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在漫長的鐵軌上帶著點不安定的搖晃,一路狂奔。落日血紅地進入最初的地平線,帶來深沉的黑暗。


    燈光斑斕在車廂的窗玻璃上,我看到自己蒼白的臉色及藍色的眼瞳在光裏麵虛幻而單薄。


    明洛來到艾斯米的那一天全城沸騰,浩浩蕩蕩的飛艇遮蔽了太陽,然後是鋪天蓋地的廣告傳單如最暴烈的大雪掩蓋了繁花之城。


    飛艇上每架喇叭都拚命咆哮,“安,明洛來找你了,安你在哪裏?”


    每一張印著各式商品宣傳廣告的傳單背麵,都用中文寫著“吾愛安欣”。


    事後明洛才告訴我,他把自己公司所有庫存的宣傳單都一咕嚕倒到艾斯米裏。一想到艾斯米被廣告傳單包圍的場景,我就忍不住想笑。當明洛找到我時也是綠化協會出馬的時候,以明洛為首,在他身後各家以“an”為注冊名的公司都收到了巨額罰款單。


    明洛看到高得離譜的罰款單立刻跳腳跑到綠協去抗議,而綠協的第一反應是對他緊閉大門,抗議無效。


    律師、國際法、威脅、詛咒,還我錢等一係列層出不窮的後續手段,揭開了明洛與綠協長達n個月虐戀情深的扯皮史。


    “先前我不過在你們頭頂撒幾張糖果廣告單,結果你們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就把我的糖果公司罰到破產,害我準備上市的糖果計劃報銷了。現在你們是打算讓老子變成窮光蛋是不是,不就是撒幾張紙,而且紙的錢還是我出呢。”飆到綠協總部,當著綠協會長的麵噴唾沫大聲咆哮。


    綠協會長,被譽為艾斯米最忠誠的兒子的小綠樹先生戴著樹葉帽子,如一棵沒有感情的樹那麽公事公辦地說:“會長從不管舉報業務,你可以先把想抱怨的事寫成書麵材料投到綠協舉報箱裏,有關部門會處理。”


    所謂的有關部門,是哪個部門?


    “你耍我啊,綠化協會根本就沒有舉報箱!而且有哪一條法律支持你們冰凍我公司的賬戶,然後把我銀行裏的資金搶到自己口袋裏,強盜。”


    “黑道起家的公司竟然跑來跟我談法律?如果你真的那麽生氣可以揍我出氣,要錢,一毛沒有。”


    小綠樹除了是艾斯米最忠誠的兒子外,他還是艾斯米史上第一摳門鬼。連執法隊大隊長都別想從他身上揩到一點油星,更別說外來的明洛。


    綠化協會的鐵則就是,你的錢是大家的,大家的錢是綠協的。破壞無錯,罰款有理。


    我一開始很擔心明洛會跟家裏的那小子處不來,後來才發現明洛把全部精力都拿去跟綠協會長大鬥法。摳門鬼與大商人的鬥智鬥勇精彩紛呈,擼袖口互掐的劇碼天天上演。


    我是該欣慰還是好笑,隻是這段時間過得很熱鬧也很開心。


    我發現家裏那小子對明洛的上躥下跳幾乎無動於衷。他還是老樣子,該鬧失蹤就失蹤,然後有時沒事有時又破破爛爛地回來。


    隻是偶爾發現他會在我笑時用一種很詭異的眼神注視我,帶著幾分審視幾分專注,還有那種不加掩飾的黑暗感。


    而在某一天夜裏,我昏昏沉沉時突然感受到他溫暖的手指摸過我的嘴角,然後聽到他喃喃自語,那聲音比幕色下的河流還柔軟。“一開始你也是這樣笑的。”


    一開始你也是這樣笑的。


    再次睜開眼麵對著尚有餘溫的床鋪及滿室陽光,我也伸手摸摸自己的唇邊,笑容自然綻開。原來他從來都沒忘記過一開始相遇時,我的笑臉。


    像是一種縱容與默許,如果明洛能讓我笑他就可以容忍的那種讓步。我很奇怪他的態度,後來才想起曾經有過這樣一段啼笑皆非的日子。那時的他在黑道上活躍得要命,可能是男孩子都有成長想證明自己的那段時日。


