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一顆瓜子引發的悲劇


    於文堯不敢托大,快速躲開,身子往後退了一步,眼眉淩了起來。


    柳小黎迅速乘勝追擊,小身子靈活一轉,竄到男人右邊,腳背踢向他的膝蓋!


    一大一小,在房中上躥下跳。


    歪在軟榻上的嚴裴看了一會兒,端著茶,飲了一口,再抓了把瓜子,慢慢剝著吃。


    兩人越打越起勁,柳小黎的功夫是娘親教的,步伐行走間,暗藏八卦奇門之術!


    於文堯與他對招了一刻鍾,便感覺到這孩子雖說內力還短淺,但身手卻異常古怪,又過了一刻鍾,他雖還遊刃有餘,但眼中的驚訝,卻越來越重。


    其中有幾招,於文堯故意讓這孩子打中,他原是想試試,這孩子的力道如何,卻在受創的下一刻,便覺得整個五髒六腑都痛起來。


    這孩子手腳不重,但是打得穴位極準,一個小拳頭重擊在他痛穴上,令他一瞬間全身冷汗,幾乎抵抗不住。


    第一下以為是巧合,再試了幾次,次次命中要害,於文堯再不敢胡來,他加快動作,務必在最快的時間,結束這場由“一顆瓜子引發的悲劇”。


    最後,柳小黎到底力有不逮,敗下陣來。


    但於文堯也沒好到哪兒去,那翩翩公子的俊雅,在意在這番打鬥中,蕩然無存。


    此時,嚴裴一把瓜子也吃完了,他拍拍手上的灰,淡淡問:“打完了?”


    柳小黎似乎這才發現房中還有一人,扭過頭去,卻在看到嚴裴的第一眼,愣了一下。


    嚴裴也看著他,這孩子身手不凡,竟能在於文堯手中過了兩刻鍾,實屬不易,年紀小小,前途已是無量。


    “你……”柳小黎張口,不自禁的朝榻上男子走去。


    於文堯立即擋住小黎:“我可以打,他不能打。”


    柳小黎眨眨眼,仰頭看著這武功比他高的男子,一鼓嘴,不高興了:“珍珠。”


    小黎一喚,站在房梁上的珍珠飛下來,落在他肩上。


    “我打不過他,你的仇報不了了。”


    “桀!”


    “不行,不能找爹,爹不準我鬧事,他會生氣的。”


    “桀!”


    “容叔叔也不行,容叔叔會告訴我爹的。”


    “桀……”


    “嗯,對不起。”


    “桀……”珍珠彎下頭,用腦袋蹭蹭小主人的耳朵。


    於文堯:“……”


    嚴裴:“……”


    於文堯一臉,“我就不信你真的聽得懂”的表情!


    柳小黎很失落,垂頭喪氣的又看了於文堯一眼,然後眼睛一轉,又瞧向窗前軟榻上那一臉病態的嚴裴,沉默一下,突然說道:“你快死了。”


    這話不知是疑問句,還是肯定句,但卻說得很突兀。


    嚴裴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隻是垂下眸子:“嗯,快死了。”


    於文堯皺眉,想說什麽,但到底沒開口,最後他唯有看向柳小黎,語帶不悅:“你爹沒教你,麵對生人,莫要出言不遜?”


    “啊?”柳小黎張張嘴,顯然“出言不遜”這個成語太複雜了,他還沒有學過。


    小黎抓抓頭,有些茫然的說:“他本來就要死了,眉心中紅,耳垂見紫,脖頸紅筋幾乎蔓延過顎,這是苦髓之毒,我在我爹的日錄裏見過,而且看他的樣子,中毒必定超過十年之久,若是再不醫治,等到紅筋過腮,必死無疑。”


    於文堯怔忪的睜大眼睛,回頭看向嚴裴,嚴裴也有些楞,那常年冰冷蕭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呆滯的表情。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有些恍惚。


    柳小黎說完,看了看外麵的時辰,頓時跳起來:“呀,要開宴了!”


