上陽城東的刑場外圍層層圍了公德親兵,親兵之後圍滿了百姓,百姓們的手攏在袖裏,時不時抽手出來擦擦眼,然後繼續莊重地看著刑場上的莊王和於正忠將軍。


    這兩位英雄是百姓心目中的一盞明燈,明燈熄滅之後,隻有順從地生活在黑暗中,了卻一切希望。


    沒人敢反抗,清早他們看著一個替兩個英雄喊冤的百姓被公德親兵亂棍打死,屍體被拖了下去,留下一長條殷紅的血跡。


    他們不明白為什麽女皇要將兩個英雄賜死,但女皇在他們心中的形象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這是公德一稟的奸計,以女皇的名義殺了莊王,讓大曆女皇失去民心,讓百姓被至高無上的權力震懾。


    一身白衣的女皇到了刑場,百姓們一邊輕蔑地看著她,一邊膽怯地讓開條道來。


    莊王的眼睛亮了亮,碎布塞住的嘴“嗚嗚”發不出聲音。


    “王叔!”長陵皇一聲哭喊,雙膝跪在冰上,“長陵不孝,長陵無能!”


    莊王使勁搖著腦袋,當他在上陽城外遇到公德親兵伏擊時,他就知道自己中計了,悔不該不聽蘇子青的話,輕信了公德一稟的示弱。


    風雪漫漫,女皇堅忍地跪走在雪上,一步一磕,她嗬出的氣凝結成霜,烈風吹得她臉頰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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