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金黃的餘光如瀑布般灑下,透過層層雲霧,落在湖邊相擁而立的一對璧人身上,拖出一地的長影。


    黃昏雖然不若烈日那般耀眼,但正麵射來,仍舊讓人睜不開眼。慕容雲舒喜歡這樣安靜的日落時分,閉上眼,感受淡淡地陽光在臉上跳躍,聽清風吹過,帶著春天的味道。


    “你有沒有發現什麽地方不對勁?”慕容雲舒問。


    “你也發現了?”楚長歌一臉意外,“想不到你的感官這麽敏銳。”末了,他想不得又問道:“你真的不會武功嗎?”


    “……”這與會不會武功有什麽關係?一路走來一個人也碰到,換了誰都會覺得奇怪。飛揚山莊雖然地廣,可人不稀,而且他們現在所在之地可以算是飛揚山莊的腹地,往東是正廳,往南是大門,往西是練武場,往北是後院,這樣的好地段,居然一個行人也沒有,實在很詭異。


    慕容雲舒正感到奇怪,忽聽楚長歌懶洋洋地說了一聲‘再不下來就永遠也別下來了’,接著,隻聽身後的樹葉沙沙細響幾聲,有人從樹上跳下來了。


    慕容雲舒怔了一下,原來楚長歌指的是樹上有人,跟她說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難怪他會懷疑她懂武功。


    抿嘴偷笑了一下,慕容雲舒跟著楚長歌的步調轉身。


    “是你?”眼前的少年,正是慕容雲舒離開府邸前遇到的人。


    “是我。”華子清笑嗬嗬,手上還拿著一根樹枝,甩著圈圈。“你長得真漂亮。難怪夜離堂哥會對你念念不忘。”


    夜離堂哥……華夜離……堂哥……


    慕容雲舒立刻意識到,眼前的少年又是一位龍子龍孫。


    看來,陰魂不散的不止方鴻飛一人。


    “你想讚美我,不必爬到樹上去。”慕容雲舒道。


    “……”華子清很是無語了幾下,又上上下下打量楚長歌,一邊看一邊摸著說自己的下巴老氣橫秋地點頭道:“的確比夜離堂哥長得英俊,難怪她連王妃都不願做卻願跟你跑。”


    慕容雲舒舉目望遠山,她看起來像那麽沒有內涵的人嗎?


    楚長歌原本對眼前這個情敵的親戚很不待見,但看他天真直率,而且說的話也很中聽,便減少了幾分敵意。“我比華夜離強的地方遠不止這張臉。”


    “是嗎?”華子清不信,一臉稚氣地望著楚長歌,道:“聽說你武功很高,比夜離堂哥的武功還高嗎?”


    楚長歌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哈哈笑起來,“華夜離那個水平,不能算會武功。”


    “這樣說來,你的武功真的很高?”華子清笑問,笑得天真無邪。


    慕容雲舒有些意外,體內淌著皇家血脈,怎麽會還能擁有如此清澈的笑容?


    這時,李三從遠處走來,遠遠便叫道:“楚教主,慕小姐。”


    慕容雲舒側頭看去,隻見他麵容平靜,一點也不像巧遇的樣子,而是明知道他們在這裏,特意走過來的。


    慕容雲舒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楚長歌也淡淡睨著李三,一言不發。


    “這位是……”李三走近,看著華子清說。


    慕容雲舒正糾結著該怎麽向李三介紹這個連姓名都不清楚的少年,他卻很自來熟地說道:“我叫華子清,是他們倆的朋友。”


    華子清……華……國姓……難道……莫非……眼前這個稚氣未脫的年輕人,是皇親國戚?!


    李三一臉驚愕地看向慕容雲舒,想從她那裏確認眼前之人的身份。


    慕容雲舒抿了抿嘴,淡淡道:“你不用看我,我跟他不熟。”


    華子清瞪大眼,不熟?她居然說跟他不熟?這也太無情了吧!他們在慕容府見過一次的耶!


