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清正要回答,外頭又響起康王討厭的聲音:“阿離,皇宮來人了,好像,又要請弟妹進宮呢。”


    怎麽又要進宮?沒來由的,婉清的心就有些發緊,她不想進宮啊。


    手,不由自主的就握緊了上官夜離的,仰起小臉,可憐巴巴地看著上官夜離。


    “我陪你去,別怕。”上官夜離安撫她道,他也不放心她一個人進宮。


    走出裏屋,康王悠閑地坐在正堂裏喝茶吃點心,感情上官夜離將他扔出去後,這廝又不請自來,坐在正屋裏等著這對小夫妻,見他們出來,康王的左眉揚了揚,一臉的曖昧,婉清小臉一紅,瞪了他一眼,幹嘛啊,他們隻是關在屋裏說話,又沒有那啥啥。


    “宮裏的人呢?”上官夜離麵無表情地問。


    “打發走了。”康王笑嘻嘻的,又轉過頭來同情地看了婉清一眼:“不過,馬車就在外頭,應該是在等弟妹呢。”


    “又是哪位貴人召見我啊?”婉清皺著眉頭一臉的不情不願。


    “太後。”康王很淡定地說道。


    婉清聽了鬆了一口氣,隻要不是皇上就好,太後至少與靖寧侯府有親,念著與老太君的情份,應該也會照顧自己的。


    上官夜離的神色也輕鬆了很多,跟著婉清一道出門。


    康王就在後頭喊:“阿離,你不會是想要一起進宮吧,太後可沒有召見你?外男可不能隨便進入後宮。”


    “你不是外男不就成了?走吧,看在你是皇子的分上,我讓你同我一起進宮。”上官夜離一副施舍的口吻對康王道。


    看康王想要溜,揪了他的袍子就往馬上扔。


    康王氣得在馬上哇哇大叫:“你也知道我是皇子,怎可如此不敬,本王很氣憤,後果很嚴重。”


    上官夜離不等他叫完,一鞭甩在馬尾上,馬兒吃痛,飛奔起來。


    上官夜離自己則陪著婉清坐在馬車上。


    宮門外,果然是太後宮裏的人有迎婉清,康王遞了牌子,對那宮人道:“好久沒見皇祖母了,本王著實想念,還請公公通報一聲。”


    那宮人對上上官夜離陰冷的眸子,應得很快,垂頭就先領著婉清進去了。


    太後宮裏,賢妃娘娘赫然也在,太後的神情有些疲倦,婉清垂頭進去行禮,太後淡淡地說道:“起來吧。”


    婉清站起來,低眉順眼的立在一旁。


    “賜座。”太後又淡淡的說了聲。婉清抬眸睃了太後一眼,發見太後眼底有著明顯的黑圈,秀眉也是微蹙著,心中便有些忐忑的猜著被召進宮來的用意。


    賢妃倒是帶著溫和的笑意,上下打量了婉清一眼道:“這幾日靖寧侯府喜事連連,母後,我瞧著這丫頭沒見瘦,倒是還胖了些,怕是在府裏偷懶,沒幫著郡主理事呢。”


    “夜離那孩子瞧著身子好了很多,想來她是心寬了些吧。”太後倒是很體貼地說道。


    婉清聽得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上官夜離想要從軍,肯定適當的表達過,他身體有所好轉的信息,所以太後才有這樣一說。


    “夜離那孩子身子一直不好,倒是不知道,這一次,是哪個神醫給他治病了,竟然好轉得出乎意料呢。”賢妃聽了眼神複雜地看著婉清,笑容更加親切了。


    “是因為你吧,聽說上回,又是你治好了皇上,看來,你這孩子還真有些本事呢。”太後微微往後靠了靠,半倚在軟榻上,眼神銳利地看著婉清說道。


    婉清忙垂頭道:“太後娘娘謬讚了,那不過是湊巧罷了,臣婦並沒給皇上醫治。”


    太後聽得怔住,治好皇上是多麽大的功勞,要是換了別人,就算真沒有出過什麽力,也巴不得往功勞上湊吧,眼前這個年方十五的女子,竟然一副想要快些撇清的模樣……太後的唇角不由勾起的抹微笑來。


