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虎難下的滋味是最難受的。現在,方娟的處境很尷尬,留在東州吧,弟弟都已經下了逐客令,自己也咬著牙要走,這還怎麽留?回通化吧,恐怕回去之後,也會被老家人恥笑,之前在張家的氣勢也會消逝殆盡,再也不會有人聽她的吆喝了。


    此刻,要是有誰能給她一個台階下,那她要千恩萬謝了。她看看大姐方萍,方萍扭過頭去。方萍心裏難受著呢,昨天二妹上來就踢趙春曉一腳,方萍怎麽會立刻忘記?憑什麽你來管教我的兒子?方娟看著方媽媽,方媽媽倒也在看她,但方媽媽能有什麽辦法?吃兒子的,喝兒子的,住兒子的房子,什麽都是兒子給的。該說的,方媽媽已經說了,兒子不聽,方媽媽還有什麽辦法?再說,自己的二閨女確實也有問題,憑什麽不聽圓圓的?將來還不得什麽都靠圓圓?


    方娟看爸爸方競材,方競材品著幹兒子給準備的茅台酒,早就沉浸在酒的意境中,哪裏還管酒之外的閑事?


    這個時候,苗東順站了起來,嗡聲嗡聲地說:“方圓是我親弟弟,誰跟方圓過不去,就是跟我過不去。我不管她是什麽人,誰擋著方圓的道兒,誰惹方圓不高興,就是跟我苗東順過不去。你們在東州打聽打聽,有誰不知道我苗東順的大名?這家大酒店,就是我的;你們喝的紅葡萄酒,就是我在東州壟斷經營;火車站上拉貨的,得問我苗東順。在我弟弟麵前,我什麽都不是;在我不在我弟弟麵前時,我跺跺腳,東州的地麵就得晃三晃!兄弟,給哥一句話,你讓哥怎麽辦,哥就怎麽辦!就算是從地球上消失,也能辦!”


    啊?張大山嚇得臉都綠了。好麽,遇到黑社會了!


    張聖光嚇得“哇”的一聲哭了,躲在了方娟的身後。


    方圓指著苗東順:“哥你先坐下。家務事還需要動刀動槍嗎?”


    苗東順氣哼哼地坐下,說:“兄弟,誰跟你過不去,就是跟我過不去。吃我兄弟的,喝我兄弟的,還那麽多事事兒,誰慣的毛病?我看就是欠修理了!修理一次,永遠都能記住!”


    方娟也嚇得心怦怦地跳。她用哀求的目光看方媽媽,方媽媽歎了一口氣,也不再多說什麽。


    方娟咬咬牙,對張大山說:“走,我們回去收拾東西。人家不希望咱在東州,咱就回老家去。”


    張大山不想動。千裏迢迢到東州來,不就是想過上更好的生活嗎?回去繼續開自己的修理摩托車鋪子?又吃苦又受累,還沒有幾個錢掙。自己早就看著連襟趙純眼紅了。趙純現在已經做春曉公司的部門經理了,掌管著很大的權利,還開上了車子。大姨姐在家不上班,一個月春曉公司還給發2000塊錢。這樣的好日子,張大山羨慕極了。


    張大山鼓起勇氣,說:“娟子,你死要麵子活受罪幹什麽?明明就是你的錯,明明我們就是什麽都靠著咱弟弟,你還裝什麽?人家大姐、大姐夫什麽都聽咱弟的,好日子一天比一天紅火;你現在,要錢沒有,要權沒有,你什麽都沒有,還想著管這個管那個,我也覺得你沒有資格!快向咱弟認個錯,以後全聽咱弟的,咱弟讓咱幹啥,咱就幹啥。你這驢脾氣,真得好好改了!”


    方娟的臉一陣紅,一陣青。她氣啊,連張大山都敢反駁她、批評她了。這在東北,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啊!她委屈啊,轉眼之間,連丈夫都成了弟弟的幫凶,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走也不是,留也沒臉,方圓呆在那裏,發了愣!


    張聖光不哭了:“媽,我不回通化。通化那疙瘩太冷了。東州這裏好,冬天樹也是綠的。”


    張招娣說:“媽,我在東州上學,還得小舅幫忙呢!我白天跟著春曉去看了他的學校,真漂亮啊!咱那疙瘩,學校跟雞窩似的;人家這學校,跟宮殿一樣。我不要再回通化的學校上學。”


    方圓作為一個掌管著整個東州教育的最高官員,對於火候的把握,自然不是在座的這些人所能及上半分。隻有把方娟逼到牆角,再給她一個活路,她才會死心塌地,她才會真正老實。


    方圓給孔雙華遞了一個眼色。孔雙華知道,這個好人要由自己來做了。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這是典型的當官手段,隻不過方圓打出的是巴掌,自己出麵就是給甜棗了。


    孔雙華站了起來:“方圓,不管怎麽說,二姐也是你的親二姐,你們都是一大家子。二姐固然是脾氣不好,但扯著胳膊連著筋,她也是咱爸媽的閨女對不對?既然來東州了,就先住一段時間。將來如果覺得不習慣,再回東北。哪有大過年的,把二姐一家送回東北的道理?你這當局長的,可沒有這樣的待客之道,是不是?”