    也就是在那段日子裏,他突然強迫性地將所有能到手的東西硬塞給我,那種一定要試探出我想要什麽的目的直白到讓人發毛。說是噩夢也不為過,我不想再有一次被一堆寶石壓窒息的恐怖經曆,一萬冊珍貴絕版古書籍塞滿屋子的麻煩事也請遠離我。


    後來他又很快就反應回來停止這種幼稚的舉動,把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根本就不需要的人,真不像他會做的蠢事。其實早就發現才對,他沒法把陽光掬起來送給我,因為他手裏根本沒那玩意,而我要的跟陽光差不了多少。


    現在用一種審視的態度看著明洛跟我,就像是那個幼稚少年的劇情加長版,把明洛當成哄我笑的工具,也虧他想得出來。他不是陽光,但明洛是。


    跟樹會長的戰爭最後說不清輸贏,反正以會長的性格是一毛也不肯往外掏的主。可是明洛也不是吃虧的性子,他搭上麗大道這條線開始做艾斯米人的生意。“an”這個外來公司正式入駐艾斯米商業街。


    我好奇地上綠協網絡查一下,才發現“an”的子公司無處不在,它也許不是最大最強的,可卻是蔓延最廣。並且民生一類的商品口碑絕佳。


    “要把‘吾愛安欣’的傳單撒到你能看到,我也隻好選擇覆蓋麵最廣的生意來做。不然人海茫茫分不清是人是鬼的情況下,我該怎麽找到僅剩下一個名字的‘安’。”


    才幾年,以明洛的話來說他是從一個窮鄉僻壤的小山村爬出來,在這種一窮二白的情況下,把公司開成如今這百花盛開的德行?怎麽辦到的,再天才也很詭異。


    明洛喜歡坐在我房子外的短廊上,在風鈴聲中用筆記本處理公務。那時我總是戴著寬邊帽蹲在花叢裏打理植物。


    仿佛回到前世,一切都那麽熟悉那麽溫暖,像是陽光將畫麵覆蓋上一層暖洋洋的白膜,讓人感受不到時間逝去的冰冷。


    房子明洛是不進去的,蘭斯拒絕一切客人。而明洛也擺明不想再跟我的同居人起衝突,畢竟最後為難的隻有我。


    明洛住在大酒店裏,然後除了上“an”看看外大部分時間都跑來陪我種花或工作。


    每次哈裏斯見明洛大搖大擺地進入貝貝街,總會搖頭說:“米露你這孩子啊,怎麽又帶奇奇怪怪的人進來?”


    我表示很無辜,這次貝貝街的通行證可是樹會長親自給的,誰叫綠協從明洛那裏揩走一大筆罰款。


    我們度過了狂歡的花祭節,共同摘下五月初雨下的第一朵藤玫瑰。一起蹲在陽光燦爛的門口揉麵團做甜糕,采很多大羅紅花一起上街派發,去綠葉醫院當義工。


    腳步從來都不需要急迫,並沒有對即將到來的永遠分離而拚命燃燒激情,我們已經走過太多的歲月,越是往後的日子越是平淡安恬。


    當最後一朵藤玫瑰凋盡,八月末的陽光讓月光花苞緊閉時,明洛背著簡單的行李跑過來跟我告別。


    “我回友客鑫一趟,別人拜托的事忘了去辦。本來不用那麽急,但是已經找到你,而且你的生日是在十月份,再不辦妥就沒什麽時間了。”明洛對那個拜托的人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他傷腦筋地笑起來。“對了,安想要什麽生日禮物?九月的拍賣會有很多珍品,我順便可以帶回來。”


    我用剪刀正在剪除雜葉,十月初是安欣的生日。“是生意上的事情嗎?先前沒聽你提過。”生日禮物什麽的我無所謂,沒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什麽珍品都比不過明洛的陪伴。


    明洛推推墨鏡,笑容不變地說:“不算是,是要去剿滅一個盜賊集團,聽說那個團體盯上今年的地下拍賣會。先前我跟金一起旅遊打擊犯罪份子時,還曾經將這個團體列入目標薄裏,後來是時間地點合不上才放棄。”


    我用力地剪除一截很堅硬的突出枝,沒多想地問下去,“哪個團體,有沒有危險?”