    “但不管如何,皇上是因為你,才病好的,而且,如今皇上現在終於身體康健了很多,也能理朝事了,這可是大喜事,世子夫人,你功不可沒啊。”賢妃柔柔地看了眼婉清說道。


    “是啊,現在封夫人為神醫都不為過呢。”太後說完自己也笑了起來,對婉清招了招手道:“華妃也說,你還有一手按摩的好手藝,以後可要多進宮,給哀家按按肩頸,哀家這肩頸可是好些年沒挺直過了。”


    婉清看太後笑得慈祥,眼裏還帶著一絲期待,婉清隻好起了身,向太後行了一禮後道:“宮裏的醫女們可都是學過穴位按摩的,臣婦這點微末伎倆可不敢在太後娘娘您麵前獻醜。”


    太後笑了笑道:“你這孩子,什麽獻醜不獻醜的,不過是按摩而已,就算手藝不好,哀家也不會把你怎的,快過來吧,哀家這脖子可是僵了好些日子了。”


    婉清要的就是這句話,太後可是宮裏最大的boss,是千金之體,可不敢亂碰,稍有行差踏錯,就有可能招開殺身之禍啊。


    走上前,婉清半跪在軟踏邊,輕按在太後的肩頸部,勁力暗吐,卻並不是很用心,太後一開始還很舒服的樣子半躺著,後來,婉清的手指甲一不小心戳了太後一下,太後明顯的輕哼了一聲,婉清立即嚇得跪趴在地上,“臣婦…無意冒犯太後,請太後恕罪。”


    太後擺了擺手,被宮人扶著坐了起來,她扭了扭脖子道:“不怪你,你又不是專學了這個的,看來,哀家這脖子,還真是要一直這麽僵著了。”


    婉清慚愧的垂了頭,眼角就觸到賢妃眼裏滑過的一絲失望和詫異來。


    “上回華妃姐姐可是說世子夫人的手法純熟得很呢,今兒怎麽……”賢妃一臉的可惜。


    婉清聽了心中暗惱,賢妃這話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說她這一次沒有用心。好吧,她確實是故意的,不想再引起皇宮裏任何貴人的注意了。


    太後果然臉色有些沉,婉清便裝出一副戰兢兢的樣子來,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太後歎口氣道:“原還想著,時不時的把你召進宮來,替哀家按摩呢,看來,你還真是個半吊子,罷了,今兒叫你來,原也不是想你給我治這脖子的,賢妃,宣落衣進來吧。”


    婉清聽了長籲一口氣,賢妃就言出去了,婉清這才敢站了起來,老實站回一邊。


    不一回子,賢妃親自領著一個女子進來了,婉清抬眸看去,隻見那女子年方十五六歲的樣子,身著一襲淺紫百褶裙,裙擺刺著幾隻蝴蝶,眉間刺著耀眼的蘭花,斜插一支紫色流蘇,水靈靈的大眼睛仿佛能譜寫一切,嘴唇不點自紅,略施胭脂,長發隨清風飄起來,伴隨著垂墜的響聲,仿佛荷花中的仙子,迷迷離離,讓人不禁升起憐愛。


    婉清不由看得有些發呆,鬱心悠已經很美了,沒想到,還有個女子比鬱心悠更美,婉清自詡這個身子的樣貌還不錯,但與這個女子一比,還真有些相形見拙呢。


    賢妃滿意地看著婉清眼裏的驚豔,笑道:“夫人,可是覺得咱們落衣姑娘很美啊很可愛呀?”


    婉清由衷地說道:“回娘娘的話,臣婦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美貌的女子呢。”


    那叫落衣的女子落落大方的向太後娘娘行了一禮後,清亮靈動的大眼在婉清身上打了個轉兒,聲音清脆悅耳,“你就是夜離哥哥的娘子麽?你也長得很美呢。”明明就比婉清還大一歲的樣子,卻是一副天真爛漫,嬌憨可愛的樣子。


    婉清幾乎立即就對她產生了好感,笑道:“你也認識我家相公麽?”


