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孟津渡丁原軍營迎來了幾名客人,為首者身長八尺有餘,體態魁梧,麵上橫肉叢生,眼神淩厲而凶狠,雖著官袍,卻掩不住渾身煞氣,令人望之而生畏。


    其後諸人個個神態輕鬆,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身處眾軍包圍之中。


    “建陽公,卓受邀已至,未帶兵馬,何不出來一見?”那為首者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獰笑,猖狂的叫道。


    此人正是並州牧董卓,其所統率數千兵馬正在黃河北岸與丁原隔河相望,他不知為何卻帶著寥寥幾人渡河赴會。


    丁原大帳中,全身甲胄的丁原一臉難以置信,他也沒想到董卓真的敢赴會。


    數日前董卓送信給丁原,言稱欲興兵誅宦以助大將軍,可惜被小人讒言,困頓於此,還連累丁公這等世之名臣。


    他願在營中擺酒謝罪,具陳忠心,望丁原能將他這份天地可鑒的忠義之心轉達給何大將軍。


    丁原又不傻,當然不會赴他的約,回信說受大將軍軍令,不敢稍離半步。但有感董牧伯誠意,已在軍中設宴,董牧伯盡可渡河赴宴。


    本意是嘲諷董卓,誰知道這廝竟然順水推舟直接過來了,丁原若是拒絕,反倒顯得怕了董卓。丁原一時陷入兩難的境地。


    侍立於身側的呂布微微沉吟,拱手道:“主公,事已至此,倒不妨與其開誠布公一談。畢竟在我軍營中,董卓身邊亦不過數人而已,便是項王之勇也插翅難飛。若董卓真的心懷不軌,大可就地拿下,想來大將軍亦不會怪罪我等。”


    丁原揉了揉眉頭,歎息道:“隻能如此了。奉先,你且派些人馬盯住對岸,萬不可有絲毫差錯。”


    “請主公放心,布斷不會讓一兵一卒渡河!”


    ……


    天子禦輦中,張讓幾次三番欲言又止,咬著牙關不知道該說什麽。劉辯有些疑惑,輕聲開口問道:“張常侍可還有要交代之事?”


    張讓看看劉辯,再看看劉協,麵色變幻不定,良久之後長歎道:“陛下,老臣以為,渤海王還是留在京中為好。”


    張讓說完便低頭不言,身子放鬆下來,仿佛卸下了什麽重擔。


    “父皇駕崩以來,張常侍終於真正關心了朕一次。”


    劉辯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傳來,驚的張讓背上一陣冷汗直冒,抬頭難以置信的看著麵前的少年天子。


    劉辯是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或許是因為幼時長居道士家中,這孩子頗不似皇室中人,心地良善,無欲無爭。


    再加上其母何太後為人凶厲、嚴苛,劉辯自小便是沒什麽主見的性子,更別提表現出什麽帝王心術了。


    張讓此次也是以情誼相求,劉辯方才同意幫助他們遠走高飛。


    萬沒想到,一直表現的像個孩子一樣的劉辯竟然能說出這番話,他真的看出了什麽?此行是否圈套?張讓心中甚至冒出了一絲殺意。


    劉辯的神情複雜,失神的望向外麵,半晌後幽幽道:“朕知道很多事情,但又不知道很多事情。史師教朕,道法自然,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爭。母親教朕,帝王無情,唯權至上。


    太傅教朕,為政以德,選賢用能。而前些日子,那個中山靖王之後,他說要做到君君臣臣,為君者當先正己身,愛民如子。”


    張讓默然,這是帝王所必須經曆的路,從不同的老師、繁雜的諸子百家道理中找出一條屬於自己的君王之路。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劉辯是幸運的。他有時間慢慢去吸收,去容納這些思想,何太後無法壟斷對他的教育。而桓帝與靈帝是不幸的。


    桓帝被梁冀欺壓十三年,戰戰兢兢,時刻擔心自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在成長的過程中滿腔盡是對權臣的仇恨和對宦官的親近,特別是最後借助宦官之力誅殺梁冀,更是將這份感情推到了巔峰。


    而靈帝,雖然有胡廣、劉寬等名臣不斷教導。但他童年深受董太後熏陶,登基後又被曹節王甫等人掌握,三觀早已扭曲,雖然隨著年歲漸長漸漸醒悟,但卻為時已晚。


    “朕不知道究竟該怎麽做,但朕卻明白,阿協的存在是對朕的威脅。他若在宮內還好,若離了宮,有心人恐怕都想將他掌握在手裏吧。”劉辯沒有管張讓的表情,繼續自顧自的說道。


    而身邊的劉協也不哭了,沉默不言,死死抓住皇袍。


    “但是他留在宮內也不行的。朕聽太傅講課,前漢之時,惠帝拚盡全力去保護趙王,然而趙王還是被高皇後害死,惠帝因而心傷。


    母親和大將軍若想殺阿協,朕想來也保護不了他,因此才允許張常侍帶走阿協。但是張常侍你方才能說出那番話,朕真的很開心。”


    劉辯愛憐的摸了摸劉協的頭,眼角淚珠滑落,泣不成聲。


    張讓麵色複雜,歎息道:“老臣侍奉三位天子,從未見皇家能有這般親情。陛下心地仁善,頗類孝惠皇帝啊。請陛下放心,uu看書 ww.uuanshu 老臣會帶著大王隱姓埋名,必不會讓大王落入奸人之手。”


    “皇兄,臣不走了。”劉協突然開口,驚住了張讓和劉辯。


    半晌後,張讓木然道:“大王此言何意?”


    “孤偷聽到了,張常侍暗中與並州牧董卓勾結,你如何能保證孤不會被董卓抓走用來反抗皇兄?”


    劉辯沉下臉,嚴肅道:“休要胡鬧,宮中於你而言如龍潭虎穴一般,隻要離了宮,哪裏都好。”


    劉協泣聲道:“臣寧願如趙隱王一般身死,也好過淮南厲王一般與皇兄為敵。”


    張讓與劉辯麵麵相覷,不愧是自小接受帝王教育的皇子,年僅七歲的劉協,甚至比劉辯懂得還多,二人千算萬算,卻沒料到會在七歲稚子身上遇到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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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大將軍何進欲誅閹宦,慮卓野心,以騎都尉丁原駐守孟津,卓不得渡,遂書丁原曰:


    “自桓帝以來,宦官弄權,危害朝政,卓雖居偏鄙之地,亦常懷忠義之心。今聞大將軍欲重整朝綱、中興漢室,卓喜不自勝。昔趙鞅興晉陽之甲,以逐君側之惡人,今卓輒鳴鍾鼓入雒陽,欲收讓等,以清奸穢。然奸佞讒言,致使君臣離心,卓今困頓於此,亦累及丁公,實為慚愧。故軍中設酒,掃榻以待,願陳忠心,望勿推辭。”


    原閱而哂之:“此鴻門之宴也,吾焉能中計?且問彼敢渡否?”回書邀卓共飲。


    卓身不著甲,攜左右渡河赴宴,原乃大驚。


    ——《後漢書·董卓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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