    “幻影旅團。”


    突出枝“哢”的一聲脆響飛開,我有些茫然地伸出受傷的手指,血水一滴一滴滲出來,果然還是太大力了。


    “好像是a級通緝的犯罪集團,我其實不怎麽了解。反正到了友客鑫再讓情報份子去收集好了,那個拜托我的家夥讓我一定要將所有代號蜘蛛的家夥鏟除幹淨。蜘蛛就是幻影旅團,聽說還蠻有名的。”


    明洛的笑容不曾改變過,似乎這類事情他已經司空見慣,每句話在陽光下都是那麽坦蕩。


    我有些慌張地望進屋子裏,落地玻璃窗內什麽都沒有,沒有那個熟悉泡在書堆裏的人。他去……友客鑫了。


    “安?”明洛很輕易就看出我的魂不守舍,他疑惑我的反應。


    我不小心就將他那個經典的小動作學回來,伸手捂著嘴,手指莫名地顫抖起來。找不到可以攤在陽光下的理由去阻止,阻止不了旅團也阻止不了明洛。


    手上的血蹭到臉邊,鼻尖一陣鐵鏽味。


    “我們一起去,明洛。”


    列車的雙人車廂裏除了旅客外還放置著簡單的行李箱,我有些難受地深深吸入一口帶著冷意的空氣。


    明洛橫著往長椅子上一躺,長腿伸到過道裏閉眼沉睡著。金色的頭發輕軟地挨著他側歪的臉頰,白皙的臉上很平靜,像嬰兒一樣安詳的睡姿。


    無論變成什麽摸樣在什麽地方睡著,他的右手永遠自動擱在腹部上,他對這個動作的執著像是保護著一種安全感。


    我將一件大衣從行李箱裏拿出來,解開上麵的扣子然後探身向前,將大衣蓋到他身上,近九月的深夜還有一股寒氣。


    然後坐回自己的座位,將沒穿鞋的雙腳縮到寬大的座椅上。車廂裏的桌子上放著泡好的茶水,一切東西都在沉默地微晃,茶葉已經被浸淡了茶香。


    我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側頭看到玻璃窗上隱約的影子,薄薄的一層霧氣,有說不出的脆弱。


    茶水因為涼去隻剩下微微的甘,舌尖上全是一種不自然的麻澀。


    暈車真難受,我又緩緩地將那口空氣吐出來。


    列車穩穩地在鐵軌上奔跑,跑向遙遠盡頭的黎明。


    漫長的車程結束在八月三十一號的中午,我跟明洛走出車站。友客鑫的白天是在擠沙丁魚的喧鬧,在熾白色的陽光下有種要沸騰起來的浮華。我習慣抬頭看看天空,淺藍得偏白的天色有些粘膩。


    明洛穿著過膝的淡棕色大衣,戴著喜歡往下滑的墨鏡,一副精英人士的淡雅氣質。他神色輕鬆地接著各種各樣的電話,自踏上這個地方起他的手機鈴聲就沒停過。


    “酷拉皮卡,你還在飛艇上?什麽時間有空,明天就是地下拍賣會,今天我們見一麵。野子咖啡屋很有名,你踏入友客鑫城買份市內地圖就可以了。”


    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從明洛嘴裏溜出來,我感到異常糾結。


    明洛掛電話後按下關機鍵,他不想處理公務時就會讓所有人找不到他。然後提著簡單的行李帶著我走到人來人往的大廣場。


    “對了,安。”明洛突然轉頭,問出一個早該出口的問題,“你跟蜘蛛是什麽關係?”


    我幾乎是死扒著明洛的大腿也要跟來的,說我跟蜘蛛沒點瓜葛也沒人信。


    我臉色難看起來,要怎麽說?難道坦白地告訴要去剿匪的老朋友,我那個你看得很不順眼的同居人就是幻影旅團的頭頭?


    “還是……你也被他們搶劫過?”明洛的臉色在白色的陽光下突然沉下去,“那群習慣抄家滅口的強盜對你做過什麽嗎?失去什麽東西告訴我,逮到蜘蛛後抽死他們也要把你的東西吐回來。”


    ……我終於受不了地伸手捂臉,痛苦啊。這種誤會要怎麽解釋?蘭斯,你這個仇家滿天下的混蛋,我永遠都忘不了你被你的仇人往死裏揍的漫畫記憶。友客鑫簡直是你的仇人聚集地,你終於遭報應了!