    此言一出,太後和賢妃娘娘都笑了起來,太後道:“好,好,好,原哀家還怕她們兩個合不來呢,這如今瞧著一見如故的樣子,以後在一起,應該能和和氣氣的相處呢。”


    “可不是嗎?落衣自小就乖巧可愛,誰見了她都會喜歡的,要不是她自個兒非要去侯府住著,臣媳還巴不得一直就留她在宮裏呢。”賢妃也是一臉的笑。


    婉清聽得心中警鈴大起,這話聽著可是有些別的意思在裏頭了。


    “落衣小時在侯府住過幾年,跟幾位哥哥姐姐感情也好,在那落衣能自在一些。”落衣嬌憨的微微一笑,對賢妃娘娘說道。


    婉清聽得一怔,這位落衣姑娘還真是單純的很,這樣的話也當著太後和賢妃的麵給說了出來,就不怕她們心裏不痛快麽?


    果然太後嗔了落衣一眼道:“你這沒良心的丫頭,在宮裏住著誰還拘著你了不曾?就是你皇帝舅舅也是把你寵到天上去了,你怎麽就不自在了?”


    落衣似是才反應過來,一下子撲到太後懷裏,撒嬌道:“太後外婆,落衣不是這樣意思嘛,宮裏規矩大,落衣如今也到了這個年紀,又不能像從前一樣,隨便跟政哥哥,晟哥哥幾個混玩了,就想著去侯府嘛,夜離表哥雖然凶了點,可他從小就很疼我啊,如今又有了表嫂,那就更多一個人疼我了,外婆,您就不要生氣了嘛。”


    太後聽了撫了撫她的頭,眼睛卻泛起一絲濕氣,歎了口氣道:“你娘若不是太過倔了,又怎麽會把你一個人留下……算了,就依著你的心思,你想去哪住就去哪裏吧,隻是要記得常來宮裏看看外婆就好。”


    婉清越聽越心驚,這個落衣難道是公主的女兒?可她又怎麽會叫上官夜離為表哥呢?看她在宮裏很受寵的樣子,身份隻怕不低吧,至少也是個郡主什麽的。


    果然賢妃拉著落衣的手對婉清道:“落衣是嬉福公主的女兒,也是我的堂侄女。”


    堂侄女?那也就是說,她叫歐陽落衣?原來公主下嫁歐陽家,可見歐陽家當年的榮寵是如何的隆盛,究竟是什麽原因,會讓一個皇親國戚的大家族一日滅族了的,聽太後的口氣,嬉福公主應該也不在世了,如今諾大個歐陽家族餘下來的,不過就是幾個女眷罷了,賢妃娘娘是一個,這個歐陽落衣,又是一個。


    “表嫂,一會子我就跟你回府去了,以後,你可不要嫌我煩哦。”歐陽落衣拉著婉清的手搖晃著,清麗絕倫的臉上笑意晏晏。


    婉清點了頭道:“怎麽會煩呢,想來,老太君見了你,也會很開心的。”隻是不知道寧華見了歐陽落衣會如何,寧華肯定是不待見歐陽家的人的。


    “先跟姑姑回宮打點一下吧,一會子再送你和你表嫂回去。”賢妃微笑著拉了歐陽落衣,向太後娘娘告辭。


    婉清聽了也忙告辭,太後卻道:“落衣打點還要些時候,你且陪哀家坐坐,一會子再一起走也不遲的。”


    婉清聽了隻好硬著頭皮又留了下來,賢妃走後,太後就屏退了左右,屋裏隻剩下太後和婉清兩個人,太後的眼睛犀利地看著婉清,那目光如有實質一般打在婉清身上,讓婉清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向自己籠罩而來。


    心,沒來由的就慌了一下,但眼睛卻是淡淡地與太後相對,神情淡定鎮靜。


    “如今這屋裏也就隻有哀家和你了,哀家是想問你,你可知道皇上究竟是得了何種病症?”太後突然開口問道。


    “臣婦也不知。”婉清老實的回答道。她確實不能肯定,當時救皇上,不過也是靈光一現,把皇帝當小白鼠試驗了一回罷了,沒想到還真成了功,按理說,皇帝應該也是中蠱毒了,但蠱毒這種東西太無詭異,她不知道太後娘娘能相信幾分。


