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承繼了漢統遺澤……”劉焉雙目有些失神,那本是他覬覦的東西。他也是大漢宗室,而且他這一支在後漢頗為活躍,故而劉焉成年便以宗室身份得拜郎中,比起成年後隻能飛鷹走馬、織席販履的劉備不知強了多少。


    劉備拚死拚活打出來一個縣尉的時候,他劉焉已經是天下最頂尖的那批人之一,九卿之首的太常卿,何其威風?然而如今呢?竟惶惶不可終日,寄望於仰他人鼻息而活。


    益州險塞的山隘已經無法給他安全感,蜀道固然艱險,可曆史上也不是沒有被攻破過,若朝廷真的傾天下之力而來,他恐怕也隻能引頸受戮,還得搭上全家。


    劉焉陷入彷徨中,趙韙也暗自唏噓,劉焉心傷,他更是不甘。畢竟當年放棄雒陽的舒適生活追隨劉焉入蜀,就是為了政治投資,若劉焉降了,他辛苦這些年又為了哪般?


    隻是比起政治投資,還是性命更重要些。公孫述政權的下場擺在那的,朝廷可不會講究什麽溫良恭儉讓,如果亂世未平,還有可能安撫拉攏,若是負隅頑抗到最後,必然招致最血腥殘酷的打擊。


    兩人沉默良久,劉焉眼神閃了閃,低聲道:“若是與袁紹……”


    “無疑是自尋死路。”趙韙毫不客氣,直接打消了劉焉這剛剛萌生的想法,沉聲道:“魏王手握大義,執掌九州,底蘊遠強於牧伯與袁本初。牧伯如今能夠坐觀中原之亂,一是因為蜀道艱險,朝廷在平定袁本初之前不想多動幹戈;其二便是因為牧伯也是漢室宗親,是先帝所拜益州牧,名正言順,與袁本初這些擁兵自重的僭越者完全不同。


    若牧伯撕破這層麵皮,要與袁本初聯合,朝廷必然不會善罷甘休,而牧伯也將失卻執掌益州的大義,境內作亂者必然層出不窮,屆時朝廷再破益州,恐怕便是反手之事。更何況朝廷放回三位公子,便是自恃占據了主動權,不需要人質威脅,才釋放善意,若牧伯置若罔聞……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啊!”


    “是他劉玄德一怒,伏屍百萬吧?”劉焉冷冷的道:“不使父子生離?若我不從,屆時恐怕全家也不用死別了。”


    “魏王……就是天子。”


    劉焉勃然大怒,寬大的袖袍在案幾上狠狠一掃,將紙筆等物扔的到處都是:“雒陽那些佞臣就看著這織席販履之輩篡權奪位?”


    “天子並無抗拒之意,魏王如日中天,誰敢得罪?”


    “都是叛逆!”劉焉已經有些癲狂,渾然忘了若論起逾矩違製,他劉君郎放在庫房裏的天子乘輿、冕冠等物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怒氣宣泄之後,劉焉眼中再現幾分清明,咬咬牙,冷聲道:“待季玉他們到了,我要好好問問,這劉玄德到底是有什麽本事!”


    ……


    成都東北數百裏外,一支數百人的隊伍在官道上慢慢行進,隊伍之中,三名年輕人地位顯然高於其他人許多,一人乘車,兩人騎著駿馬並行,其他人簇擁著他們前進,卻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


    “大哥,為什麽要攔著我?”劉璋梗著脖子,怒氣衝衝的質問旁邊的兄長。


    劉範歎了口氣,劉璋素來溫和,極少動怒,但也正因如此,一旦動怒便很難熄火。張魯之事實在是觸到了劉璋的逆鱗,作為幼子的劉璋本就最受母親費氏寵愛,母子四人留在雒陽為質,母親死時最大的遺憾便是劉焉不在身邊。


    來益州共敘天倫本是好事,結果一路上聽到了太多的流言蜚語,父親竟然在這種情況下和一個神婆勾勾搭搭?還讓這神婆的兒子做了一方封疆,簡直是恥辱!


    劉範等人還能按捺住情緒,維持表麵上的和睦,但劉璋卻少見的發了火,當場讓張魯下不來台。劉範當時恨不能將劉璋的嘴給封上,三人還在張魯的地界,真得罪了他,能不能活著到成都都是問題。


    此時哪怕已經遠離了漢中,劉範還是提心吊膽,擔心張魯派人追殺,亦或者刺殺者就在這些護衛之中……


    “季玉,凡事多想一想,休要衝動。那張魯深得父親信任,待你我也是極其尊敬,你卻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落他麵子,且不說他會不會惱羞成怒動手,便是從禮儀方麵來說,你也是大大的失禮,傳出去讓人恥笑!”


    劉璋冷哼一聲:“他若動手也好,看書 .uukanshu.cm倒要看看,殺了我們,他怎麽向父親交代!”


    “……”劉範險些罵出聲,感情這倒黴孩子已經做好了去死的準備,還準備把他們兩兄弟拖下水。


    馬車裏的劉誕苦笑一聲,掀開車簾低聲道:“季玉,二兄知道你為母親鳴不平,但此事關鍵在成都,不在漢中。你圖一時之快,倒是讓張魯母子有了防備。若你當時能忍下來,到了成都自有辦法慢慢炮製那神婆。隻要神婆出事,張魯必然失去父親的信重,屆時再調兵進剿,豈不容易?”


    劉璋一愣,默默思量了一番,臉微微變紅,低頭對劉誕道:“是我失態了,考慮不周。”


    見劉璋低頭認錯,劉範也鬆了口氣,輕聲道:“今後三思而後行便是,此事倒也還有挽救的餘地。張魯遠在漢中,對成都鞭長莫及,縱然有了防備又如何?你我是父親子嗣,難道在父親麵前還比不過一個神婆?天長日久,那神婆遲早會失寵,屆時再行拿捏便是。”


    劉誕點點頭,苦笑道:“但還是不能大意,三弟隨在父親身邊,卻沒能阻止這神婆接近,想必這神婆也有幾分門道。”


    劉範麵色一沉,不悅地道:“三弟性子比起四弟還要軟,也素無主見,唯父命是從,他攔不住神婆也屬正常。但既然我們來了,便絕不能讓這神婆再張狂下去!母親已經去世,父親若想續弦,為人子本也沒有阻撓的理由,可父親身為一州封疆,天下重臣,豈能與一個神婆不清不楚?身為子嗣,也當匡正父親的行徑,才是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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