    “別怕,壞人都會繩之於法,到時候我把蜘蛛頭子拖過來鞭打給你出氣。”


    我呆滯地看著一臉正氣凜然的明洛,多麽陽光燦爛的有為青年。動動嘴唇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明洛……”你不要衝動啊。


    明洛一臉不明所以的單純笑容,“啊?”


    “祝……祝你好運。”這是我盡最大的努力說出的話,我其實更想抱著他的腰哭嚎,別蹚這渾水,蜘蛛個個都擅長翻臉不認人,你要被他們砍死了怎麽辦?


    “把幻影旅團一網打盡就真的無事一身輕啊,我們挑禮物去,這裏的文物市場很有趣的。”明洛看看手表,接著心情很好地拖著我就走。


    而我還在抓頭發不知該如何坦白,當然我並不知道真相揭開的速度快到讓人措手不及。


    友客鑫這個城市因為遍布各類珍品古玩市場,加上堪稱夢幻到接近傳說的拍賣會而獨具特色。我知道這個繁華的大城市聚集了大量的黑道勢力,黑道協會以這裏為據點而張狂地走私各種黑市物品,順便流通黑錢以達到漂白的目的。


    大量的外來者無論是旅遊還是淘金都給了城市畸形的繁榮,可能就是知道城市底下黑暗勢力的交纏複雜,我才會產生前世看到拉斯維加斯的感覺,一種帶有灰暗暴烈的繁盛美感。


    明洛拖著我去逛白天的跳蚤市場,攤子與攤子之間幾乎沒有間隙,滿眼望去都被人群覆蓋了視線。我好奇地跟在他身後當觀光客,見識了很多這個地方獨有的標價方法,聽到一些拍賣內幕規則及有趣的古董故事。


    一個個地攤上堆滿了良莠不齊的小玩意,眼裏好點的人都喜歡在這裏遊蕩撿漏。攤主們也不見吆喝,就像午後來曬太陽的閑人,圍著頭巾披著長布在攤邊懶洋洋地看著各地匆匆來匆匆走的旅者。


    明洛像個熟門熟路的本地人總能找到最好的賣主,我跟在他身後大開眼界。挑挑揀揀後,明洛強硬將一條年代古老頗有風情的紅珍珠手鏈戴到我手腕上。不算禮物,隻是覺得什麽都不買白費亂逛的時間。


    然後拖著我又去買了個手機,因為友客鑫人太多地太大路太雜,要是把我弄丟了要找很麻煩。


    我拿著一個白貓外形的時尚薄款手機哭笑不得,明洛你的品味跟俠客倒是很有緣,黑白貓剛好是一對。


    期間明洛曾開過機接一個電話,然後將暈得眼發黑的我就往一個咖啡屋裏拖去。我隻覺得在友客鑫裏,比起明洛的老辣我純粹就是沒見過世麵的雛。


    咖啡屋開在繁華的街道轉角,對麵就是一個噴泉大廣場,半裸的女神雕像高高矗立在泉水裏,一臉莊嚴。


    咖啡屋外的露天台位擺著鏤空的黑色靠背椅,圓形的咖啡桌上插著一支嬌鮮的白玫瑰,加上大遮陽傘及穿著製服的可愛服務生,這是一間風格溫馨到可以午後發呆的下午茶屋,


    我對咖啡的味道不怎麽習慣,很不好意思地麻煩服務生給我端來一壺涼開水。明洛隻要正宗的純咖啡,黑漆漆的顏色讓我望而卻步。


    “我就是在這個人稱夢幻城市的地方撈到第一桶金,後來因為沒摸透規則被友客鑫黑道勢力追殺出去。那時還無法很正確地領略自己身上本來就有的念能力,是因為遇到金才算脫險。”明洛含笑仰頭靠躺在椅子上,墨鏡滑到眼下,碧空色的眼睛裏一片平靜,帶著點無所謂地看向身側的熱鬧的世界。“所以我告訴自己,從哪裏跌下去就從哪裏爬上來。”