    而且,太後是華妃的姑母,是壽王這一派的中堅力量,那日自己中蠱,肯定就是華妃在後麵搞的鬼,保不齊,太後也是華妃一夥的,所以,在拿不出確實證據之前,婉清不敢胡亂給皇上的病下定論。


    “是蠱毒對不對?當日你也中蠱了,而你情急之下,救了自己,又用自救的法子救醒了皇上,哀家說的對不對?”太皇逼視著婉清。


    婉清不可思議地看著太後,當時的情形,太後並不在場,就是賢妃也並沒有看出來,自己是如何自救的……不過也好,至少太後沒有認為,是自己的血給皇上解了蠱毒就好,不然,自己不真會在為皇上的藥引子,那可就真的悲催了。


    “回太後的話,臣婦當時,的確是被某種奇怪的力量控製了,後來咬破舌尖才自救的,當時也是昏了頭,以為皇上也是中了蠱,就大膽一試了。”婉清老實地回道,太後既然如此直接的問她,定然也是調查過的,她再隱瞞,反而會讓太後起疑。


    太後聽了頹然的坐回到軟榻上,失神地看著不遠處的宮門,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看這個樣子,太後對巫蠱也應該有些了解的,隻是不知道,她究竟知不知道,華妃是蠱毒的參與者呢?


    “顧婉清,你老實告訴哀家,你有沒有把握給皇上清除蠱毒。”婉清正暗正尋思時,太後突然神情嚴厲地說道。


    太後竟然直呼她的閨名,而不是世子夫人,婉清的頭皮一陣發緊,更知道這個回答稍有不慎,就會惹禍上身,她直視著太後的眼睛,坦然地說道:“沒把握,臣婦甚至不知道要如何解蠱。”


    “你上回是如何解的,以後就用這種法子替皇上解蠱吧。”太後斬釘截鐵地說道。


    婉清聽得大急,“上次可是對皇上傷害很大的呀,太後,臣婦不敢。”


    “顧婉清,你可知道,一國之君被人用巫蠱控製的後果有多嚴重?哀家看得出來,皇上過得很辛苦,他一定是在用盡全力與巫蠱抗爭,若哪一天,皇上抗爭不了的時候,這大周的天下,就會滅亡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時候,你們顧家,靖寧侯府,可都保不住,大周千萬子民,也會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你可想過這個後果?”太後厲聲喝道。


    婉清聽得目瞪口呆,她一直以來,以為皇上中蠱,也不過是皇族中爭權奪利的一種手段罷了,而且,皇上那人,她實在是看不透,不知道他是真中蠱毒還是假的,但太後的話,卻讓她聽得心驚膽戰,震驚得連退好幾步,倒底是太後娘娘,眼光和見識就是不一樣,婉清自愧不如。


    “可是太後……”婉清還想爭辨,她是真的沒有把握能治好皇上啊,她並不懂醫,雖然看了不少巫蠱的書籍,但也隻是懂了些皮毛而已,既不知道別人是如何下蠱,更不懂得要如何解蠱,充其量是看得出蠱毒的病發症狀罷了。


    “不用多說了,哀家今天讓你來給哀家按摩肩頸,就是一個借口,一個經常召你進宮的借口,沒想到,你心存顧慮,敷衍哀家,哀家也知道,你這孩子並不太熱衷權利,但是,這一次,算是哀家求你,皇上的病,就拜托你了。”太後握住婉清的手,神情懇切,眼神殷殷,她眼底的那抹焦慮和心痛打動了婉清,有一瞬,婉清差一點就點頭同意了。


    “可是……”


    “不用可是,哀家知道你的顧慮,這也是皇上的意思,哀家知道,這件事情於你來說很危險,宮裏的暗鬥也很多,你想要避開,哀家會著人保護你,不會讓你再遇到危險的。”太後再一次截住了婉清的話,眼裏露出一絲憤怒來。


