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欒聞言挑起一側白眉,淡笑看向我道:“言小姐有何高見!”


    在這位坐了六十餘年九熙王位的華夏王蕭欒麵前,我隻覺自己已低微到了極點,為他的氣勢所懾,有些忐忑,然隻要一想起所聞的屠城之事,便又覺勇氣十足,方大膽道:“問津年少無知,難免語出衝撞,在此先請君上金口恕罪!”


    蕭欒聞言雙眼微眯,笑道:“言小姐還知道請一張免死金牌,果然聰明,小姐請講!”


    我深吸一口氣,坦然道:“問津近日裏為風都繁景所惑,日日請安樂侯世子作陪玩樂,誤了商談結盟的大事,是問津之錯,誠然,問津並不知平覆侯是如何同君上談盟的,然卻也能從他方才話中聽出,君上當是對奉清開出的條件有所動心的!”


    “不錯,然方才寡人也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奉清所談及的條件,自然已不能再做籌碼!”蕭欒如實回道。


    我聞言沉吟片刻,道:“如今涼寧正當勢力強盛之時,奉清雖富庶,可到底地小人少,不過是憑借地勢水勢勉強抗擊,若逢久戰必敗無疑,以君上英明,這一點自然十分清楚!”


    我見蕭欒並未出口接話,便自顧自道:“既然君上知曉奉清早晚必敗,卻還對奉清提出的條件動心,可見君上心中是當真傾向於兩國結盟的!”


    蕭欒聞言又笑了:“言小姐這個觀點倒很稀奇,旁人來談結盟,皆是將優勢說盡,甚至誇大其詞,想要多握些籌碼,言小姐倒好,先將奉清的老底揭了出來,如此還有何可談!”


    “問津生母為奉人!”我答道:“大約是旁觀者清,問津長在涼寧,倒是能更為正確地看待奉清如今在九州三國中的地位,奉清富饒安逸、通商便利,然若逢了亂世,便岌岌可危!”


    我上前一步,繼續道:“平覆侯大約總是提及奉清之利,欲以此說動君上同意結盟,然問津卻知,即便奉清自曝其短,君上亦會為之所動!”


    “何以見得!”蕭欒挑眉問道。


    他此話一出,我已有了些把握,遂答道:“誠如方才問津所言,涼寧如今正當得勢,倘若君上不及時施以援手,奉清必亡,奉清若亡,九州之內,涼寧便占了六州州土,屆時大勢已定,九熙當不能獨存!”


    想是這句話說得有些重了,但見蕭欒冷笑一聲,道:“隻怕段竟瑉黃口小兒,有這個心,沒這個膽,我九熙亦兵強馬壯,豈是好惹的!”


    我點點頭,連忙順著蕭欒的話道:“九熙的確實力強盛,想來涼寧若是當真攻下奉清,也是國力疲軟傷亡慘重,自當不會再在短期內挑起對九熙的戰事,如此看來,九熙自然能明哲保身……”


    我側首看了看正襟危坐的蕭逢譽,繼續道:“君上遲早要將王位傳到王孫殿下手中,殿下正值盛年,想來日後若承了國祚,穩坐君位幾十年絕無問題,可君上難道願意將這個獨善其身的難題交到王孫殿下手中嗎?”


    蕭欒這個年紀的人,自然愛孫心切,單看他對蕭逢譽如此嚴厲,便知一二,果不其然,我這樣一說,他已變了麵色,道:“言小姐有話直說!”


    我微微頷首道:“問津失禮,然此時卻不得不說,君上可曾想過,涼寧若是得了六州領土,轄內有應國崇文之風,自己又是尚武之國,再得了奉清的財富支持,文治武功,大約不出二三十年,國祚便能更上一層樓,到時單憑九熙三州領土,可堪比擬!”


    “一國聖君,自當為後祚鋪路,君上聖明如此,自然知曉這個道理!”說得多了,我有些口渴,便也不顧禮數徑自端了茶杯抿上幾口,繼續道:“即便九熙仍有實力反擊,隻怕也是艱難,而且,會失了民心!”


    我見蕭欒麵色已有些隱隱不善,便大膽繼續道:“問津語出無狀,君上是殺是罰,問津絕無怨言,然此刻望君上且聽問津說完!”


    我不給蕭欒開口回話的機會,已急急續道:“涼應之戰時,應國便曾向九熙求援,當時恰逢太子殿下病重,是以九熙並未援手,這自然在情理之中,然此次涼奉之戰,九熙倘若再度置身事外,待到奉清亡國之時,天下人會如何看待九熙!”


    “屆時涼寧若是再行兵革,應國和奉清的舊地百姓,必然民怨難平,直指九熙,到了那時,涼寧便會在眾望之中變成正義之師……而九熙百姓也會為六州轄土的涼寧勢力所懾……到時九熙失卻天下民心,已是不戰而敗!”


    這一段話甫一說完,褚雲深已急急對蕭欒道:“君上息怒,言問津無心衝撞,還望君上恕罪!”


    蕭逢譽此時卻正色看著我,目中隱是璀璨光芒,道:“言兒不必擔憂,王祖父應是對你很為讚賞!”


    我聞言抬首看向蕭欒,此時他已走下丹墀,朝我而來,邊走邊歎道:“身為女兒,當真可惜了,依言小姐之言,九熙當同奉清結盟了!”


    我點點頭:“這是自然!”


    蕭欒聞言笑了:“言小姐之話在情在理,有些見解便是平覆侯這幾日也未曾提及,寡人也並未想得如此周全,小姐講得雖好,卻也當知你所言皆是久遠之事,奉清若是眼下難保,又何談以後!”


    是了,方才我慷慨激昂痛陳利弊,說的都是將來之事,並非眼下,看來蕭欒很是冷靜。mianhuatang.info


    “正因如此,君上才應盡快做出決斷!”我不卑不亢回道。


    蕭欒麵上閃過一絲精明的神色,卻是看向褚雲深:“如今奉清處於劣勢,又已丟了要塞小奉,即便九熙有心出兵相援,這條件亦要重新談過,否則……”


    蕭欒終於又看向我,道:“否則即便九熙日後危矣,也不能教奉清得了便宜,損了九熙國力!”


    至此我已明白過來,蕭欒自一開始,便是有心要談結盟的,他拖延這許多天,又假作一副婉拒模樣,其實都是因為對奉清開出的條件不滿。


    這幾日他假作對那些條件動心,都是在做戲,他在等,他一直在等一個契機,使九熙能夠力壓奉清,占得兩國結盟中的優勢地位。


    而小奉失守,便是這個他等候已久的契機。


    不可否認,涼寧眼下的確處於劣勢當中,恐怕蕭欒這樣鬆口再談,褚雲深也隻有被動接受的份。


    可至少也比談判破裂來得強,涼寧同九熙原就有婚約,此時奉清若是惹怒了九熙,段竟瑉再讓澤福公主嫁過來,同九熙結了盟,那奉清便是腹背受敵,再無翻身之日。


    想來褚雲深自然也知曉這個道理,但見他此時已鄭重對蕭欒禮道:“隻要繼黎能做得主,必當全力滿足君上所提條件!”


    蕭欒此時終於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笑意,看了看同我一側的蕭逢譽,目光又從我麵上劃過,最終還是落在褚雲深之上,淡然卻威嚴道:“若要九熙施以援兵,奉清必須易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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