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寧,字幼安,北海郡朱虛人,曾與華歆等人共求學於故太尉陳球門下,早年便以安貧樂道而揚名,世人將華歆、管寧、邴原三人並稱為“一龍”,華歆為龍頭,邴原為龍腹,而管寧則為龍尾。


    鄭玄曾求學於陳球,自然是知道這位同門後輩的本事,治《詩》《書》二經,雖無顯學於世,卻在士林中名聲遠揚,平日潛心著述,比他鄭玄還要無欲無求。


    雖喜教化,卻頗為隨緣,不收弟子,不行師禮,隨性而行,但有求學上門者皆可旁聽,是真正的大德之人。


    這種性格和教化方式,與重視禮儀規矩的鄭玄可謂截然不同,可以想見,在將來的教化曹,兩人還有不少要爭執的地方。


    而張臶張子明的名聲鄭玄也是聽過的,這位和他年歲相仿的冀州名士也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在冀州,正是對方主場,他鄭玄的名頭還真未必壓的過張臶。


    隻是這兩人能甘為輔翼,倒是讓鄭玄頗為意外。


    似是看出了鄭玄的疑惑,李澈笑道:“子明公與幼安先生不會長期理政,主要事務還是要由鄭公來主持啊。”


    李澈心裏暗笑,這兩位是貨真價實的摸魚怪,能請來掛個名已經是看在劉備如今如日中天的麵子上了,指望他們平日裏處理政務,那可真是癡心妄想。


    說到底,最後教化曹還是隻有鄭玄一個主官。但問題是鄭玄也不得不來,縱然知道管寧的性子,他也不敢冒那萬一的風險。


    對於管寧而言,教化百姓是他順手而為之事,對於鄭玄卻是他畢生所求,萬一主動權讓別人拿走了,再想奪回來就難了,他不敢賭。


    既然沒有了回頭路,鄭玄也灑脫的一笑,起身深深一揖道:“承蒙魏王看重,老朽願盡己所能一試。”


    劉備連忙起身回禮道:“得鄭公之助,天下安矣,百姓之教化今後便仰賴鄭公了。”


    李澈也是長出了一口氣,劉備最後一塊短板終於補上了。二荀、沮授、陳群等人確實才能非凡,是命世之才。但比起鄭玄、陳紀這些人,他們還差了一樣極其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名望。


    這是經年累月積累下來的珍貴之物,鄭玄就像一塊金字招牌,當他選擇了劉備,士林名望便再也不是劉備的短處了。


    尤其是再加上管寧和張臶的半出仕,審氏案件帶來的士林動蕩都會被壓下去。如此,冀州也算是暫時安穩了下來,可以進行下一步準備了。


    ……


    冀州官場暗流洶湧,並州的戰場也是一觸即發。


    在經過數月的對峙後,呼廚泉似乎終於忍耐不住了,南匈奴調集了四萬兵力,開始緩緩向界休方向推進。


    據傳上古之時,此地本是群山環繞,將多條河流阻截於此。形成了一片汪洋水澤,名為晉陽湖。


    後洪水泛濫,民不聊生,大禹奉命治水,明了堵不如疏之意,遂於此處鑿開了靈石口,將晉陽湖水傾瀉而出,使之順流滾滾南下,匯入黃河之中。原本偌大的晉陽湖則慢慢變成了夾在呂梁山脈與太行山脈之間的太原盆地,洪水為之退歇。乃有“打開靈石口,空出晉陽湖之語”。


    界休正位於太原盆地最南端,往下則是汾水衝刷出的一條大路,直通河東郡。呼廚泉匯集大軍至此,其意昭然若揭。


    而忍了小半年的張郃早已急不可耐,劉備給了他半年的時間,如今期限已經過半,並州之事卻毫無起色。呼廚泉始終不與他正麵接戰,打了便走,讓張郃頗為難受,如今終於有了轉機,張郃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也快速調動麾下人馬向界休靠攏。


    牽招對此很是憂慮,勸道:“呼廚泉數月不戰,想必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將軍還是謹慎為好。”


    張郃露出一絲冷笑,冷聲道:“其中必有問題,這一點本將軍心中有數。但不怕他有問題,就怕他拖時間。


    四萬步騎的糧草輜重上黨郡難以負擔,皆是自河內與冀州運來,其中損耗頗大,若是再拖延下去,莫說大王怪罪,本將軍自己都沒臉回冀州!”