    婉清隻好垂頭應道:“臣婦會竭盡所能,但效果如何,臣婦不能保證。”


    太後點了點頭,似乎剛才的一番話消耗了她太多的力氣,她疲倦的坐回軟榻上,又道:“落衣那孩子住在宮裏太不安全,所以,哀家才決定讓她去侯府的,以後,你就多照應下她吧,那孩子命苦,打小兒就家破人亡,她有什麽不好的,你……就多讓著她些,”


    婉清點頭應了,太後才揮了手,讓她退了出去。


    慈寧宮外,賢妃娘娘使人帶信給她道:“落衣姑娘遇到了靖寧侯世子,就跟世子爺一道回府去了,請夫人不用再等她。”


    婉清聽了眉頭皺了皺,心中有些不舒服,上官夜離是因為但心自己才進宮的,沒想到,自己人還沒有出宮,他倒是先走了。


    好吧,歐陽落衣是他的表妹,多年不見,先帶回去也無可厚非。


    正鬱鬱而行時,一句俏麗的宮女走了過來,向婉清行了一禮道:“夫人,皇上有請。”


    婉清一聽就感覺有些頭痛,太後才對她說的話,她還有些沒有消化,皇上又來了,要不要逼得這麽緊啊!


    但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他召見自己能不從麽?


    隻好恭謹地跟在那宮女的身後往前走,但奇怪的是,前去的路並非是去乾清宮的,而是禦花園,皇上在禦花園召見自己?囧,自己又不是他的後妃!


    一進禦花園,撲鼻而來的是濃鬱的梔子花香,一大叢一大叢的高大而茂密的梔子花樹開得正妍,白花朵朵點綴在碧綠的樹葉之間,甜香馥鬱,婉清忍不住就長吸了一口氣,眯著眼睛感受清鬱的花香,前世她就最喜歡摘幾朵梔子花插在花瓶裏,放在床頭前,隻是小小的幾枝,就能讓滿室都是芬芳的甜香。


    花叢中,一抹明黃修長的身影正負而立,麵朝著波光粼粼的湖南,微風輕送,將他高束的發帶飄起,幾絲烏發輕拂在那刀削斧鑿般的俊美側臉上,竟顯出幾分蒼涼成熟的魅惑來。


    看著那孤立於湖邊的背影,婉清有些怔忡,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皇上站起來的樣子,以前的兩次,皇上都是病懨懨的躺在床上的,讓她沒料到的是,常伏病榻的皇上,身材並不瘦削,反而挺拔頎長。


    婉清在離皇帝一米多遠的地方停下,盈盈下拜,皇上聽到她的聲音,緩緩轉過身來,初夏的陽光灑了他一頭一臉,身上像披了一層耀目的銀沙,一雙貴氣天成的鳳目深遂而銳利,高高在上的威嚴,更是給人一股無形的壓力,婉清微微垂眸,避過皇帝的目光。


    “你來了。”清越而溫和的嗓音,一句再平凡不過的問話,卻讓婉清聽得額頭冒汗,皇帝的這句話太過隨和,隨和的好像多年的老朋友。


    “臣婦見過皇上,不知皇上召臣婦來有何吩咐。”他隨和,婉清卻是一點也不敢隨便,態度很恭謹的垂頭回道。


    “陪朕喝一杯茶好嗎?一杯凍頂烏龍。”皇上仍是溫和地看著婉清,並沒有因為她刻意的疏離而不豫,也不等婉清回答,就先一步向湖邊亭走去。


    不得不說,這是一處風景絕佳之地,一邊是清澈的天然湖,湖麵荷葉連連,綠盤或輕卷,而舒展,搖曳俏立,就算沒有荷花的點綴,那一池的碧綠也能醉人心田,而另一麵,而是漫漫點點,枝頭輕顫的芳香浸脾的梔子花,婉清像是受到了蠱惑一般,傻傻地點了頭,跟著皇帝走了亭子,很隨意的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石桌上,放著一個紅泥小爐,爐火上,小巧的紫砂壺嘴上,氤氳環繞,水煮得正好。