    “他不是說……是你們的朋友麽?”李三小心翼翼地表達出心中的疑惑。


    “那是他說的。”慕容雲舒淡淡道。


    華子清一聽這話就急得哇哇大叫起來,“你差點成為我的堂嫂,我們當然是朋友!”


    有這種邏輯?慕容雲舒挑眉,如果她綁架了皇後,是不是也就與皇帝成了朋友?


    楚長歌在意的卻是另外兩個字――堂嫂。“我不想再在飛揚山莊見到他。”楚長歌冷冰冰地說。


    華子清的表情僵住了。這都是什麽人啊!剛剛還和顏悅色,一轉眼就冷若冰霜。翻臉比翻書還快!是他說錯了什麽話嗎?


    華子清當然不知道,‘堂嫂’這個稱呼,犯了楚長歌的大忌。


    雙方各持一詞另李三尷尬不已,而楚長歌的要求更是令他左右為難。對方可是王爺,哪能說趕人就趕人……


    思前想後,李三決定各個擊破,先把瘟神送走再說。“楚教主,慕容小姐,莊主有請。”


    見狀,慕容雲舒皺了一下眉,隨即淡淡道,“勞煩帶路。”


    李三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請――”


    楚長歌冷冷地撇了華子清一眼,便與慕容雲清一起隨李三離開。


    華子清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楞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們居然把他當空氣晾在這兒!他雖然還沒有封王,但好歹也是個世子,他們……他們居然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留他一個人在這裏吹冷風。


    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想到自己竟如此不被重視,華子清兀自發起少爺脾氣來,一腳踢向旁邊的樹幹,結果腳尖先踢上去,撞得生疼,頓時“啊呀――”一聲,齜牙咧嘴抱起膝蓋單腿原地跳著轉圈圈。


    “連樹都跟我作對!”華子清鬱悶地低咒一句,又跳了好半天,腳趾才沒那麽疼了,心情也平複了許多。


    其實話說回來,連夜離表哥那麽厲害的人物都被他們瞧不起,他會被鄙視,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不被鄙視,才叫不正常……


    吼!


    華子清驀地一拍額頭,自言自語道:“我是吃錯藥了吧!被人家看不起還覺得正常!”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你不是吃錯藥了,是忘了吃藥。”


    華子清猛地回頭,驚叫道:“月前輩?!你怎麽也來飛揚山莊了?”


    “我兒子兒媳都在這兒,我能不來嗎?”妖月仙子白他一眼,道:“我還沒有扳回顏麵呢。”一定要在慕容雲舒那丫頭進門前扳回一局,給她一個下馬威,否則,以後成了一家人,再鬥就傷和氣了。


    妖月仙子狐疑地盯著華子清看了一會兒,道:“倒是你,傻愣愣的杵在這兒幹什麽?”


    “我……”華子清張口欲解釋,卻又不知該怎麽解釋才好,最後訕訕地說道:“我在麵壁思過。”


    妖月仙子左右瞧了瞧,問:“哪裏有壁?”


    “……麵湖思過。”華子清很無力地改口。


    妖月仙子皺皺眉,“成語不是那樣用的。”


    “我愛那樣用不行嗎?”華子清氣急敗壞。他四歲開始念書,懂得成語該怎麽用。


    見狀,妖月仙子特冷靜地睇著他,道:“你要尊老愛幼。”


    “……”華子清無語望天,他可不可以收回那句話?自從那日在慕容府說出那句話之後,‘尊老愛幼’四個字簡直成了他在江湖上的代名詞。他做夢都在擔心江湖上有多事之人給他取名號。按照江湖中人取名號的規定,成名的事跡或武功再加上姓名,如冷麵寒槍顧北川、疾風鐵刀趙大之類的,如此一來,他豈不成了尊老愛幼華子清……


    這太可怕了。


    簡直就是噩夢。


    華子清扶額,什麽叫一失口成千古恨,他總算是體會到了。


    “小子,你叫華子清對吧?”妖月仙子忽然笑眯眯地問。


    華子清打個哆嗦,下意識地退後兩步,道:“你想幹什麽?”


