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聽了耶律隆緒的話,原本鎮定自若的阿雅立刻臉色大變,周身一片冰冷,她倒抽一口涼氣,心擔憂的砰砰直跳。


    他……他怎麽知道,他們抓來了北院大王耶律烈的女人?


    耶律隆緒笑了,唇邊無情的笑意,更讓人更覺膽寒:“說,她在哪裏?”


    阿雅連連搖頭,不可置信地望向倒在地上的母父,傷重的哈烏剌在她質詢的眼神中老淚縱橫。


    阿雅毅然決然地堅持說道:“不,沒有,沒有這樣的人。”


    耶律隆緒深惡痛絕、冰冷殘酷地望著她,那雙代表了黑暗的眼睛裏,彷佛將整個地獄收入其中,讓所有與他對視著的人,輕易領悟到惡魔世界的可怕。


    “我隻問你,逃離遼國,你究竟帶了什麽人回來?”


    “沒有!”阿雅鐵了心,斷然否定。她決不能在最後這樣一個重要的時刻,出賣小姐:“我沒有帶任何人回來!”


    “真的不說?”耶律隆緒冷冷的看著她。


    現在的他,就像是一把刀,出了鞘的刀,刀既已出鞘,又豈能不見血。


    他渾身散發著毫不掩飾的野蠻殺氣,眼中的厭惡強悍得讓人顫抖。英俊的麵孔此刻是猙獰邪佞的,還帶著一絲不以為然。


    “我可有的是辦法,讓你不能不說。”耶律隆緒陰鷙的眸子鎖住她。


    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采取什麽“非常”手段,阿雅的嘴角突然鮮血淋漓。


    躺在地上喘息的哈烏剌見此情景,用盡全力地呼喚著:“公主!公主!你怎麽了?”


    一向身體健康的阿雅公主,此刻麵色灰紅,口吐鮮血,連疼痛中緊咬的銀牙,都變成了駭人的藏青色!


    他通曉醫術,輕易便看出了阿雅的症狀,更加難以置信:“難道……難道你服了……海糊粉?”


    心痛如絞,哈烏剌將最後三個字說得令人不忍卒聞。海糊粉,是以自然界最毒的蜂鳥的身體煉製而成,巨毒無比,服下後一個時辰之內,必然斃命。


    阿雅已經再也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她頹然倒地,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以極其微弱的聲音告訴哈烏剌:“母……父,對……對不起……我……沒能……保護……我們的族人,阿雅……隻能……”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已幾不可聞:“以……死……謝……罪。”


    “不!”哈烏剌用盡全力,發出痛苦的呼號:“公主,您不能死啊!”


    他顫抖著鮮血淋漓的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將它拿在手中,向著耶律隆緒苦苦地哀求:“求求你們,我求求你們,我有解藥,這個是解藥,現在可能還來得及,求求你們救救她!”


    他悲痛欲絕地乞求完全沒有收到效果,耶律隆緒不以為然,他殘忍地看著那張蒼老慘白的臉,露出冷笑:“我為什麽要救她?”


    哈烏剌牙關緊咬:“隻有救了她,你們才能知道人質在哪裏。”


    耶律隆緒狂佞的笑容中充滿了輕蔑:“不過巴掌大的小村莊,難道我會找不到人嗎?”


    他厲聲喊道:“來人!”


    “是!”士兵們齊聲回應。


    “搜!”


    耶律隆緒果斷下達命令,哪怕真有一個人質的存在,任誰也休想威脅他。


    既然說她是耶律烈的女人,那麽不管阿雅帶回來的是誰,他當然必須原封不動地將人帶回去。


    很快,他便得到了肯定的回複:“稟告太子,在一間似乎是女子的房間內,發現了一個秘室,裏麵有一個已經昏迷的女人。大家沒有挪動她,等待您的命令。”


    “真有一個女人?”


    耶律隆緒暗忖。說起來,他還真有點好奇,這個羽陵長老口中的人質、耶律烈想要納為側妃、也是羽陵貴族之後阿雅舍命也要保住的女人,究竟是誰。


    房門被推開,耶律隆緒高大的身影無聲地踏入房內。


    原本匆匆的腳步,在看到床上的人兒時,猛然頓住,耶律隆緒壯碩的身軀有片刻的僵硬。


    然後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越來越接近那個纖薄瘦弱的身軀。


    在看清她的一瞬間,耶律隆緒冷峻的麵具刹那間碎裂,傲然的神情一掃而空,他的表情不再冰冷,藍黑色眼眸裏的眼神異常複雜,閃過難解的光芒。


    他怎能輕易地忘記了她呢!