    皇上在一旁的銀盆裏淨了手,然後將那雙白晰修長的手放在香爐上熏幹,一舉一動都是那樣的優雅閑適,灑脫中,又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高貴,挑茶,洗茶,沏水,一氣嗬成,婉清仿佛回到了現代的茶室裏,茶博士也是如此一道一道的演繹著茶道,她不由看怔了眼,心,再一次不爭氣的怦怦直跳起來,那個疑問再一次呼之欲出。


    一杯香濃的清茶遞到了婉清麵前:“聞聞香。”皇上清朗的嗓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和親昵。


    婉清接過茶杯,眯著眼享受地深吸了一口,皇上溫柔地看著她,等她喝過頭茶後,又給她倒了一杯,自己也優雅的喝了一杯。


    “覺得如何?是不是正宗的凍頂烏龍?”


    婉清又喝了一口後,很老實地回道:“一斤極品凍頂,得上萬塊,我一小職員可是買不起……”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愕然閉嘴,驚惶地看著皇上。


    皇上唇邊漾開一朵魅惑的微笑,出奇不意地說道:“朕見過你口裏說過的飛機和火車,也知道,一萬塊錢是比不上一萬兩銀子的。”


    婉清徹底呆住,清澈的大眼裏星光璀璨,一激動,伸手蓋在皇上的手背上:“你……你真的也是穿越過來的?你……你來了有多久了,我隻來了一年呢。你的命真好啊,一來就是皇帝,我可慘了,變成個庶女,沒事就被惡後媽給k一頓……”人一激動,就有些語無倫次,腦子裏的防備也降低到了最低度,隻顧著碎碎問,卻忽略了皇上眼裏滑過的一絲厲色。


    他鄉遇故人,婉清興奮得眼淚都出來了,沒注意到皇上已經將她的手反握住,那雙深遂幽黯的眼睛正柔柔地看著他,唇角的笑意也越發的深,越發的迷人。


    良久,婉清得不到皇帝的回音,她才呐呐的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問道:“我隻顧著自己說了,你還沒回答我呢。”


    皇上溫柔地笑道:“朕……我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腦子裏也隻有一些散亂的片斷,不過,我覺得,我們兩個很有緣。”


    “是啊,真的很有緣呢,早知道我有個老鄉在皇宮裏當皇上,我會高興死去,才不受那些鳥人的氣呢。”婉清笑得一雙眼睛彎成了月芽兒,因著周圍都沒有古人,說話就不管不顧了起來。


    “那你以後可要多來宮裏陪我,我一個人,有時也會很孤獨的。”皇上笑著揉了揉婉清的額發,神情就像一個親密的兄長。


    “好啊,剛才太後還跟我說,要我想法子給你解蠱呢,說實在的,我正的不知道要怎麽解蠱毒,那天也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拿你當小白鼠實驗呢,好在還讓我碰上了,你真的就醒了呢,下次你要再發病怎麽辦啊?又拿簪子戳你的額頭嗎?”婉清很久沒有這樣暢快地說過話了,一時間,完全忘了這個時代的規矩禮儀,更忘記了她麵前的,是一位至高無上的帝王。


    皇上眼裏的戲謔一閃而過,隨即又溫和地看著婉清,聽她小臉興奮,雙頰菲紅地對他說話,這時的婉清,眼神極亮,亮得能讓滿空的星星都黯然失色,眼神自信飛揚,神情灑脫嬌嗔,恣意不羈,比起皇上看到的任何女子更吸引人,她或許不是最美的,卻是最有魅力的一個女孩,皇上的目光由溫和變得幽黯了起來。


    “下回再發毒,你也不要弄傷自己了,看你受痛,我會難過的。”皇上專注看著婉清說道。


    婉清的心弦像是被人拔動了一下,有點麻癢,有些痛,有種被親人體貼關懷的暖意,婉清不由一陣臉熱,微垂了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你更痛吧,我可是把你的十根手指全給戳傷了呢,我就傷了一根手指,哎,下回,我就用銀針紮吧,這樣,我們兩個都不會受傷了啊,要是真能治你的病,我受點痛也沒什麽關係啦。”