    “不想幹什麽。隻是突然想到,出來混,總得有個響亮一點的名號……”


    妖月仙子的話還未說完,華子清已向她發起了最原始的攻擊――用手去堵她的嘴。“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妖月仙子沒料到他會用這麽低級的攻擊方法,怔了一下才一袖子甩過去,怒道:“小兔崽子,竟敢吃老娘的豆腐!”


    “呃……”華子清捂著紅腫地左臉,愣住了,一臉茫然。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極無辜地說道:“你比我娘還老,我怎麽會吃你的豆腐……”


    唰地一聲,華子清的右臉也挨了耳光,又紅又腫。


    “再敢說一句我比你娘老試試!”妖月仙子怒容滿麵。


    華子清兩隻手一起捂住兩邊臉,清澈的眸子裏寫滿了委屈,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妖月仙子瞪了華子清半晌,忽然撲哧一笑,拍著他的肩道:“好小子,有前途,以後我罩著你,保管你在江湖上混得風生水起。”說完,笑盈盈地走了。


    華子清捧著越來越腫大的臉,忍著烈火焚燒般的灼痛,望著妖月仙子的背影感歎道:“夜離堂哥說得沒錯,這一家子,果然一個比一個古怪。”


    慕容雲舒說話不留情麵,楚長歌一開口就是‘我不想再在飛揚山莊見到他’,而這個妖月仙子更絕,莫名其妙的就給他兩耳光。


    不過這都不是最令他奇怪的。最令他奇怪的是,被他們這家人這麽嫌棄、無視、施暴,自己竟然一點也不生氣。


    華子清無力地伸長脖子歎一口氣,他果然是忘了吃藥……


    *


    與此同時,慕容雲舒跟隨李三一路走到老莊主的書房,一個‘閑雜人等’都沒有見到,臨近書房前,終於忍不住說道,“春節已經過完了吧?”


    “啊?”李三不懂她為何突然提起春節。


    慕容雲舒又道:“還是說今天是什麽特別的日子?端午?七夕?都還太早了吧。”


    李三楞了半晌,道:“慕容小姐,你還是直說吧。”


    慕容雲舒覺得自己又碰上了一個聽不懂人話的未開化土著,有些不耐地說道:“人很少。”


    人很少?什麽人很少?李三想了好半天才想明白,恍然大悟地‘噢’了一聲,笑道:“師弟門都在練武場練武。”


    “丫鬟仆人呢?”慕容雲舒又問,一本正經地樣子。


    “呃……丫鬟仆人……”李三為難地皺了皺臉,最後悻悻地說道:“大家聽說楚教主要在這裏小住,就都收拾包袱回家了……不過楚教主你千萬不要誤會,他們是怕在莊內礙你的眼、擋你的路,特意自動消失,給你騰地方。”李三誠惶誠恐地望著楚長歌,希望他不要動怒。


    楚長歌卻轉頭麵向慕容雲舒,挑眉道:“現在滿意了嗎?”


    慕容雲舒終於忍不住撲哧一笑,如陡然盛開的幽蘭,清雅高貴。“滿意了。”她笑著說。


    楚長歌無奈又寵溺地笑道:“很高興娛樂到你了,夫人。”她呀,明知道方圓百裏內之所以沒有半個路人,全是被他嚇跑的,還非要刨根究底,好似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事實才能真正娛樂她。


    慕容雲舒笑道:“這是你的榮幸,不客氣。”


    楚長歌啼笑皆非,沒好氣地搖了搖頭,道:“進去吧,莊主還等著。”


    慕容雲舒乖順地點頭,與他一同進屋。留李三一個人在原地發愣,他是不是聽錯了什麽或者聽漏了什麽?亦或者,是他出現了幻聽,他所聽到的話其實並不是他們所說的話?


    李三摸摸後腦殼,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變遲鈍了。


    嗯,一定是被楚長歌嚇得。李三這樣解釋自己腦中那片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漿糊。


    ------題外話------


    先祝大家國慶快樂!


    然後借地通知個事,墨楓十月一號、二號要出去旅遊,就不更新了。三號開始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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