    那個身處險惡氛圍中卻不哭不鬧不叫、在他的威嚴之下卻依舊無所畏懼的特別女人,略顯平淡的眉眼之間,卻帶著她獨有的甘美和純淨,風華水潤,弱質天成,讓人隻要一看見她,就會頓覺全身清爽。


    自他出征西夏多天以來,一直在他心頭縈繞不去的、一直令他歸心似箭日思夜念的容顏,不正是這樣一張特別的小臉兒嗎!


    耶律隆緒越想就越後悔,攻陷大宋城池的那天,他不該用該死的蠻力,將她的胳膊跟肋骨折斷。現在看來,她的傷應該是都好了。


    可是為什麽,她的臉色還是那麽蒼白?她的身體看起來比初見之時還要柔弱?


    耶律隆緒的臉色再次大變,眼中閃過濃烈的心疼:“快!給我傳軍醫!”


    在最快速度內,軍醫趕到了這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耶律隆緒急切的黑眸一刻不曾離開過趙如煙,恐慌密密麻麻爬滿他的心頭:“軍醫,她究竟怎麽了?那些該死的叛亂者們,究竟對她做了什麽事?”


    軍醫還來不及回答,耶律隆緒已氣得一拳擊碎屋內唯一的一張木質桌子。


    一定是那個該死的叛軍之女,將她劫持到這裏,讓原本就身體虛弱的她,此時根本就隻剩下了半口氣。


    “太子殿下息怒!”軍醫診脈間隙,連忙向他匯報:“這位小姐是因為本就身體虛弱,又經過長途跋涉,勞累過度……”


    耶律隆緒急衝衝打斷他:“這些就會讓她昏迷不醒嗎?”


    軍醫耐心解釋:“不是的,太子殿下。這位小姐現在顯然經過了數日的休養,體力已經有所恢複。”


    耶律隆緒的急衝衝的臉色立刻變了怒氣衝衝:“你說的什麽鬼話,既然恢複了怎麽可能連叫都叫不醒?”


    軍醫苦笑,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對一個女人如此緊張兮兮的太子殿下,緊張到根本就不容他說話:“那是因為她喝了山茄兒。”


    耶律隆緒吃了一驚:“山茄兒?”


    “對,”軍醫點頭,繼續分析:“或者是故意,也有可能是誤服。”


    耶律隆緒怒意不減:“胡說!山茄兒氣味辛苦,怎麽可能是誤服?”


    軍醫哭笑不得,這女人當真的如此重要嗎?重要到讓太子殿下已經急切得失去了自己判斷的能力。


    “這位小姐現在營養不良,又過度疲勞,所以導致熱邪入侵,鼻膜充血,嗅覺減退,估計此時即使將山茄兒放在水裏,她也喝不出來味道。”


    他說完,又連忙安慰耶律隆緒:“太子殿下,您別擔心,我有解藥,馬上就可以讓這位小姐醒過來。”


    不再多言,軍醫繼續去忙碌。


    麵無表情的耶律隆緒,黑眸瞬間變得陰鷙無比,雙眼冒出熊熊怒火。


    “一定是那個該死的阿雅做的,她為了逼人就範不擇手段,我真不應該讓她那麽容易死!”


    “來人!”他冷聲開口,全身冷硬的肌肉全部糾結繃緊,峻酷的麵容,看來分外陰狠猙獰。


    “太子殿下!”士兵們齊聲應道。


    他的聲音極冷,充斥著濃烈的殺氣:“把那個叫阿雅的女人給本殿下吊起來!即使她已經死了,也給我鞭屍,我要打到她屍――骨――無――存!”


    朦朦朧朧間,趙如煙悠悠然醒轉過來,就聽到了有人在說話。


    好大好凶狠的聲音,是誰這麽吵?又是標準的契丹話,這些話,她究竟要聽到什麽時候?他在說什麽?聽起來這般咬牙切齒?


    鞭――屍?


    趙如煙猛然清醒。


    為什麽要“鞭――屍”?


    “太子殿下,那位小姐醒了!”軍醫連忙稟報。


    耶律隆緒藍黑色的眼眸瞬間光芒深濃,興奮和期待的心情正左右著他。她能夠認出他嗎?


    是的,趙如煙認得他!並且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雖然與這個男人僅有一麵之緣,但足以讓她刻骨銘心,終生不忘!


