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體態修長的男子踩在波濤翻湧的海麵上,身上的銀色長袍已經破爛不堪,此刻的克裏斯托弗·諾蘭已經恢複了那冷漠中帶著一抹微笑的表情,盡管看上去早已不複先前的雲淡風輕,但最終是他站到了最後。


    冷冷地瞥了一眼已經化作碎石沉入大海的熔岩巨獸,諾蘭的臉上掠過一絲嘲諷的意味,這些天生地養的魔法生物幾乎不具備學習的能力,即使活了無比漫長的歲月也仍舊隻具有最基礎的本能,不過這些東西基本上殺不死,就算現在看起來它已經被炸碎成了無盡碎石,但仍然有可能會在某一天重新複活。


    封印是控製它們的最好方式,但是諾蘭並不擅長封印,也不具備控製巨獸的能力,這種生物隻有主教大人有辦法引導它們的行動,而這頭不知道多久才能夠重新凝聚起來的熔岩巨獸於黑色薔薇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


    身形微微一晃,諾蘭的身影消失在了黑藍色的海麵之上。


    “喂,你給我的那瓶東西,我已經拿到成分分析結果了。”宋流芸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來,一邊說著一邊目光斜斜地一瞥,然而卻發現病床上空空蕩蕩的,隻有掀開的被褥和微微歪著的枕頭。


    她伸手在被子上輕輕一抓,上麵還殘留有那個男人的體溫,劉燁這家夥看起來是剛離開不久,不過,受了那麽重的傷,他能跑到哪裏去呢?


    “唉——”各種念頭在腦海裏盤旋了一圈,宋流芸很快就想到了答案,她站起身朝門外走去,眨眼間便來到了下一層的特級病房,一推開門果然便看見劉燁站在打開的窗邊,微風吹拂著窗簾和他的頭發,隻能看到一個略顯消瘦但卻挺拔俊逸的逆光背影。


    他身旁的病床上躺著一位臉色蒼白的少女,她緊緊地閉著雙眼,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樣,但她露在被子之外的右手上卻有淺黑色的紋路在閃爍。


    那是慕詩嵐,她的傷勢甚至比劉燁還重,來自凱文·科恩的詛咒術式幾乎完全摧毀了她的身體,如果不是她身體之中還殘留著原典《雪之歌》的一部分魔力,她恐怕連躺在這裏療養的機會都不會有。


    “你果然在這裏。”宋流芸聳了聳肩,將手裏拿著的報告和那瓶古怪的液體一起丟給轉過身子來看著她的劉燁,“這是你想要的東西,我說一天,就是一天,絕對不會超時。”


    “成分分析報告嗎……宋流芸,謝謝。”劉燁輕輕地吐了一口氣,他看上去很疲憊,身體在寬鬆的病號服下顯得有些瘦弱,加上那蒼白的臉色,宋流芸不禁覺得這家夥隨時都有可能會倒下。


    “不用謝我,舉手之勞,不過,從結果上看,這裏麵裝的液體倒不是多麽特別的東西,無機鹽,加上生理鹽水,還有一些意義不明的有機物。如果說你想得到的是一份具有爆炸性消息的報告,那可能會有點失望。”宋流芸說著拿出一份光譜圖,“說實話,這有點像是一種不包含DNA的血液樣本,但是類似的溶液實在是太好調配了,所以,很難說。”


    “嗯,我知道了。”劉燁的目光在分析報告上一掃而過,反而在那份光譜圖上停留了稍久一些的時間,但也沒有停留太久,“辛苦你了。”


    “說了不用,話說回來,我怎麽覺得你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宋流芸雙眸微微一凝,直視著劉燁的眼睛,“和昨天不一樣,今天的你身上多了一些我不是很喜歡的味道,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麽?”


    “沒有,什麽都沒有發生。”劉燁眼瞼微垂,上半身靠在窗欞上,側著頭望著窗外的一碧如洗的天空,看上去就像是一塊剔透無暇的藍色寶石,幾朵白雲像是棉花糖一樣軟乎乎地在空中飄蕩,溫暖濕潤的海風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


    他沒有騙宋流芸,這一天不到的時間是他這段日子以來過得最安穩平和的時光,唯一的區別隻不過是在這休養的日子裏,他的腦海裏漸漸地多了一些東西,多了一段曾經被他遺忘,拋棄的時光。


    在劉燁的記憶中,這段日子不像是屬於自己的,仿佛是從別人的人生中飄落的片段,像一片羽毛般飛入了自己的生活。這段日子被塗抹上了濃烈的色彩,以至於所有的一切都透著溫熱和刺鼻的味道,處處都是濃到化不開的色彩。


    記憶中的他心態是如此的平和與寧靜,可那卻與所經曆的一切完全是兩個極端,劉燁仿佛看到了一個和現在完全不同的,生活在平行時空的自己。


    “宋流芸。”


    “嗯?”


