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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完信,巴丹不顧把衛雅獨自丟在房間,用一種讓人目眩的高速奔跑,迅速消失於寨邊的山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信寫了,消失7年後的第一封家書,寫了信後做什麽?等回信和衛雅結婚?他不想,可為什麽還寫那封信,用一個死人的軀體騙取活人的眼淚?他27年沒碰過女人,他並不覺得這想法多無恥,但因此我就該冒著軍法從事的危險從陣地回小蚌埠搭救一個讓他擔心的女人?因此寫了7年未曾寫過的家書?這是愛嗎?他不知道,他斷定自己被陰魂附體了。原來自己並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


    下雨了,雷陣雨,山寨飼養的家畜們在雨中驚慌地奔躥,巴丹眼中的山林迅速被衝洗得幹幹淨淨,林邊奔流著速成的小溪,巴丹平靜地站在那裏,憑借著家學淵博咒罵老天,“死雨水,死黑雲,死氣流,死雷電,掉下來,砸我。”


    它們不理他,他不過是在暴雨中被淋透的一個傻瓜。


    雨幕中一個纖弱的身影拉住了他,然後扶住他,又像是靠住了他,巴丹和衛雅不知道誰依靠著誰,在雨幕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衛雅一直在抹著臉上的雨水,後來巴丹發現她在哭,“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戰敗不是你的錯,7年來不寫家書也不是你的錯,錯的是這個黑白混肴的世界,是世道不公。”


    巴丹沒理她,也沒說話,兩人拚力把彼此從泥沼裏拽離。(.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雨幕茫茫兩人根本看不清自己的終點,所以巴丹不知道他為何還走得如此瘋狂。


    五喜臨門大喜事過去的大青山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日軍的炮彈也不在浪費了,山寨裏寧靜的讓人發慌,黑龍、麻溜和毛楞還沉浸在新婚的喜悅,跡哥和山炮卻成了一對生死冤家,從來隻動口不動手的跡哥也和山炮拳腳相向,老趕每天跟在衛雅身後,他要學真正的戰場救護。


    戰刀每天把他的毛瑟手槍擦的成為陣地最幹淨的東西,無聊的粗人們和新兵們也學他,每天和擦槍叫勁。這樣的生活讓黑龍幾個新婚的人很享受,而巴丹、鐵漢等沒結婚的卻覺得缺少了什麽,每天看著戰刀在陣地擦槍,巴丹幾次欲言又止,因為他擦的那麽細心,那麽專注。他雖仍然很人模狗樣地在檢查著武器、設防、諸如此類的一切,但這散散漫漫地威嚴,叫這些心裏沒底的家夥看了變得更加心慌。


    安逸的生活很快被他的集合令打破了,操場上的戰刀一改往日的散漫,目光又恢複了往日的炯炯有神。“弟兄們,婚了結了,蜜月也快過了,溫柔鄉沒磨掉你們的鬥誌。”


    黑龍嘿嘿的傻笑著,毛楞對著他的新房傻望著,麻溜卻在沉思著。


    戰刀一覽無餘的掃視全場,舉著手裏的槍。“把眼睛收回來,看你們手裏的槍,我們不是山大王,別忘了我們的使命,新婚燕耳帶你們上戰場,別人會說我不盡人情,現在,你們不在是別人的丈夫,你們是抵禦外虜的軍人?”


    “我們早脫離部隊了。”毛楞看著戰刀小聲嘀咕。


    戰刀快步走到毛楞麵前,瞪著他。“怎麽?結婚了,有老婆了,不想做軍人了?”他停頓下,加重了語氣。“逃兵也是兵?有了老婆就要坐看國土淪喪?”


    毛楞不做聲,低下頭擦拭自己的炮彈。戰刀走回操場中央。“我們不能總窩在這大青山裏,我們要走出去,日軍兩個小隊敢打縣城,我一個營就敢打他一個聯隊。”


    “喂!”巴丹趕緊拉他衣角,並附在他耳邊。“牛吹大了。”


    戰刀把身子從巴丹身邊移開。“這裏都是自家兄弟,有話大聲說出來,我不能騙著大家去送命。大家都知道,山下駐著竹下一個聯隊,臥榻之側,企容他人酣睡,他有重炮大隊,我們有坦克,他有重機槍大隊,我們有通用機槍。”他把目光又轉向巴丹。“副官,坦克在我軍編製裏,隻有嫡係師級才有?”


