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江太守陸康,出身吳郡陸氏,今年已經六十六歲高齡,在不少人眼中,陸康是鐵打的大漢忠臣、能臣,黃巾亂後,靈帝向天下征稅賦每畝十文以鑄銅人,陸康上書進諫,卻被謗為大不敬,檻車送廷尉候審,若非時任侍禦史的劉岱上表為其分說,陸康恐怕早就身首異處了。


    但即便遭此厄運,陸康依舊不改忠心,廬江賊黃穰勾連江夏蠻,聚眾十萬,肆虐江淮。朝廷啟用陸康為廬江太守,花甲之齡的老臣輕鬆便平定了叛亂,靈帝崩逝,天下紛亂,中原亂成了一鍋粥,各地牧守大多以道路阻塞為由停止向朝廷繳納貢奉稅賦,陸康依然遣使貢奉,複位後的劉辯也因此加封陸康為忠義將軍。


    在宛城朝廷治下,陸康事實上保持著高度的獨立,隻聽命於聖旨,其餘一概不從,即便是袁紹派人授意,他也絲毫不給麵子。


    若非忌憚他年高德勳,又是江左名門,袁本初恐怕早就拿他開刀了。


    劉繇起兵之時,袁紹其實是希望陸康一並起兵的,這樣便可將兩個心腹大患一並剪除,甚至袁紹已經做好了暫不北上的準備,想調主力一口吞掉廬江。


    然而陸康依然穩住不動,既不聲援劉繇,也不幫袁紹討伐,隻說廬江兵少事繁,賊寇餘孽不斷,不能出兵雲雲。


    再加上豫州備戰愈發明顯,袁紹也隻能暫時將廬江放在一邊,準備先行拿下劉寵。


    此時陸康之孫陸尚卻暗中來到了沛國,希望能與朝廷裏應外合,一舉打破袁紹的江淮防線。


    趙雲自不會輕易相信陸尚之言,想了想,他撫須問道:“若陸府君真就不滿袁本初謀逆,為何此前不響應劉使君之義師?”


    陸尚並不訝異,來此之前便已推演過種種可能,若是趙雲不問,那才顯得奇怪。畢竟陸康既然自命忠臣,為何要坐視劉繇被袁紹逼迫得岌岌可危?


    “趙將軍容稟,家祖此舉也是事出有因。想那袁本初挾天子令諸侯,荊揚牧守九成出於袁氏門下,家祖雖在江淮略有薄名,但就算聲援劉使君,也斷無可能抵擋袁逆大軍。


    是以家祖決定忍辱負重,留有用之身,待王師掃清北逆南下之時裏應外合。若家祖也敗亡,江淮便再無袁逆敵手,身亡殉國事小,讓袁逆封鎖江淮,據江自保,使天下南北割裂事大,倘若情況真的變成這般,家祖有何麵目去見先帝?


    更何況雖然廬江未曾援助劉使君,吳郡本家卻盡出家財人力,助劉使君抵抗袁逆。此間種種,待王師收回江左後,趙將軍盡可向劉使君求證,倘有虛言,下官願引頸受戮,絕無二話!”


    低著頭的陸尚,緩緩撫須的趙雲,落針可聞的寂靜讓陸尚額角緩緩滲出汗珠。哪怕推演了再多,當麵對趙雲時,心中的戰栗還是難以自控。


    這位安東將軍便是江淮中段的軍政主官,他在這裏便代表著魏王的意誌,即便論起級別還要稍遜於特加秩中二千石的陸康,趙雲的權勢卻遠邁被袁紹多般打壓的老太守。


    他若不信陸尚所言,對於朝廷無非就是延緩渡江,對於廬江來說卻是滅頂之災。


    尤其是陸尚極其了解自己祖父,一旦真的撕破臉,他絕不會向袁紹妥協,恐怕寧願帶著全家殉國,也不會棄城而走。


    良久,趙雲敲了敲案幾,沉吟道:“陸郎中所言雖然合理,也確實情真意切,但吾身負天子與魏王重托,不可輕舉妄動,隻憑一麵之詞,吾很難冒奇險與陸府君裏應外合。”


    “家祖也知道很難取信於將軍,故而此策對於將軍可謂沒有半分風險!”陸尚咬咬牙,抱拳道:“家祖可與將軍約定時日,舉廬江全郡之力襲擊合肥,由於丹陽戰事羈縻,高元才無暇他顧,郭圖必然自救,屆時壽春防禦空虛,將軍大可探查清楚後再行渡江之舉。”


    趙雲微微挑眉,訝異道:“陸府君這是甘願舍身,也要為朝廷鋪平道路?”


    這哪裏叫裏應外合,分明是自殺式襲擊攻敵之必救,要知道即便是趙雲拿下了壽春,也很難趕在陸康覆滅之前支援他,畢竟壽春到合肥還有不短的距離。


    陸康如今能在夾縫中生存,也是袁紹吃定了他,廬江泰半兵力早就被袁紹用各種理由調走,就算盡起廬江兵馬,隻要郭圖回援,陸康必敗無疑。


    陸尚心中苦笑,這是幾乎九死一生的戰術,他當然知道,也勸過祖父,然而陸康的回答很簡單。


    “六十六載,食漢祿,為漢臣,為漢而死,分所應當。”


    沒有祖父那麽高的覺悟,但也改變不了祖父的決定,陸康歎道:“如此,將軍可能信下官?”


    趙雲想了想,u看書 .ukanshu 很實誠的道:“不瞞陸郎中,郭公則撤軍前已經將沛國方麵的船隻和造船工具盡數焚毀、帶走,連船匠都帶過了淮水,即便尊祖父吸引走了壽春守軍,我軍也很難突破對岸水師的防禦。”


    “這一點將軍不必擔憂,廬江士族會將手中所有船隻獻出,還有另一方臨時加入,願意為將軍提供渡江所用的船隻。更何況郭公則若要盡快援救合肥,隻能是倚靠肥水—巢肥運河一線的水運來調兵,事情若成,壽春水師會調走很多,將軍渡河當是無礙。”


    “哦?廬江仕宦忠心為國,吾倒是並不奇怪,不知陸郎中所言臨時加入者是誰?”


    即便知道這裏沒有第三個人,陸尚還是左右看了看,然後小聲道:“烏程侯為報父仇,願迎王師渡河。”


    “!”趙雲也忍不住露出驚色,生出不妙之感,問道:“據吾所知,現任烏程侯遠在長沙,還在居父喪,難道已至江淮一線?”


    “正如將軍所想,袁本初脅迫長沙吳府君領兵北上幫助高元才,吳府君人在屋簷下,不得不領郡卒北上。烏程侯深恨袁本初當年陰謀,也不願與王師為敵,故而借廬江周氏聯係家族,願憑借自己的影響力,調動舊部助王師渡河。”


    趙雲眉頭深深皺起,陸尚雖然避開了關鍵,但趙雲還是聽出問題所在,吳景已至丹陽,高幹有了援兵,糜竺那邊恐怕危險了。


    “若汝等真能做到,吾也不會陷汝等於死地。倘若渡河功成,吾必會上稟天子與魏王,為汝等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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