    “嗯,你對朕……對我真好。”皇上再一次握住了婉清的手,將她牽起來,笑著附頭道:“可要記住你今天說的話,要常來宮裏看我。”


    “嗯,我們有著共同的秘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我會常來看你的。”婉清的心被喜悅填得滿滿的,難得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裏找到同時代的人,她就像是遇到了久別的親人一樣的高興又甜蜜,一轉頭,看到有人正朝這邊走來,這才反應過來,退開一步,與皇上保持著距離:“我……就先回去啦,有空再來看你哦。”


    婉清笑著對皇上說道。


    皇上也並不留她,溫柔地點了點她的鼻尖道:“好,不要忘了你的承諾就好,回去吧。”


    遠處,那正往這邊緩緩走來的一群人見到這一幕,頓住了腳,中間簇擁著的那個女子,正是華妃,而她身側的,除了壽王,還有慕容淩雲。


    婉清對他爛然一笑,提了裙蹦跳著出了湖心亭。


    婉清從華貴妃身邊走過,正要行禮,就聽壽王鄙夷地說道:“阿雲,真看不出來,你的心上人,還真有一套本事,連父皇都被她勾走了魂呢。”


    婉清聽得火星直冒,匆匆的行了一禮後,抬腳就走,慕容淩雲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道:“三妹妹,你……你怎麽能……”


    婉清聽得火更大,為什麽再純潔不過的友誼也會被這些人看得如此齷齪呢,她瞪了慕容淩雲一眼道:“放開,我如何都與你無關。”


    說著,掙開慕容淩雲的手,就往前走,華妃在後麵冷冷地來了一句:“與阿雲無關,那與上官夜離呢?有沒有關?若是這一幕被上官夜離看到了,不知他會如何呢?”


    “你們想我知道了會如何呢?”上官夜離從禦花園外踱了出來,上前握住婉清的手。


    本以為,上官夜離已經陪著歐陽落衣走了,沒想到,他竟然在禦花園外等她,雖然臉色黑沉,但仍是上下打量了婉清一遍,見她毫發無傷,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走吧,娘子。”上官夜離牽著婉清往外走。


    “相公,那個……皇上隻是找我……”婉清的鼻子酸酸的,他是個多別據的人,她最清楚,慕容淩雲見了會誤會,難道他不會?


    “娘子,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實,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這句話嗎?”上官夜離回過頭來,目光緊鎖住婉清的,眼裏那一抹堅定和信任讓婉清自愧不如。


    “嗯,想公,謝謝你。”婉清感覺心裏澀澀的,就是想哭,又不想讓上官夜離看到,這個時代最怕的就是女子壞了名聲,剛才自己在禦花園裏的確有些忘形了,難得他就守在自己麵前,卻沒有懷疑,隻是不知道,自己的那些話,他聽去了多少。


    “傻瓜!”上官夜離抬手在她頭上敲了一下,“走啦,回家去。”


    “咦,不是說,你與歐陽落衣回府去了嗎?怎麽……”婉清看了看四周,沒看到歐陽落衣的身影,不由有些奇怪。


    “我讓宮裏的人送她去了,娘子沒出來,我怎麽可能先走。”上官夜離理所當然地說道。


    婉清聽了心裏甜茲茲的,與他一道上一馬車。


    “明天就是選將大賽了,娘子,我這幾天會比較忙,表妹才來,你記得多陪陪她吧。”一上馬車,上官夜離就對婉清說道。


    “明天就要比嗎?相公,拿到頭名的會得個什麽職位。”婉清點了點頭,見他並不多談歐陽落衣,也就把這事放了一邊,關心起上官夜離的選將大賽來。


    “第一名會是鎮守一個要鎮的都督,娘子,隻要我能拿到,我就能名正言順的讓你隨行了,一般獨鎮一方的都督,三年才換一屆,要是娘子受得了那邊的氣候,我爭取連任,這樣,我們就可以在邊關多住些年了,娘子也不用這麽辛苦在京城周旋。”


