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戰事如火如荼之時,兗州之中卻是暗流湧動。


    陳留太守張邈,黨人“八廚”之一,廚者,言能以財救人也。這位張府君素以廣散財物,賑濟士林同道而聞名,且早年便與袁紹、曹操相識,是中原地區不可輕忽的一位諸侯,即便是曹操在掌控兗州之後,也頗為尊重張邈對陳留郡的控製。


    或許是因為關係太近,又在士林廣受同道景仰,張邈為人素來率直了一些,尤其是在麵對自己的兩位好友之時。即便是曹操成為兗州牧,袁紹得拜太尉之後,張邈對於他們的一些不當言行也是常常直言指出。


    他希望袁紹與曹操和睦相處,在去宛城時曾責備袁紹對曹操太過提防,忘了當年情誼。而對曹操,也不吝指出其苛待士人,狂妄自傲的作風。


    他也許忘記了,如今的三人已不是當年的士林好友,不再是三個誌趣相投的年輕人,而是尊卑有別的朝廷大臣。他指責的是當朝第一人,三公之首的太尉,和中原大州兗州的州牧。


    曹操還顧念幾分舊情,對張邈頗多容忍,袁本初卻很是厭憎這個不識眼色的老友。再加上此前張邈被曹操晃了一道,在袁紹麵前為他作保,結果曹操轉身開始扶持起雒陽天子,聯合劉寵與袁紹作對,此事更是增添了袁紹不少的惡感。


    但礙於張邈的名聲太大,影響太廣,注重自己形象的袁本初還是按捺住了殺意,並沒有在宛城對張邈動手。


    心藏殺機之時總會在不經意間泄露幾分,張邈雖然不怎麽有眼色,但這麽多年的閱曆也不是白給的,他還是察覺到了袁紹對他的殺意,倉皇之下匆匆離開了南陽,回到了自己的老巢陳留。


    回到陳留的張邈擔驚受怕了一段時間,經過曹操的安撫,張邈還是靜下了心。在他看來,曹操還是顧念舊情的。


    而沒過多久,張邈故態複萌,在曹操懲戒了幾次兗州士人後,張邈竟然當眾指責曹操對士人太過暴虐,太過唯我。


    而即便是到了今日,張邈每每回想起當時曹操的神情,都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撞了兩次壁,惡了當今兩大諸侯,張邈終於學乖了,老老實實的呆在陳留,再也不過問外界之事,每日裏與三五同道小聚暢飲,論道談玄,過的有滋有味。


    隻是他不再找事,事卻找到了他。


    麵前這中年文士一臉肅穆之色,不苟言笑,隻是看著他,張邈都覺得一陣頭疼。


    陳宮,字公台,東郡東武陽人,兗州名士,素以剛直著稱,他也是曹操控製兗州的最大功臣。當初青州黃巾動亂,肆虐兗州,曹操在劉岱死後驅逐了黃巾軍,陳宮親自去見夏侯惇,並由夏侯惇引薦給了曹操。


    之後,陳宮發揮自己的人脈和能力,為曹操遊說了兗州各大勢力,成功將曹操推上了兗州之主的位置,可以說,如果沒有陳宮的幫助,曹操絕無可能這般輕易的坐穩兗州。


    若按照正常的故事軌跡來走,陳宮本該是曹操最得力的臂助之一,輔佐著曹操走上至高的權位,或是隨他一起灰飛煙滅。但陳宮終究是士人,並且是他用自己的麵子說服了兗州士人相信曹操。


    可如今曹操卻對兗州士人並無厚待,反倒是舉起屠刀隨意誅殺。經曆過兩次黨錮的士人們早就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曹操的舉動讓他們有了不好的預感,而夾在中間的陳宮也就愈發的難做。


    “你想背叛孟德?”陳宮道明來意之後,張邈有些不悅,他自認是士林領袖一般的人物,熟讀聖賢之書,豈能做出背叛朋友的事?自然也有些看不過去陳宮這背主之行。


    見張邈不悅,陳宮並無異色,他從容道:“是曹公先背叛了我們,他忘了是誰將他推上了這個位置。”


    “嗬!”張邈不屑的道:“孟德手段雖然酷辣,但那些人未必沒有取死之道!都是熟讀經傳之士,卻在背後妄議他人出身,並以此嘲笑,可有半點羞愧之心?”


    曹操殺戮士人,自然不可能是無緣無故的動手,而是幾名士人由於沒被曹操重用,故而常常在人前鄙視曹操的出身,甚至稱其為“贅閹遺醜”,這才招致了殺身之禍。


    陳宮微微蹙眉,搖頭道:“所言皆是事實,有何不可對人言之處?曹公殺戮無辜,難道就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張邈嗤笑道:“陳公台,你也無需在本官麵前狡辯什麽。無非是孟德並沒有如你們所想一般受控製,所以爾等驚慌失措了?”


    “張府君,莫忘了自己的出身!”陳宮沉聲喝道:“吾等費盡心機推舉的主公,卻是一個不親士人的桀紂之輩,對汝有何好處?”


    “原來公台兄還知道主從之別啊。uu看書 .uunshu ”張邈故作驚訝,嘖嘖稱奇。


    陳宮性情本就剛烈強硬,此時見張邈這般怪聲怪氣,隻覺得額頭青筋一陣暴跳,努力按捺住暴走的情緒,陳宮冷聲道:“張府君若是喜歡坐以待斃,那今日到此為止便是。隻是可惜了,若我等成事還好,若是我等事敗,待到曹公班師,恐怕會拿張府君祭旗!”


    “一派胡言!”張邈一怒拂袖,厲聲道:“吾與孟德多年交情,堪稱摯友,吾未曾與他作對,他為何要殺吾?”


    “張府君當真不知?”這次輪到陳宮一臉驚訝,嘖嘖道:“為人臣者,於眾人之前落主公顏麵,自古及今,可有能善終之輩?還是張府君自認並非曹公之臣?隻是不知曹公是作何想法了。”


    張邈心下一沉,辯駁道:“吾當日不過一時失言,且出自好心,孟德豈會怪罪?”


    拿回了主動權,陳宮嗬嗬一笑道:“府君何必自欺欺人?曹公心性如何,府君既然相交多年,想必也是深有了解。其人對於有用之人,那自然是寬宏大量,隻要不是觸及底線之事,那是能忍則忍。可若是無用之人乃至擋路之人嘛……府君覺得您是哪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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