    巴丹扭頭不看他。他開始懷疑這家夥是否知道自己也是父母生的人類肉身而非野獸,從戰刀第一次出現在粗人們麵前,他們就被扯進沒有盡頭的瘋狂,五百多人進攻一個聯隊,這不找死嗎?


    “瘋子,瘋了,幾挺輕機槍對日軍的機槍大隊?一輛坦克對日軍的炮群,你真當我們是可以隨時拍死的蒼蠅。”巴丹激憤的對他吼著。


    戰刀簡直一臉無辜、可憐巴巴的看著他。“不要蠱惑軍心好不好,臨沂打的如火如荼,同僚浴血奮戰,作為後援部隊的竹下聯隊上去那是生力軍,看著昔日的同僚倒在日軍的炮火下,難道你真不想為他們做點什麽?忍心坐視。”


    巴丹張了張嘴,但還是忍了下來。一輛坦克衝擊日軍的聯隊炮群,即使炮火傷不了夢想坦克的裝甲,可一個大隊的炮火足以把坦克掀翻,他想和戰刀解釋,張張嘴還是沒做聲。


    在他不算激昂的動員下,隊伍開拔了,大青山作為根據地重中之重,唯一的兩挺捷克式和一挺繳獲的九二重機槍留在山上,原計劃一枝花、衛雅等女眷和草上飛全部留在山上,衛雅和一枝花堅決不同意,一枝花作為警衛排的領導者和照顧弟弟,當然還有對戰刀的關心,衛雅作為醫生堅決要隨軍行動,在草上飛也堅決的示意下戰刀也不好拒絕。


    送行的隊伍拉到山口,莫家姐妹和衛萍依依不舍和黑龍等人告別,出山的隊伍默默的在山林中行進,遠處草上飛的“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詩句讓本來沉默的隊伍更加沉默。轉而又在叨念讓巴丹百思不得其解的那句:“花非花,霧非霧,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塵歸塵,土歸土……”


    行軍的隊伍氣氛凝重的出奇,草上飛吟唱的易水寒的詩句在每個人的耳邊回蕩。是戰刀多管閑事?其實每個人心裏都有多管閑事的衝動,享受安逸生活的同時更懷念成為淪陷區的家鄉。粗人們甚至在想戰刀是仁慈的,他給黑龍等人充分的婚後時間,也讓巴丹等人體會到曲終人散時的寥落,他們害怕那個時刻真正來臨,多年的生死讓粗人們早已是個整體,他們享受不了一個人的孤獨。


    隊伍默默前行,巴丹駕駛著坦克前邊開路,同車的是老趕、小莫和跡哥,作為粗人裏槍法最好的鐵漢,戰刀讓他隨軍,而老趕,巴丹有意讓他成為坦克駕駛,畢竟老趕還是有些文化的。小莫當然是巴丹有意保護,他覺得小莫很可憐,而跡哥,那是上了坦克堅決不下去的主。


    坦克前麵是作為斥候的黑龍、麻溜和鐵漢,行進到山腳,爬過一座小丘的山腰,瀕臨山腳的位置是一個日軍的簡易外圍陣地,它僅僅由幾個散兵坑形成,裝進包裏的土則壘了些簡單的沙袋工事,一挺九二重機扔在那監視著山腳下的河灘,但沒有人管,那地方的十幾個日軍在玩一件他們覺得更有趣的事情,河灘上倒著十數具屍體,但他們在用步槍精確射擊著其中還動彈的一具。那顯然是一個賭賽,他們的槍幾乎都扔在射擊位置上,為保公平他們共用一枝三八步槍,伴隨著槍響,和來自那具軀體的慘叫,他們中間爆發出“我打中的是腿”“他又在叫了”這樣日語的歡笑和喧嘩。


    河灘上倒著的那個人在霧靄中不可能看清,從他的穿戴上看,不是小王莊的村民就是路過的難民,村民淒慘的哀嚎並不能引起日軍的絲毫同情,又一槍打在他肩頭,村民現在連叫的力氣都沒了,隻是哆嗦了一下,將頭埋在淺水裏。他在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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