    耶律隆緒!


    大遼曆史上第六位皇帝,當今皇上耶律賢的長子,皇後蕭燕燕所生,他在位期間,與母後蕭太後共同創造了遼國的鼎盛。


    趙如煙腦海裏回顧了一遍曆史,視線重新定格在耶律隆緒的身上。


    沒有時間累積對他的恨意,這時候皇帝耶律賢還未去世,他還是皇太子,但是她知道,他將來就是大遼的皇帝!


    這一認知立刻讓趙如煙的全身冰冷到極點。


    以她對耶律隆緒的了解,這個自小驕縱跋扈的太子,性情殘暴冷酷,甚至比耶律烈還要血腥殘忍。


    現在他的大軍圍剿了羽陵族,恐怕是要屠村了!


    被阿雅迷倒的她,現在已經蘇醒。


    那麽,阿雅人呢?她的族人呢?他們都在哪裏?


    剛剛臨清醒時,趙如煙聽到耶律隆緒說要鞭――屍,多麽讓人不寒而栗的殘酷手段。


    耶律隆緒究竟是要鞭誰的屍?


    不理會耶律隆緒伸過來欲扶她起來的手,趙如煙拚盡所有的力量坐起來,急著去查看外麵的情況。


    可惜她體力不支,眼前一黑,霎時天旋地轉,整個人失去平衡,直直地朝床下摔去。


    眼前黑影倏地閃過,有人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搶在她摔趴的前一瞬,攔腰抱住了她。


    趙如煙閉上眼睛,雖然知道是誰在攙扶她,卻無力掙脫,隻能躺倒在他的臂彎裏,等待無法控製的暈眩退去。


    然後,她用力掙脫耶律隆緒的懷抱,跌跌撞撞地向房門外奔去。


    雖然之前趙如煙被迫陷入昏迷,可是她的夢境極不美好。朦朧中,她似乎聽到許多人驚慌喊叫的聲音,似乎還夾雜著尖銳的慘叫聲,以及那帶著絕望與憤怒的嘶吼。


    此刻的她,全身一陣陣的發冷,卻無法轉開視線。


    她覺得自己此時才是真真正正地陷入惡夢之中,無法脫身。


    血,觸目驚心。


    到處都是血。


    這座村莊的每一寸土地都已經被鮮血染紅,衝天的火光閃耀在血泊中,將一片猩紅色籠罩下的殘酷照亮。


    趙如煙鼻子裏麵能夠嗅得到的,全部是那可怕的血腥的味道,濃重的氣味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心口發窒,雙腿一軟,眼前發黑,她險些栽倒。


    不行!她不能倒下!


    她在心裏鄭重地命令自己。


    趙如煙的眼眶已經濕潤了,她的聲音幾近歇斯底裏:“阿雅在哪裏?”


    她一刻也不能等待:“快告訴我,她在哪裏?”


    倒在地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多日不曾下過床的趙如煙,根本連分辨方位都存在問題,更何況在遍地的屍體中尋人。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耶律隆緒單手一揮,士兵們立刻圍起一個小範圍的圓圈。隻見孤獨的圓圈內,躺著一個孤獨的女子。她瘦弱孤單的身影,此時顯得分外憂傷蕭瑟。


    咽下啜泣,卻無法阻止眼淚洶湧地滑落雙頰。趙如煙走二步摔一跤、走三步摔兩跤,筋疲力盡的她終於還是將自己挪到了阿雅的近前。


    前不久還和她有說有笑、並毅然與她訣別的女孩兒,此刻,卻眼眸微閉著,隻留下最後一絲縫隙,閃著幽暗的光芒。


    趙如煙連忙伸出手去,探索阿雅脈搏上的最後一絲氣息。


    然而她那冰冷的胳膊上,唯一能夠感受到的,隻有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趙如煙不斷地搖著頭,她的心震痛著:阿雅,你為什麽不等我?


    你為什麽要獨自承擔?


    就在距離阿雅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老人正在發出最後的微弱的悶哼聲。


    趙如煙抬起傷痛的臉龐,終於看到了他,正在舉著滿是鮮血的手,向她招手。


    “您……是想跟我說什麽嗎?”趙如煙連忙撲了過去,輕聲的問。


    哈烏剌已經不能說話了,他拚命地比劃著,指著自己手中一顆染著血的墨黑色的藥丸。


    趙如煙泣不成聲:“您……的意思是……這顆藥丸……可以……救她嗎?”


