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侍中的來意,騰與文約也算是略有所知。還請蔡侍中轉告天子,我二人絕無不軌之心,隻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希望袁太尉早日回師罷了。


    隻要袁太尉回師南陽,騰與文約即刻拔營撤軍,並將武關拱手讓出,如何?”


    酒過三巡,不喜歡彎彎繞繞兜圈子的馬騰率先開口,徑直把己方的意思和價碼說的清清楚楚。


    而韓遂也補充道:“我等當然知道雒陽是偽帝,隻是渴慕招安已久,又無緣拜會天子,不得已之下才接了雒陽偽詔,若天子能憐我二人赤誠之心,降旨免罪,我等必感激不盡。”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雒陽朝廷已是日暮窮途,雖然有著當世兩大名將,但這二人顯然並不想參與進雙帝之爭裏麵去。


    而南陽朝廷已經坐擁數州,聲勢浩大,大有席卷中原之勢,這時節向他們示好才是明勢之舉。


    至於“渴慕招安”“感激不盡”什麽的,雖然蔡邕是個有些呆的讀書人,但也不至於信了這鬼話。如今的馬韓二人直如西北王一般,又怎麽會希望有人來管他們?不過是想求一個漢臣的名分,以便更好的鞏固自家地盤罷了。


    不過蔡邕素來是大中原主義者,對於邊疆之地向來不怎麽在意,當初檀石槐寇掠邊疆,侵蝕並州領土。漢靈帝要遠征檀石槐,他上書勸阻,理由便是蠻夷之地,遠征無益。應當先安定中原之地,治理郡縣匪寇為上。


    還搬出了淮南王劉安當初勸阻伐南越的話:如使越人蒙死以逆執事,廝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雖得越王之首,猶為大漢羞之。


    對於蔡邕這樣的中原士人來說,涼、並、交、幽這些州部實在是太遠了,他們對於這些地方沒有感覺,在他們看來,這些蠻夷之地不能和中原相比,費心費力的去管這些地方,還不如先集中精力把中原安定,隻要中土強盛,自然萬邦來朝。


    是以他並不怎麽介意馬騰和韓遂的條件,隻是談判需要有來有往,蔡邕神情嚴肅的道:“國家法紀,名爵非功不授。高祖鐵律:若無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誅之。二位不知於國於君有何功勞?”


    韓遂大笑道:“蔡侍中有所不知啊。這西域往西,天地廣闊,國度無數,大有覬覦中土繁華之人。加之涼州羌人屢屢生亂,素為大漢心腹之患。自遂與壽成兄統轄涼州以來,羌患不成氣候,西域諸國畏而撤軍,這難道不是守土安民之大功嗎?”


    蔡邕愣住了,總體來說他還是一個老實人,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無恥的說法。涼州如今羌亂確實不成氣候,因為羌人都加入了馬韓二人麾下作亂,沒了羌亂,馬韓之亂卻是比羌亂更為嚴重。


    而西域諸國畏而撤軍更是扯淡,以漢王朝所知,在西域周邊的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國,早些年就已經被漢王朝和匈奴夾在中間逼得要死要活。畏懼中原強大是真,至於覬覦中原繁華,是誰給了那些小國國王豹子膽?


    但通往西域的咽喉在馬騰和韓遂手上,漢王朝也不知道如今西域的情況,萬一那邊真出了一個類似檀石槐的人物將小國統一為一個大國,也確實可能成為中原之患。


    故而蔡邕並不從這一條反駁,而是疑問道:“但依曆任京兆尹所言,二位雖然抑製了羌亂,卻帶著羌人大肆劫掠,這與羌亂又有什麽不同?”


    “蔡侍中此言差矣。”馬騰伸出大手擺了擺,洪聲道:“在下身上有一半羌人血統,最是清楚羌人之習性。羌人逐水草而居,性情不羈於禮,最是凶猛好鬥。若無人約束,其危害之烈難以預計。單說後漢立朝這百餘年,羌亂便是幾乎沒有斷絕,大大損害了大漢的國力。


    騰與文約自然沒有本事束縛住羌人的欲望,隻能是加以引導和控製,如果說羌人本來準備搶走十石米,在我們約束下隻搶了五石米,這難道不是我們的功勞?”


    “這……這……”蔡邕一時有些張口結舌,這話乍聽起來沒有毛病,但是細思之下卻是非常違和,可偏偏蔡邕短時間卻想不到該如何反駁這句話,直把他急的汗如雨下。


    “馬統領萬軍之主,也是當世一方豪傑,何以這般言辭詭辯?羌人作亂是難以控製,那些和羌人一起進行劫掠的漢人呢?他們也是馬統領的部下吧?難道馬統領也無力管控他們?”


    蔡邕啞口無言之時,站在他身後的那名年輕學生見老師陷入為難,忍不住出言反駁,一時倒是把馬騰和韓遂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uu看書.ukanshu


    馬騰稍稍調整了下姿勢,敲了敲案幾,饒有興致的問道:“這不是方才跟在蔡侍中身後,麵色蒼白的小後生嗎?汝姓甚名誰,是何方人士?”


    “在下吳郡顧修,字子華,如今師從蔡侍中修習音律之道。”


    “原來是江左小後生。”馬騰笑著點點頭,旋即麵色一變,怒道:“區區一個剛加冠的小子,也敢插言本將軍與蔡侍中的對話?不識尊卑之徒,本將軍便代蔡侍中好好教訓教訓你。”


    言罷,馬騰抄起身邊的刀,連鞘向著顧修擲去,蔡邕一驚,連忙將顧修撲倒在地。刀刷的一下從二人頭頂飛過,徑直撞破了大帳,刹那間便引來了無數士卒。


    “這裏沒你們的事!都下去吧。”


    韓遂起身驅走了圍觀的士卒們,轉身對趴在地上的蔡邕二人笑道;“壽成兄脾氣暴躁了些,還請蔡侍中與顧小哥見諒啊。”


    顧修已經駭的魂飛魄散,呐呐的說不出話。而蔡邕卻是怒道:“宴席談判,動輒擲刀之輩,有何臉麵談及尊卑禮製?如今汝等為刀俎,我師徒二人為魚肉,若要取我等性命,盡管來便是!”


    韓遂對著馬騰使了個眼色,馬騰連忙起身道:“西涼鄙夫,動刀動槍慣了,一時失手,還請蔡侍中與顧小哥見諒啊。”言罷,拿起手邊的小刀在右臂上劃了一刀,鮮血滲透了衣襟,馬騰麵色不改,歎道:“權以此作為賠罪,還請勿要動怒。”


    看著右手手臂一片鮮紅,卻又神色自若的馬騰,一直強控著自己懼意的蔡邕,臉上終於閃過了一絲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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