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夢裏,我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和段竟琮大婚時的情景,夢中的我身披一襲火紅的嫁衣,蒙著蓋頭緩緩走向我的良人,耳畔是絲竹喜樂之聲,我心中亦是歡喜萬分,此時好似有一雙堅定有力的手緩緩握住了我,將我帶進了一處僻靜的所在。


    我的良人將蓋頭挑起,執著酒杯與我一同飲了合巹酒,自始自終,我卻一直未抬首看他,隻是盯著他那雙堅定有力且溫熱的雙手,癡癡地看著。


    忽然場景一轉,但聽夢中那良人已溫潤如玉地對我道:“問津,你不看看我是誰!”我聞言微笑著抬首看去,那穿著一襲新郎禮服的男子,有著魅惑眾生的容顏,正是九熙王太孫蕭逢譽。


    而最為詭異的是,夢中的我,卻好似並不驚訝新郎是他,隻是淡淡對他笑道:“一山,一水,一心人!”


    我被這個詭異的夢驚出了一身汗,清醒過來時,已是第二日的卯時,我匆匆忙忙起了身,可心中還是會恍恍惚惚地記起昨夜的醉夢,直感到難以置信。


    自去年向蕭逢譽借了八千暗衛回清安支援連瀛算起,我離開風都已有一載餘,這期間我雖偶爾會憶起蕭逢譽,感念他對我的愛重,然而我卻從未再想過我與他之間還會有什麽結果。


    畢竟如今澤福公主段意德已到了風都,而我也已下定決心守著褚雲深。


    何以昨夜我會突然夢到他,且還是夢到他與我成了婚,我越想越覺得這個夢不可思議,想著想著,心中卻也漸漸生出了些不詳的預感來。


    如今奉清易幟已整整半載,莫非是九州又要再起什麽動亂不成,我為自己這個毫無依據的念頭所驚,連忙理了理神思,將這不詳的無稽之感揮散開去。


    我一夜未歸,心中難免記掛褚雲深,想來此刻連瀛尚在早朝之上,我知他年關諸事繁忙,便留了個字條給他,自己則匆忙出了祈連宮,惦念著往蒼園行去……


    待到了蒼園,已是辰時了,我正欲抬手敲門,卻發現門竟是虛掩著的,並未落鎖,我心中一驚,怕奉清朝內那些公卿權臣仍不死心,對褚雲深不軌,便也顧及不了這許多禮製,連忙伸手推門而入。


    門後視線所落之處,正巧是蒼園的庭院,而此刻褚雲深便是正襟坐在那庭院的一張石凳之上,他見我入內,麵上閃過一刹那的安心,然卻又立刻冷起一張臉看我。


    我見他這樣表情,想起昨日自己一夜未歸,難免有些心虛,便尋了個話題賠笑道:“如今正值冬日,又是晨間,你怎得坐在這裏,也不怕沾了寒氣!”


    褚雲深卻並未答話,隻冷冷對著我問道:“你一夜未歸,是去了何處!”


    我見他麵色不好,不敢隱瞞,便道:“昨日大哥喚我進宮見新嫂嫂,我便去了趟祈連宮!”


    褚雲深聽聞此言,隻垂眸麵無表情反問道:“去了一夜!”


    我幹笑一聲,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與大哥多日未見,歡喜之下難免多喝了幾盞,因見天色已晚,昨日便宿在了太平閣裏!”


    他聞言並未再多說什麽?隻默默起身道:“既如此,你還是快回去歇著吧!”言罷便欲轉身進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我見他這般詢問我的去向,又有些不悅,原還以為他是擔心我的安危,不禁有些喜上心來,可不過轉眼間,他竟這麽快便下了逐客令,我一時有些不甘,便連忙伸手拉住他的左手,道:“你不生氣!”


    然這一句話剛一出口,我便發現他的手竟這般冰冷,衣袖也有些潮氣,我低首瞧他衣衫下擺,尚能分辨出晨間露水的痕跡,這才反應過來他竟在這庭院裏坐了一夜。


    眼見此狀,我心中不禁有些動容,忙對他道:“你怎得不進屋裏去等……在清安城裏,又有誰可動我半分……”


    然他聞言卻隻是慢慢地抽回了自己的左手,依舊麵無表情地道:“我並非等你,不過是年關街上放了一宿炮,太過熱鬧,我睡不著罷了!”


    “你分明是擔心我,為何不願承認!”我不甘地問道:“你可是氣我一夜未歸,又未告知於你!”


    褚雲深見此隻淡淡一笑:“你說笑了,我雖感念你這半年來的照拂,卻也知曉你我並無半分幹係,我又有何立場幹涉你的去留!”


    他終於正色看向我,鄭重地,低低地對我道:“問津,你去留隨意!”


    去留隨意……我立在庭中愣愣瞧著他,再問道:“我是去是留,你當真半分也不過問!”


    他點點頭:“問津,你實不必如此照拂我,我早已說過,我不是楚璃,再者,如今我已形同廢人,既無權亦無勢,不過是個亡國宗親,身份上同你也實難匹配,即便你因涼寧亡了應國而心存愧疚,這半年來你也已經償還清了,你走吧!”


    這半年裏,褚雲深雖不與我親近,隻對我不冷不熱,然他卻從未這般冷情地對我下過逐客令,即便是他初初避居在此,至多也是拒絕我的照顧,可今日,他竟是要趕我走了。


    不過一日未見,他怎得如此性情大變,我心中這樣想著,口中卻還是自欺欺人道:“你還是因我昨夜未歸之事對我置氣,我不聽,我不聽……”言罷我已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褚雲深見狀,那好看的雙眉立時緊蹙,對我輕輕歎了口氣,道:“信與不信,全在你自己,我出去走走,你若不想離開,請自便吧!”言罷不再對我多說,隻自顧自打開了門,出了蒼園。


    我見他走得這般利落,話也說得這般決絕,心中一時失落,便伏在石案上兀自難受起來,我在心中告誡自己,問津,你不能哭,他這樣冷情的拒絕,你已不是頭一回聽到了,既已認定了這個人,你便不能再次放手。


    這個人、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言問津,你必須堅持下去。


    這般想了想,我好似又堅定了信心,便起身將他屋裏收拾了一番,不可否認,褚雲深的蒼園纖塵不染,我亦隻是為他理了理書案,便再也尋不出一處可拾掇的地方了。


    直到午時,褚雲深也未返回蒼園,我心知倘若我不離去,他大約是不會回來的,於是便默默而出,折回了同蒼園僅一街之隔的我的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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