    哈烏剌幾不可見地點頭。


    趙如煙的眼淚流得更加瘋狂洶湧,她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詞匯,告訴這位瀕死的老人那個最殘酷的事實。


    “對不起……對不起……阿雅……她……已經……去了。”


    哈烏剌的血,就快要流幹了。他早就傷重不治。之所以一直在撐著最後的一絲力氣,就是想能夠將手中救命的藥,送到阿雅公主的口裏。


    然而,他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長長地呼出最後一口氣,悲傷的老人,溘然長逝。


    心痛的感覺,累積到了極限,就像是強硫酸潑在趙如煙的心上,將她脆弱的心腐蝕成巨大的空洞,永遠都無法填平。


    為什麽,遼人為什麽要這麽殘忍?趕盡殺絕,不給人留活路?


    趙如煙的心狠狠的抽痛著,比起大宋城池被攻陷,此刻她的心更痛。


    宋人就算沒有了她們的家園,至少她們還有她們的國家。


    而這些手無寸鐵的羽陵族百姓呢?他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偏安一隅,苟且偷生在這個小村落裏,世世代代男耕女織,與世隔絕,隻為求平安的活下去!


    為什麽遼人要殘忍的剝奪他們生的權利?


    屠村,羽陵族人一個不留,遼人實在太殘忍,太沒有人性了!


    趙如煙緊握雙手,卻控製不住它們的顫抖,身體搖搖欲墜。


    她憤怒地瞪著身後的耶律隆緒,生平第一次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蒼白的手直指向他:“草菅人命!”


    雙唇顫抖,趙如煙的聲音卻滿懷堅定:“大遼太子,你會有報應,你一定會有報應!”


    耶律隆緒濃眉緊擰著,一張俊臉忽而僵硬、忽而窘迫,想想尊貴至極又目中無人如他,竟然也會有被人噎得說不出話的時候。


    盡管如此,耶律隆緒仍是滿心不服氣。


    “就算我視這些人的性命如草芥了,就算我草菅人命了,我殺的也是該殺的人啊!這個女人她抓了你當人質,而我的到來是救了你,你究竟還有什麽不滿意?”


    趙如煙眼睛瞪得圓圓的,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耶律隆緒此刻的話語裏,竟然帶著幾分稚氣的他。


    年紀尚且輕輕,手段卻如此殘忍,雙手沾滿血腥。難道他以為,人生就是一場殺戮遊戲嗎?


    不答他的話,趙如煙反問他:“你多大了?”


    耶律隆緒臉色鐵青,這是他最不喜歡被別人問的問題。


    無奈這一次提問的人,是她!看在是她的份上,雖然不高興,耶律隆緒卻也實話實說:“我十六歲,怎麽了?”


    趙如煙冷冷地看著他,在昏天黑地的暈眩到來之前,她一字一字、平靜的冷笑道:“很好,你該吃奶了。”


    再也無力支撐自己的她,頹然栽倒!


    無力,無力,永遠都是無力。


    她還能不能有能力去改變些什麽?


    難道人生所必須經曆的一切,全都擺脫不了命運的捉弄?


    誰能體會她的心痛?誰能安慰她的傷心?


    沒有了,再也沒有了,連阿雅都離她而去,她注定隻能孤獨,無邊無際的孤獨。


    耶律隆緒的軍醫,幾乎是日夜不眠地照顧她,趙如煙已經記不得這是她十五年人生中的第多少次了,就這樣,心不甘情不願的,被人從鬼門關再次拉了回來。


    為了避免體弱到極限的她,再度承受長途顛簸的痛苦,軍醫再次給她服用了山茄兒。希望她就此陷入昏睡,直到一行人返回遼國。


    平躺在鋪著厚厚軟軟鋪蓋的馬車裏,趙如煙的身體一動不動,看上去平靜安詳。


    而事實是,她確實連一絲絲的力氣都沒有,頭腦裏卻是異常的清醒。


    山茄兒之於她,隻發揮了一次的功力,就宣布徹底失效了。


    馬車每晃動和顛簸一次,她的思緒便跟著折騰一回。從來沒有在意過孱弱的身體所受的苦,她是恨自己在昏迷中都難以掙脫心上那重重的枷鎖……


    北方的天氣十分寒冷,沿途的景色更是顯得蕭瑟悲涼,在一路行進的沉悶氣氛中,大隊人馬越來越接近遼國都城。


    而在一條必經之路上,早已有另一隊人馬等在那裏。為首之馬上男子,一身華服,高大俊朗,他有區別於普通男人的最寬闊的肩膀,厚實的胸膛,劍眉下,一雙炯炯的黑眸,身材比任何尋常男子都要高大健碩。


    在他身後,數十匹馬迎風而立。馬上之人皆靜寂無聲。


    這人便是耶律烈!


