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撤軍,是一種極其考驗雙方基本軍事素養的行為。


    若撤軍一方軍事素養較高,則可借著夜色掩護,神不知鬼不覺的達成撤軍目的,而敵軍在摸不清楚底細的情形下,也不會在夜晚去追擊,以防中伏。


    反之,則是撤軍一方的噩夢,摸清虛實的敵方可以趁夜掩襲,在視覺受限的夜裏,己方士卒很難辨明敵我,一旦遇襲,便是徹徹底底的大潰敗。


    袁紹這時倒也不會自我感覺良好,認為己方謀士軍事素養勝過劉備。之所以入夜撤軍,是因為劉備此時手下沒有一支足以夜襲的精銳。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縱然劉備軍事素養再高,他要想達成自己的目標,也要有一支精銳能踐行他的戰術。就憑那些東拚西湊的家兵,守城倒是綽綽有餘,若是夜襲……


    “我軍大約隻需埋伏五千人,便能把這幫烏合之眾徹底擊潰!”


    許攸很自信的下了論斷,這並非驕橫,而是綜合分析後的結果。似那些建製散亂的士族家兵,一旦打起夜戰,恐怕連敵我都分不清楚,猜疑之心更是不可抑製。


    郭圖等人自然對此表示讚同,入夜撤軍,對於此時的形勢來說,是最好的選擇。若是在晝間撤軍,極有可能被漢軍纏住。


    “那不知是否有人願意領兵留下來斷後?”袁紹屈指敲了敲案幾,蹙眉問道:“諸君既然都讚同子遠之議,難道就沒人願意斷後嗎?”


    郭圖等人都緊緊閉上了嘴,開什麽玩笑?許攸的話是很有道理,但也隻說了一半,夜間如有夜襲,擊潰不難,可天亮了之後呢?根據估計,明日晨間禁軍便要抵達伊闕關,夜裏戰過一場後,這留下來的五千人真的能逃掉?恐怕會被禁軍輕鬆擊破。


    這時候可以說,誰留,誰死。


    袁紹掃視了一圈自己的幕僚和將校,突然有些悲從心中起之感。雖然如逄紀、荀諶等鐵杆心腹大多被留在宛城,準備護持家眷歸降,可這麽多幕僚將校,無一人願意為他效死,還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


    良久無人出聲,袁紹隻能拿出最終方案,歎道:“待過了今夜,留下來殿後的人可歸降朝廷,並非叛主,而是吾所允許。”


    不少人露出意動之色,隻是難以下定決心。殿後說起來挺容易,但畢竟沒有跟著袁紹繼續南逃安全,再說了,要阻攔漢軍一夜,又要伏擊,恐怕會結下大仇,這時候歸順,漢軍當真會毫無芥蒂的接納?


    許攸歎了口氣,起身拱手道:“明公,便由吾留下來吧,虱子多了不怕癢,吾本就是朝廷必殺名單的一員,再得罪狠些,也無甚影響。遲早都是一死,早晚沒有區別。”


    袁紹心裏狠狠一抽,他和許攸的關係,從劉辯死後,便如同異體同心一般。當他決意為許攸遮掩弑君逆行的時候,他便成了和許攸在一條線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此時許攸決意留下,對於袁紹來說,不啻於自斬臂膀,自挖腹心。


    方才陷入糾結的一群人也暗暗吐了口氣,有人頂上去,自然是皆大歡喜。


    袁紹也不回應,隻是靜靜看著許攸,兩人對視良久,袁紹開口道:“既如此,那便由許從事總領五千兵馬斷後,糧草輜重一律按最高規格給你留下,務必……要活下去。”


    “諾!”


    ……


    日落天暗,漆黑的夜幕籠罩了這片大地,安靜的大營似乎一如既往,沒有發生變化,隻是湊近些看,才能看到借著夜色掩護,袁紹大軍已經開始撤退,而不遠處的伊闕關依然安靜,似乎並沒有什麽動靜。


    燈火通明的中軍主帳,袁紹已經帶著自己的幕僚團和高級將領們離去,隻剩許攸領著一班中級軍官在此。默默地站了一會兒,許攸大步行至主位,就在袁紹的主座上一掀衣襟,當著許多人的麵安之若素地坐了下來。


    “嗬,原來是這般感覺嗎?倒與下麵沒什麽區別。”自嘲地笑了笑,許攸嗬嗬自語道:“自北及南,如喪家之犬,卻又自詡名士以謀天下,許子遠啊許子遠,當真可笑至極!”


    搖搖頭,繼而虛抬雙手,許攸微笑道:“諸君,請安坐。”


    軍司馬、曲軍侯們麵麵相覷,他們平日裏是沒資格進這中軍主帳的,此時哪怕明知袁紹等人已經在南下的路上,但積威之下,也不敢逾矩。


    “此地無有他人,若連諸君都做不得這位置,難道要讓那些棄我等而南逃的懦夫來坐?”


    此言一出,一些人頓時熱血上湧,當即便有一名曲軍侯大喝道:“我來!”


    曲軍侯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但有些不倫不類的坐姿還是暴露了他心中的慌亂。隻是稍稍過了一會兒,佯做不屑地道:“也沒甚麽特殊的!”


    有了帶頭之人,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入座,原本高級將校和幕僚議事之處,頓時變了一幅畫風。


    許攸滿意的笑了笑:“諸君,若是連這些位置都不敢坐,又如何能有勇氣去麵對那位席卷天下的魏王?明公他們南撤,將這裏交給我等,那這裏的一切都是我等的,uu看書ukanshu.c包括這些位置!”


    “許先生說的是!”那名率先坐下的曲軍侯立時叫嚷道:“都要掉腦袋了,還怕這怕那,怕個卵!”


    一時引起了不少人附和,而一名稍顯冷靜的軍司馬抱拳問道:“先生,還請明言,我等究竟要做些什麽?”


    “自然是為大軍殿後阻擊。”許攸從容道:“隻要擋過今夜,明公允爾等棄械投降。”


    軍司馬蹙眉分析道:“此並非難事,通過這兩日鏖戰的情況來看,伊闕關守軍並非精銳,哪怕是今日新到的那批人,顯然也不是精銳。我等攻城有難度,阻擊當是無礙。”


    許攸反問道:“那若是魏王不與我等戰鬥呢?”


    “這……”


    “霸王窮途末路,尚能斬將刈旗,當年淮陰侯若是一意強攻,雖然勝負不會改變,但垓下之戰勢必慘烈萬分。魏王雖不如淮陰侯用兵如神,但也並非庸人,若是……”


    話未說完,外間竟出現了騷動,凝神細聽,卻是有靡靡楚音傳來,多是荊揚軟語。


    “嗬,倒也不必再做猜測,果然來了。”許攸嗬嗬笑道:“四麵楚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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