    “沒事,下次再說吧。”劉燁搖了搖頭,他其實是想問,如果你曾經是一個惡魔般冷血無情的怪物,做了許許多多現在的自己無法接受的事,但這一切是為了某種更高尚的目的,到底該怎麽做。


    但現在問這個問題未免太早了些,他需要先去找一趟程文秋。


    “嗯……算了,真搞不懂你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宋流芸撇了撇嘴,將視線移向一旁安靜地睡著的慕詩嵐,“她現在怎麽樣了?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沒有,那個家夥的詛咒始終在侵蝕著她的身體,任何物理意義上的醫療手段都沒有治愈的方法,目前他們提供的這些不過隻是維持著現狀,大幅度減緩了惡化的速度而已,如果任由這樣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詩嵐她,會扛不住的。”劉燁說著輕輕地撫了一下詩嵐脆弱的臉頰,這位少女承受了太多她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東西。


    “詛咒……奇怪,通常來說,施術者一但徹底死亡,那麽不管其所下的詛咒威力如何,也都會隨之崩解,薔薇騎士團的那個家夥已經確認死亡了,為什麽詛咒還在?這是怎麽一回事?”


    “我不知道,我對詛咒知之甚少,不過,考慮到黑色薔薇和巫毒教派的關係,我想,如果我們想要找到徹底解除這一詛咒術式的方法,必須得再去南美一趟。”


    “南美洲,你是想要去找巫毒教派嗎?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我在南美洲待過很長一段時間,對他們還算是比較了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但是,現在南美洲還處於封鎖之中,要想進去,恐怕沒那麽容易。”


    “我知道,但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浪費了,不隻是詩嵐,方淩、溫妮莎、曾晨和麥迪的身上也出現了同樣的症狀,這些科學醫療設備能夠為我們爭取多久難以估量,我們必須盡快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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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發?我是沒問題,但是你呢?”宋流芸深深地注視著劉燁的眼睛,“你的傷勢還很嚴重,能夠發揮出的實力十不存一。這次去南美,我們勢必會和巫毒教派的人正麵對上,作為一個傳承從未斷絕過的古老魔法教派,他們的實力可一點也不弱。”


    “我沒事,既然你願意陪我去,那就準備一下,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劉燁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在離開之前,我還要去出去一趟,有些事情,我必須在走之前確認清楚。”


    劉燁簡單地遮掩了一下自己的容貌,走在博雲城空空的街道上,戰火已經吞噬了這個世界的許多地方,但還沒有波及到這座城市,可即便如此敢出門的人也少了許多,畢竟誰也不想走在路上的時候突然被從天而降的奇異物體奪去了寶貴的生命。


    一輛公交車剛剛起步,諾大的街道上隻有零零落落的幾個行人,陽光普照,可卻顯得格外的冷清,和一年前的博雲城比,根本就是兩座城市。


    劉燁一路穿過熟悉的大街小巷,由於身體傷勢尚不能使用魔法,他走得很慢,眼前的街景對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他在這座城市裏生活了整整十年,但在經曆了最近這一年的時光之後,一切,看起來仿佛變得截然不同了起來。


    最終,他在一幢廢棄的大樓麵前停下了腳步,大門口失效的感應門旁邊雜亂地堆著的副破敗不堪的景象。


    不論是機器人殘骸還是遍地的碎石磚瓦都無法阻擋劉燁的腳步,循著記憶中的路徑,他沉默著走過一條條幽深黑暗的走廊,直到前方出現了一團銀白色的亮光,他的手指貼著牆壁慢慢地滑動,冰涼光滑的觸感通過他的指尖傳到他的大腦,涼絲絲的,有些刺痛,使人清醒。


    不同於第一次重回時的緊張壓抑,不同於第二次重回時的拚死決絕,這一次,天一工坊舊址裏異常安靜,諾大的空間裏獨獨回蕩著劉燁的腳步聲,噠——噠——一聲一聲一下一下地敲擊在他的心弦之上。


    眼前彌漫著濃重的黑暗,劉燁此刻作為一個普通人,一個虛弱的傷員,卻並不感到害怕,對於他來說,這裏的一切是那麽的熟悉,熟悉得讓他覺得厭惡,讓他覺得惡心。


    無論再怎麽粉飾,無論被冠以多麽高尚的名號,殺戮依然是殺戮,這是身為一個罪人必須要擁有的覺悟。


    終於,劉燁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他平靜地注視著右側的門牌,目光冰冷得可怕,那上麵有兩個個他無比熟悉的名字。


    “中央控製部陳思允程文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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