    牽招也是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並州地形特殊,南匈奴對此了若指掌,他們卻是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有度遼將軍張楊及校尉張遼的幫助,想要抓住南匈奴也是極難。大軍屯聚備戰,耗資巨大,久戰實在太過吃虧了。


    張郃沉思片刻,忽的問道:“步度根可有異動?”


    鮮卑大人步度根為匈奴人搖旗呐喊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廝嘴巴喊得震天響,兵馬也似乎一直在調動,但卻始終沒有南下。


    可沒人敢無視他,他哥哥魁頭是正經八百的鮮卑大單於,名義上的萬裏北境之主,雖然鮮卑如今已然四分五裂,但魁頭手上還握著最強的一支力量,整整十萬鮮卑大軍。


    沒人敢保證步度根的異動背後沒有魁頭的授意,作為近些年來唯一大敗了漢軍精銳的異族,鮮卑大軍的戰力一直被中原漢人所忌憚,比起孱弱的南匈奴,步度根才是張郃的心頭之患。


    “將軍的計劃大有成效,蹇曼鬧出了些大動靜,步度根大軍仍然停留在馬邑以北,不足為慮。”


    張郃咳嗽一聲,有些尷尬的道:“子經不必如此,這是你的提議,本將軍又豈會搶你的功勞?”


    魁頭雖然在和連死後篡奪了和連之子蹇曼的大單於之位,但卻一直沒能奈何得了蹇曼。畢竟和連是檀石槐指定的繼承人,而蹇曼又是和連唯一的兒子,受檀石槐餘威庇護,大把的鮮卑人還寄希望於蹇曼能帶他們重新崛起。


    如今蹇曼漸漸長大,和魁頭之間的衝突也越來越劇烈,對於魁頭而言,南下是逐利,對付蹇曼則是保命,保命自然在逐利之前。


    牽招遂就此製定了計劃,在請示劉備後,派人與蹇曼聯絡,表示漢帝願意敕封其為鮮卑大單於,並作出實際支持。


    處於弱勢的蹇曼自然毫不猶豫的投靠了漢廷,做出了不少大動作,以此讓魁頭和步度根不得不將注意力收了回來。


    此時牽招將功勞推到張郃頭上,張郃自然很是尷尬,雖然主將居主功是常態,但也得看看副將的身份。牽招是劉備的發小,兩人相交莫逆,此次做他的副將,曆練的意義更大一些。


    雖不至於以下欺上,但張郃也不可能以大欺小,況且對於此時意氣風發的張郃而言,還真不至於篡奪這麽個功勞。


    拍了拍牽招的肩膀,張郃笑道:“你我合作無間,不必如此。若本將軍需要功勞,自去戰場上取來便是,又豈能厚顏奪取你的功勞?若真想幫吾,不如好好想想界休之戰該如何應對。”


    見張郃神態不似作偽,牽招有些羞慚的抱拳道:“是屬下看低了將軍,請將軍恕罪。”


    他一向覺得這位將軍哪方麵都好,就是對功業的渴望太過強烈,本著不與上官結怨的心態,牽招主動將功勞讓給張郃,沒想到張郃竟然高風亮節,一點功勞都不沾,當真是讓牽招刮目相看。


    張郃心頭滴著血,但麵上還是大笑道:“無妨無妨,經此之事,可見子經對胡虜甚是了解,有子經之助,此戰無礙矣。”


    “屬下必竭盡所能,輔佐將軍擊退胡虜!”


    張郃滿意的點點頭,撫須道:“你去調動兵馬,本將軍要先與度遼將軍商議一番,此戰離不得度遼營及並州軍的幫助。”


    ……


    度遼將軍張楊張稚叔,原騎都尉丁原麾下將領,奉大將軍何進之令北上募兵,隨後便滯留於上黨,由於故度遼將軍領並州刺史賈琮當時身患重疾,在賈琮的支持下,張楊先後擔任了上黨太守和度遼將軍,成為了並州軍事主官。


    看似平步青雲,但以並州及度遼營的現狀來說,張楊可謂是臨危受命,肩上的擔子極其之重。


    度遼營始於西漢昭帝,取渡遼水為名,自東漢常置,駐守於並州五原郡曼柏縣,與護烏桓校尉並稱二營,是大漢北疆的重要軍事力量。


    度遼營兵員多來自於發配至此的犯人家屬,為除賤籍,營中士卒大多戰意盎然,不懼生死,隻為建功立業。而其駐地曼柏縣正在西河郡美稷縣之北數十裏,美稷縣內幾無漢人,在漢廷文書中少有提及,他的另一個名字更為人所知:南單於庭。