    我將手放在桌上,也跟著側頭看向旁邊的大廣場,印在瞳麵上的是繁華到扭曲的人影。明洛骨子裏的驕傲讓他吃過很多苦,上一世他有我們這群嬉笑怒罵的老友在背後,我都不敢想象當初他獨自一個人,是憑多大的毅力才重新站起來。


    “安,的起始就在這裏,我發現比起原來世界的循規蹈矩,這裏更像海任魚躍天任鳥飛的無拘束狀態。隻要找到正確的方法,誰都能在短時間內成為金錢的神。”明洛說起這些成就沒有一點眷戀,他不覺得了不起也不覺得堆壘起的金塊有什麽意義。


    手摸著透明的玻璃杯,杯裏的水涼而幹淨。我沒有任何遲疑地露出笑容對他說:“明洛,你真了不起。”


    明洛從呆呆的狀態中恢複,聽到我話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將墨鏡推上去,“哪有,一般般啦。其實我也覺得自己勉強算是了不起,隻能說是我的對手太稚嫩了。黑道那群家夥的腦漿隻夠用來泡妞鬥毆,玩商道他們就是一群穿著開襠褲的三歲小孩,我都怕自己欺負了新人呢。”


    他越講笑臉越是燦爛,像是得到鼓勵開始滔滔不絕說起商道的種種。“他們沒有商德老子幹脆就跟他們玩陰的,以為做生意是打架嗎?太嫩了,這群門外漢。”


    我喝著涼開水看著興奮的明洛,果然隻有自信的他最順眼。不過“老子”?這麽爺們的自稱也太順口了,明洛你千萬別忘記自己的真實性別。


    正當明洛在念叨自己怎麽大殺四方,屢戰屢勝時,我無意的眼神掃到一個顯眼的人影。頓時挨著玻璃杯的手指涼得心悸,忙低下頭,對於那個幾乎隻穿著自己族群傳統服飾的少年,我總覺得找不到正確的表情去麵對。


    “是酷拉皮卡啊,在這裏呢。”明洛躺在椅子上,頭往後仰眼裏印著倒立而來的金發少年。


    不是錯覺,在明洛叫“酷拉皮卡”這個名字時,我聽到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感,仿佛有幾秒覺得這個名字很好笑的樣子。


    “明洛?”酷拉皮卡不太確定地走過來,他並沒有跟著坐下來,隻是站在遮陽傘外一臉冷漠地看著我們。


    才幾個月的時間,那個獵人考試裏偶爾還會露出笑容的少年似乎一去不複返。戴著隱形眼鏡的黑瞳裏不見一絲溫柔,冰冷的氣息將全部外在的喧鬧隔離開,那種隱隱的壓迫讓人退步。


    “這次找你來是想說說幻影旅團的事,反正你跟我都在找他們,幹脆組團打怪好了。”明洛大庭廣眾沒有半點遮掩地開始招攬打怪的人手。


    我握著水杯一臉尷尬低著頭,酷拉皮卡看我的眼神冷得讓人發毛。


    衝突驟然而起,誰也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如冷水一潭的少年會說發難就發難,冰冷的鎖鏈帶著漠視一切的冷酷,以一種令人驚詫的詭度攻擊過來。


    我眨眼,明洛已經伸手抓住那條要人命的毒蛇,精細鎖鏈上的餘力都卸在抓住它的人的五指上。


    這次致命的攻擊,對的就是我。


    “這難道就是你的誠意?酷拉皮卡。”明洛抓住鎖鏈尾,聲音裏有壓抑的憤怒。


    “誠意?你在開什麽玩笑。”酷拉皮卡黑色眼裏的憎惡都快要溢出鏡膜,形成血色的河流淹沒眼前一切生命,他長袖下右手掌上的鎖鏈如無法剝離的糾纏,透出黑暗的堅硬。“她是蜘蛛,這個女人是蜘蛛。”


    我有些茫然地抬頭,酷拉皮卡的憎恨又讓我逐漸清醒回來,這麽被人恨著果然很難受。蘭斯,你對待這些絕望的憎恨是怎麽處理的?你從來都不回頭,所以你從不會感覺到別人的痛。


    “蜘蛛?”明洛聽到這麽勁爆的揭秘竟然沒什麽大的反應,甚至連語氣都不曾改變過一分。“那又怎麽樣?合作協議作廢好了,反正還沒簽名的文件反悔了也不算背棄。”