    娘親說,讓他不準跑遠了,越國候留他們在這兒用午膳,午時一刻開膳,開膳前必須回去,他方才與珍珠玩久了,又替珍珠來找仇人,一番攪合,差點忘了。


    柳小黎正要離開,可跑了沒兩步,就感覺後頸被拉住,他轉頭一看,便對上一雙略顯著急的黑眸。


    “你說他是中毒了?苦髓之毒,那是什麽?”於文堯問。


    柳小黎愣了一下,條件反射的說:“苦髓之毒就是苦髓之毒啊,還能是什麽。”


    於文堯皺眉:“說清楚!”


    柳小黎不喜歡這人,更不喜歡他現在的語氣,鼓了鼓嘴,身子一個靈敏躲避,逃脫鉗製,竄到幾步開遠,再回頭,對著這個討人厭的男人吐了吐舌頭,隨即轉身就跑。


    於文堯想去追,嚴裴叫住他:“算了。”


    於文堯沉眸:“苦髓之毒,你不是胎裏帶來的病症嗎?為何扯上了毒?”


    “他一個孩子,說得不見得準。”


    “不,這個孩子分明是知道什麽。”於文堯說著,不顧嚴裴的製止,追了出去。


    嚴裴歎了口氣,遙遙的見著於文堯身形消失,卻突然感覺身子一陣痛力,他臉色一白,身子往榻上倒下去。


    倒下後,他四肢便熟練的縮卷起來,他將自己團成一個球,冒著冷汗的手指,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服袖子,緊接著,強迫自己承受著體內接踵而來的全身劇痛。


    十八年來,日日如此,夜夜日次,別家孩子出生,十月能走,一歲能言,言的第一句,不是爹,就是娘,他呢,八月能言,言的第一個字,是“疼”。


    自出生起,他有哪一天不疼,哪一日不痛?


    全身骨骼發燙,手腳麻痹無知,腦袋尖刺轟隆,一開始兩三日發一次病,後來每日發作,到如今,一日極力控製,也要發作七八回。


    這病,奪了他的健康,快要了他的命。


    若是小時候還盼望著有朝一日能康複,那到如今,他隻盼著早日死了算了。


    死了,至少不用日日受這些催人折磨,這些削骨斷魂之苦。


    嚴裴痛的失常,然子沒在,他身邊沒人伺候,但其實有人也沒用,這種痛無法緩解,隻能自己硬抗,哪次,他不是生生扛過去的。


    但他知道,發作時間並非多長,隻是一刻鍾不到,快一點,或許一炷香就緩了。


    他將自己又團緊了些,死死咬住下唇,唇瓣被他咬出血痕,可與這渾身仿佛斷骨般的劇痛相比,這點疼痛,微不足道,幾乎不查。


    “發病了?”耳邊,細弱的聲音傳來。


    是然子回來了?


    嚴裴撐著眼皮,抬起眸,卻對上一張,有些朦朧的孩童臉龐。


    丘兒?


    他愣了一下,隨即又想到,丘兒不見了,至今生死未卜。


    幻覺嗎?大概是幻覺吧,痛到瘋狂時,偶爾,是有幻覺。


    柳小黎看著這飽受痛覺摧殘的年輕人,又轉向身邊的珍珠,道:“那壞人在外麵找我們,我們不能回前廳,爹知道我鬧事了,肯定要打我屁股,我們晚點再回去。”


    “桀。”珍珠輕叫一聲,好像說“也會打我的,就晚點回去吧”。


    柳小黎點點頭,又指著榻上男子:“他發病了,你說我救不救他?他是那個壞人一夥,我不想救他,但見死不救,非行醫之道,而且他看起來很痛苦,苦髓之毒,摧骨斷神,宛若每跟骨頭備受敲擊重錘,火燒冰凍……每根骨頭啊,人身上可有兩百零六塊骨頭,他這疼完,得多難受。”


    “桀。”珍珠蹭了蹭他的耳朵。


    柳小黎歎了口氣:“我就是心太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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