    度遼營駐守於曼柏的用意可謂再明顯不過了,既是防範北疆的侵略者,亦是盯著內附的南匈奴,防止他們作亂。


    然而在中平年間,並州胡人接連作亂,甚至連刺史張懿都被攻殺,胡人勢力大昌,度遼營不得不南遷避禍,防止被圍攻剿滅。


    在賈琮接任並州刺史和度遼將軍後,度遼營與並州軍在上黨穩住了陣腳,勉強保住了並州的最後一角之地,也成為了胡人的眼中釘。


    張楊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一邊響應中原義軍號召,一邊艱難的抵抗著不時南下的胡虜。


    若非張遼在雒陽之亂後引兵來投,若非劉備伸出橄欖枝扶了他一把,張楊恐怕早就撐不住了。說到底,並州如今就剩這麽點地還在漢人手上,假如把上黨並入冀州或者司隸,大漢可以說就徹底失去了十三州部之一的並州。


    出身並州雲中郡的張楊能夠堅持下去,也是存著收複故土之念想。


    如今收到南匈奴大舉南侵的消息,張楊反倒不怎麽驚怒,來自冀州的四萬步騎屯於上黨,並州從來沒這麽闊過,若是這般情況下還打不贏呼廚泉,也不用做收複並州的夢了。


    早在張郃引軍來到上黨,張楊便很坦然的將手中的兵權交了出去,甚至交代張遼好好輔助張郃,安然做起了清閑的光杆將軍,隻是時不時為張郃提供點建議。


    而張郃主動來尋他,還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稚叔兄,大戰在即,不如同去看看呼廚泉如何覆滅的?”


    張郃很輕鬆寫意,張楊也笑了笑:“儁乂說笑了,一軍無二主,你是主將,我若去了豈不是喧賓奪主?還是在上黨靜候捷報吧。”


    張郃故作不悅:“你我之間何分彼此?稚叔兄高風亮節,不戀權位,小弟難道還信不過你?這些年稚叔兄想必受了胡虜不少氣,有此出氣的機會,豈能錯過?”


    “儁乂何必裝糊塗?”張楊有些無奈:“上黨還有個麻煩,為兄還是留在此地盯著他為好。”


    張郃聞言哈哈大笑道:“稚叔兄,不必如此,奉雒陽天子旨意,請這位大麻煩進京述職,如今並州上下再無阻礙!”


    張楊一驚,他們所說的大麻煩正是並州刺史袁遺,uu看書 ww.ukansu雖然這位袁使君平日裏甚少有動靜,很是安分,但他畢竟是袁紹的族人,又素有才名,張楊還是很擔心他添亂。


    畢竟削弱劉備勢力,對於袁紹而言可謂是極大的幫助。


    隻是雒陽天子召他進京述職……


    “儁乂,袁使君若是推脫……”


    張郃冷笑道:“還能由得他推脫?小弟麾下四萬大軍,加上稚叔兄麾下一萬五千人,他若能個個勸服,自然是不用回雒陽。如若不然,那就隻能用刀劍請他回去了!”


    張楊大驚:“他可是袁太尉的族人!”


    “袁本初自己還是弑君嫌犯之一,他的族人又如何?”張郃嗬嗬道:“稚叔兄消息可能有些滯後,袁本初勢如破竹,揚州劉使君敗亡不遠,他更是同時發起了豫州戰事,如今已與陳王交戰,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奉天子旨,奉魏王令,請袁使君回雒陽調查,若是不從……以謀逆論處!”


    張楊有些恍惚,自交出兵權,他就不怎麽在意天下之事,卻不料南方又鬧大了,看來劉備也想快速處理完境內問題,然後休養生息,在袁紹擊敗劉寵前積攢足夠的力量。


    張郃繼續道:“小弟自認還是了解稚叔兄的,我輩大丈夫,何人不想揚名天下?稚叔兄高風亮節,小弟卻不能不拉你一把。此戰若勝,想必魏王也是不吝官爵的。”


    張楊眼睛一亮,交出兵權是形勢所迫,也是自認能力不足。但喜歡名利卻是他的本性,沒權力是小事,高官厚爵最是附和他的需要。


    “既然儁乂相邀,為兄便陪你走上一遭,看看這呼廚泉有何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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