    婉清聽了將頭鑽進上官夜離的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腦子裏幻想著兩個人在蒼莽無際的大草原上縱馬奔弛的情景來,那裏沒有皇宮,沒有傾紮,沒有爭鬥,不用每天起早請安,也不用麵對凶惡的婆母,討厭的姑嫂,沒有死氣沉沉的規矩,隻有她和他一起生活,一起奮鬥,心不由悠悠神往了起來,忍不住就道:


    “相公,那快帶我去學騎馬吧,我要學會騎馬。”


    她的興奮感染了上官夜離,他將她一把摟進懷裏道:“好,我們現在就去,不用到城郊,就在北城就有一片上好的馬場,我去給你挑一匹溫和的馬兒。”


    半個時辰後,上官夜離就帶著婉清到了馬場,婉清一抬眼,就看到一片廣袤的大草地,綠茵如毯,青草綿綿,天空都似乎變得更加蔚藍,更加澄淨,婉清一跳下馬車,就張開雙臂撲向這片自由的大地,她興奮的在草地上旋轉,快樂的奔跑著,像一隻才從寵中放出來的囚鳥,快樂又自由的飛翔著。


    上官夜離沒想到婉清會如此喜歡大草地,他半倚在馬車邊,靜靜地看著婉清,這樣的婉清是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從認識她起,她便一直過得小心,一直過得很守禮,雖然知道,她的骨子裏其實對禮俗很不屑,她的膽子,從來就沒有小過,看似柔弱,其實強悍又大膽,隻是太多的禮儀和規矩製約了她的靈慧,扼製了她那飛揚灑脫的個性,讓她不得不變成一個人人認同的乖乖女。


    這有在這裏,才能讓她釋放她的自然,還原她的本性,讓她那張揚又恣意的個性顯現出來。


    這樣的婉清,更加明媚,更加鮮活,帶得他的心,也一起飛揚了起來。


    “相公,給我找匹馬吧,我要騎啊。”婉清跑了一陣,小臉通通的又跑了回來,高興的抓著上官夜離的手臂搖著。


    這裏其實就是皇家馬場,馬場邊閑散地放著幾匹馬,進馬場的一邊還有馬廄,裏麵有不少好馬,這裏很多人都認識上官夜離,上官夜離的臉雖然仍是臭臭的,但很多人都跟他打招呼。


    婉清看中一匹白色的高頭大馬,膩在那馬前就不肯走開,那馬兒高大漂亮,毛色順滑閃亮,婉清的腦子裏就浮現出唐僧的那匹白龍馬來,死活就要這一匹。


    上官夜離無奈,勸了好久也勸不走這個姑奶奶,隻好對她道:“馬和人也是講緣份的,你喜歡它,它若不喜歡你怎麽辦?”


    婉清就隔著木欄對那匹白馬道:“白雪啊,你一定會喜歡我的對吧。”


    那馬高傲的睨了婉清一眼,打了個響鼻,垂了頭繼續吃著馬槽裏的黃豆,甩也不甩婉清,任婉清再如何叫喊,再也連一個眼神也欠奉,婉清嘟了嘴道:“它跟我不熟嘛,以後熟了,說不定就能成朋友呢?”


    上官夜離扯著她就走:“那就等熟了再來騎它吧,再說了,它是福王的戰馬,能讓你騎麽?”


    婉清撇了撇嘴,不情不願的跟著上官夜離到了另一個馬圈前,上官夜離選了匹小小的棗紅馬給婉清,婉清見了一臉的鄙夷,棗紅馬很溫順,婉清也知道,自己這個初學者,隻能與這種小馬打交道。


    兩人牽著馬,才走出馬廄,迎麵就聽到一陣馬蹄之聲,婉清抬眸看去,就見一個火紅的身影,正騎在一匹黑色的駿馬上,策馬奔弛,那馬上的女子,英姿颯爽,矯健俏美,披著閃閃的陽光正朝上官夜離奔來,“夜離哥哥,你也來騎馬了?”


    遠遠的,那女子清脆的聲音在草地上回響,如夜鶯一般悅耳動聽。


    她跑得近了,婉清才看清,竟然是應該早就回府的歐陽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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