    看著越來越近的遼軍隊伍,在那隊伍裏有一輛馬車,耶律隆緒帶回的馬車上的人,一定就是她――憶香!


    此刻四周的氛圍,早已烏雲滾滾、暗潮洶湧。


    誰都知道,當今的太子耶律隆緒跟他的叔叔耶律烈不和,耶律隆緒痛恨耶律烈執掌兵權,把持朝政這麽多年,但他年幼,又不能明著與其爭奪,兩人之間的關係一向劍跋扈張。


    叔侄倆同時下了馬,兩個同樣高大的男人麵對麵站立,四目相對。


    冰山的神采與雪峰的寒光撞個正著,刹那間流光飛舞,火花四濺。


    幽暗的黑眸與淩厲的目光,在靜默中相對,同樣冷酷的氣勢,化為洶湧的暗流,在四周無聲地流動。


    大家都忍不住詫異地抬頭看天,不明白為什麽好端端的晴朗天氣,突然就――陰沉了?


    耶律隆緒直直的走過來,他冷冷地睨著麵前這個與他最親密的叔叔,黑眸眯起,厲芒乍閃,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酷。


    “太子殿下,恭喜你凱旋。”耶律烈率先嘴角輕揚,親切地一笑。


    “不用來那些客套了!”耶律隆緒冷峻的聲音響起,犀利的眸光注視著耶律烈:“叔叔,我有事問你。”


    耶律烈不在乎地雙手一揮:“有什麽事情,回到宮裏再說。”


    “不行!我現在就要問清楚。”耶律隆緒眯起眼眸,勉強壓抑住瀕臨極限的怒氣,僵硬著說道。


    “好!你問。”耶律烈神色自若,然而那個如無底深潭的黑眸深處,卻閃過一抹寒光。


    耶律隆緒開門見山:“那個在薊州城淪陷時被俘虜的女奴,她什麽時候成了‘你’的女人?”


    耶律烈眼眸一怔,很快反應過來,耶律隆緒口中的那個薊州城淪陷時被俘虜的女奴――指的是憶香。


    他緊繃著下頦,深幽的黑眸緩慢地眯起:“本王即將迎娶她為側妃,怎麽,太子殿下有什麽問題嗎?”


    雖然兩個男人身高比肩,但較之耶律烈,周身環繞著可怕氣息的耶律隆緒更多一分冷酷氣勢。


    耶律烈的視線緩緩地劃過耶律隆緒的臉龐,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唇角抿得很緊,而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仍然蘊藏著強大的力量,這些都不禁讓耶律隆緒有片刻的瑟縮。


    從小,耶律烈就是他最怕也最敬重的人。他的騎射跟武功,幾乎全是耶律烈親自傳授他的,對於耶律烈,耶律隆緒是又恨又愛。


    雖然感恩於耶律烈對他的栽培,但對於他把持朝政,隨著他年紀的增長,心裏的意見是越來越大。


    何況這次還是關於她,他的意誌,不允許他改變。


    耶律隆緒幽暗的黑眸,以最冰冷的眼光,瞪著耶律烈,眼裏的寒意異乎尋常:“薊州城是我先攻下的,她是薊州城的戰俘,應該屬於我!”


    那日他剛剛攻下薊州城,就接到了他父皇耶律賢的命令,西夏國覬覦遼國屢屢勝利,似乎有蠢蠢欲動之勢,讓他即刻去攻打西夏邊陲,以達到震懾之意。


    於是耶律隆緒連夜啟程。臨行之時,特別叮囑耶律烈要好好替他照顧薊州城之戰勝利後,他們俘虜的大宋女子――趙如煙。


    她是他的!從一開始就是他的!


    這個事實不容置疑,不容否認!


    可是他轉戰去了西夏,耶律烈竟然搶走了他的女人,還要納為側妃?


    耶律隆緒眼裏盡是憤慨,尋常任何事,母後要他讓著耶律烈,少得罪他就算了,這次關係到他喜歡的女人,他不願意就這樣拱手相讓。


    耶律烈原本冷淡疏離的表情,在那一刹那有了改變,他的黑眸深處,泛起細微的波瀾,誰也看不穿他眼神中流露的情緒究竟為何。


    “太子殿下!”