    “我今天不可能放她離開,她已經知道我們要對付幻影旅團對,而且她還遇見我。”酷拉皮卡臉色陰鬱地讓手裏的鎖鏈一鬆,明洛也不為難地放開。


    “那你想幹嘛?囚禁還是滅口。”明洛麵對著這個憤怒的複仇者,用一種氣死人的輕蔑口氣說,“先踏過我的屍體,如果你有那個本事,小鬼。”


    “不要逼我,你明明也想捉到蜘蛛不是嗎?在獵人考試時,這個女人從頭到尾都跟幻影旅團的團員在一起。”酷拉皮卡垂下手,沒收回去的鎖鏈隱隱作響,那種失控的暴躁從見到所謂的蜘蛛開始,就沒掩飾過。


    “我不會說。”像是自言自語,我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手指下的涼開水隔著玻璃有些微蕩著的光塊。“我不會說我見過你,也不會說出你想對付幻影旅團。”


    如果想說在獵人考試那會就說出口了,但是隻要想起那雙血色猙獰的眼睛,我就什麽也說不出來。我不是蜘蛛,我從來就不需要為旅團負責。庫洛洛,你說對。


    “我不信,人渣的承諾怎麽可能有說服力,何況你不是蜘蛛嗎?”酷拉皮卡說這些話時語氣很平靜,他是那種就算要手刃仇人,不到最後的崩潰也無法大吼大叫的人。這份平靜語氣下的壓抑讓聽的人感到違和,不會誤會他厭惡的意思。


    “安說到就做得到,我保證她承諾的真實性。”明洛攔著有些失去控製的酷拉皮卡,一步都不容他上前。


    “你拿什麽保證?”金發少年口氣尖銳得像是一把開刃的刀,露出的微笑似乎在嘲笑這句比紙張還薄的承諾。


    明洛沉默了一會,雙方爭鋒相對的緊繃一觸即發。廣場那邊的人海喧鬧在流動,女神靜立的身體線條嫵媚離世。我們三個人如那尊女神像,也被隔離在世界喧鬧外。


    我聽到明洛突然向前一步,壓低聲音莫名其妙地說:“把名字還給我,果圖圖。”


    酷拉皮卡一時沒反應過來,隻是呆愣地看著明洛。身上那種冷酷的殺氣,在明洛開口的那一霎那全部瀉光。他似乎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表情帶著不知所措的茫然,清秀的臉孔上因這份小小的情緒泄露,而變成一個普通的大男孩。


    對於時刻理智警惕的酷拉皮卡來說,這麽沒用防備的樣子太異樣。


    “我們走,安。”反倒是明洛一臉無所謂的無辜,他伸手順便推推墨鏡,轉身拉住我的手離開咖啡屋。


    我腳步踉蹌被拖著走,回頭見酷拉皮卡沒有回過神地站在陽光下,那身藍色有精致刺繡的特別服飾在光線下,隻剩下一團蒙蒙的深藍。像那個金發少年般不真實。


    “我們忘記付賬了。”明洛這才想起有這茬。


    “要回去付錢。”這是我得到第一反應。


    “你是蜘蛛?”明洛很自然就接著問。


    我低著頭不知如何應付,隻是低聲否認,“不是。”


    “也對,蜘蛛這麽弱的話就不可能存在,是那個小子。”


    明洛牽著我的手很暖,我看著他有力的手掌,沒有吭聲地沉默著。


    “他該不會是團長?”


    隻要看過那個黑發小子跟其餘團員相處,想看不出誰是領導者也難。


    大廣場上人來人往,我看到明洛一直背對著的身影,淡棕色的大衣上滿是夕陽西斜的深色光斑。


    我低頭,劉海遮去不知露出什麽感情的雙眼,久久才像含著聲音那樣低語,“是。”


    有那麽一刻,明洛握住我的手用力得像要折斷我的指骨。可是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沒有回頭拉著我走入友客鑫城的人海中。


    作者有話要說:好,我盡量把友客鑫的故事寫簡單,然後我們就可以完結。評論,實在是挪不出時間回複啊啊。摸摸。下次回來。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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