    暗潮洶湧的氛圍不知道究竟持續了多久,耶律烈突然開口,語音低沉,卻有著絕對的權威。


    “如果你想要那個女人,等你登基親政了之後,再向本王開口!”


    耶律烈的聲音平淡,語氣卻極致肯定,他轉頭對身後的士兵交代:“立刻派人,將憶香送回北院王府。”


    “是!”牧庫應道,帶兵接過耶律隆緒手下的馬車。


    耶律隆緒臉色氣的絕青,他咬牙切齒的恨道:“耶律烈,你等著,總有一天你會栽在本太子手上!”


    趙如煙身子依然虛弱,被耶律烈的人帶回北院王府後,她就一直昏迷著。


    大夫來給她看過幾回,都說她是長途跋涉,太過辛勞,引起舊傷複發,需要好好精心調養。


    耶律烈命人給她用最好的藥,她拚命掙紮著想推開那些緊壓著她的重重黑暗,然而噩夢一遍又一遍的延續著,全都是羽陵族人慘死的一幕幕。


    趙如煙的心,不斷地翻騰著、糾結著,不能自抑。


    終於,她從噩夢中驚醒過來,眼前,從一片朦朧,到逐漸清楚。


    旁邊有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你醒了?”


    趙如煙神情有些麻木,側過頭,愣愣的看著牧庫,覺得喉頭幹涸之時,他立即將茶杯遞到了她唇邊。


    趙如煙喝得太急,發出一陣嗆咳,平複過後,環顧四周,嗓音沙啞幹澀,驚訝的問道:“這裏是哪裏?”


    “北院王府!”牧庫淡淡的說。


    趙如煙的心猛的一沉,神情變得淒涼黯淡:“沒想到,還是逃不出這裏。”


    牧庫見她神情淒苦,難得的輕聲安慰:“什麽都別想了,你身子還很虛弱,安心的在王府裏住下,把身子養好,才是最要緊的!”


    “牧將軍!”趙如煙突然喚他,臉色猶豫:“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


    “我知道,放心吧,阿雅已經安葬好了,等你身體好一點,我再懇請大王讓你去拜祭她。”牧庫早已猜中趙如煙的心思,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謝謝你!”趙如煙由衷地說。


    “牧庫大人,大王回來了!”管事的前來通報。


    趙如煙連忙下床站了起來,撐著虛弱的身體,想要走出去。


    牧庫大驚,連忙去扶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你幹什麽?”


    “我不要呆在這兒,我要出去!”趙如煙睜著澄澈的眼眸,害怕的說。


    遼國的人都是魔鬼,一個個的都是屠殺人性命的儈子手,她不要跟魔鬼在一起。


    耶律烈掀開門簾進來了,看見趙如煙跟他的手下拉拉扯扯的樣子,眼底頓時凝結成冰。


    “牧庫,誰準你碰她的?”他陰沉著臉怒問。


    牧庫惶恐,連忙鬆開扶著趙如煙的手:“大王恕罪!”


    趙如煙纖弱的身體,因沒有牧庫的攙扶,就這樣倒在了地上。


    耶律烈看著她身上那件單薄的衣衫,臉色更加難看了,他質問她:“你要去哪裏?”


    “不關你的事!”趙如煙冷冷的回避他,勉強支撐著自己站穩。


    “你體質還太虛……”耶律烈的話剛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語氣是多麽的溫柔,他手裏拿著一碗藥,歎了口氣:“要不是阿雅那賤奴將你劫走,你已經是本王的側妃了,本王怎麽可能不管你?”


    趙如煙一聽耶律烈稱呼阿雅為“賤奴”,心中頓時來了氣,她怒不可遏的瞪向他:“我根本就不想嫁給你做什麽側妃,告訴你,不是阿雅帶走我的,是我自己逃走的,阿雅隻不過是在路上恰好碰到我而已!”


    “你說什麽?你敢再說一遍?”耶律烈眼眸一怔,薄唇抿得死緊,眸中迸射出冷厲的寒芒。


    趙如煙眸光凜冽的對上他的眼,冷然道:“要我再說一遍也是一樣的,根本就不是阿雅劫持了我,是我自己逃出王府的,我根本就不想嫁給你!”


    “砰!”


    耶律烈握緊手中的藥碗,然後冷笑一聲,青瓷的藥碗瞬間碎成無數的碎片,滾燙的湯藥順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流淌下來,濺落到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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