    全家上下,大概隻有孔雙華敢批評方圓了。


    方娟感動得眼淚都流下來了。這個弟妹,昨天還是喪門星,今天已經成為方娟心目中最好最好的大善人了。


    孔雙華走到方娟的麵前:“二姐,方圓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留下吧,在這裏團團圓圓過個年!”


    方娟可再不敢耍橫威脅要走了。因為她威脅要走,根本就沒有人攔著她,她的威脅就失去了所有的威力。要知道,這一招以前在張大山家,屢試不爽,每一次都把張大山一家人嚇得老老實實屈服。為什麽張家人這麽怕方娟要回娘家,就是因為不想讓兩個孩子沒了娘,張大山也照顧不了招娣和聖光兩個孩子。而現在,方娟最後一件武器也被廢了武功,方娟徹底老實了。


    她本想抱怨一句“我其實不想走,都是圓圓給逼的”,但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敢說出口。她預感,如果自己這句話真地說出來,恐怕是徹底在東州留不下了。就算是回通化,在鄉親們那裏曾經吹破牛皮,要去東州跟著有本事的弟弟過好日子了;結果灰溜溜地回來,這牛皮捅破了,臉麵是徹底丟光了。就算是張大山和兩個孩子,恐怕也不會原諒她,她還能像以前那樣在張家吆五喝六嗎?


    方娟握住孔雙華的手:“謝謝雙華。二姐有對不住你的地方,還請你多包涵。”


    不過,方娟現在不敢再回座位,她眼巴巴地看著方圓。她終於看明白了,爸媽也是個吃貨,在這裏,真正說了算、能夠決定她命運的,隻有弟弟方圓。方圓如果不管她,讓她自己在東州自生自滅,恐怕像他們一家這樣,要文化沒文化,要技術沒技術,要吃苦還不情願的人,根本或者說極難找到合適的工作,更別說招娣、聖光還要上學,農村人到城裏來,上個好學校,一個孩子幾萬塊的擇校費,這哪能受得了啊!


    方圓淡淡地說:“看在雙華的麵子上,我就給二姐一個機會。機會是要認真把握的,錯過了,把握不住機會,可就再沒有了。做人要有覺悟,有幾碗幹糧,能做幾碗飯,每一個人的心裏都要清楚。本事沒有一點,卻還想著管事,沒有這樣的道理!二姐,有個問題我問問你。”


    方娟說:“你說吧。”


    方圓說:“咱家誰說了算?”


    方娟說:“是你圓圓說了算。”


    方圓說:“如果我不在家的時候,誰說了算?”


    方娟說:“是雙華說了算。”


    方圓說:“如果我和雙華都不在,誰說了算?”


    方娟說:“是爸媽說了算。”


    方圓說:“如果我和雙華、爸媽都不在,誰說了算?”


    方娟看看全場,猶豫著沒說。


    方圓說:“在哪個家庭,在哪個地方,都有個長幼尊卑。這個時候,當然是大姐說了算。”


    方娟十分不情願,但不得不在形勢下低頭:“是,大姐說了算。”


    方圓說:“現在你明白你在咱這個家庭中的地位了吧?你要想說了算,最後一個才輪到你。隻要有我、雙華、爸媽、大姐任何一個人在,你隻有聽話的份兒,沒有管事兒的份兒。同意我這個看法,你就坐下;不同意我這個看法,你就收拾東西,回通化去。我好人做到底,雖然火車票非常難買,但我還會出錢給你們買上四張臥鋪票,讓你們在明天一定能夠坐上返回通化的火車。”


    方娟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方娟的心裏充滿了憤懣:憑什麽自己成了這個家庭裏最沒有發言權的人?方娟卻又不得不屈服:原來自己就是這個家庭裏排在最後一位的那個人哪!方娟的心裏很矛盾:與其在這裏沒有任何地位,不如回東北老家去當一家之主;可就擔心,自己灰溜溜地回通化了,這一家之主也當不成了。


    方圓舉起酒杯,斜睨了二姐方娟一眼,說:“好,事情也理清楚了,我們重新開始!我們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應該為咱這個大家庭的團結、和睦、和諧、幸福做出貢獻。誰願意讓咱這個家庭更和和美美的,咱就喝下這一杯!”


    苗東順說:“我喝了。我第一個要做到!作為爸媽的幹兒子,我苗東順絕對隻會為這個家出力,絕不會搗亂。”說完,苗東順把杯中酒放到嘴邊,仰脖而入。苗東順放下酒杯,看著方娟和張大山:“當然,誰如果敢在咱這個家搗亂,隻要我兄弟方圓或者雙華妹子一聲令下,我就來收拾誰!”


    說完,苗東順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當”的一聲放在桌上。大家赫然看到,這個東西竟然是一把手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人物官場奮鬥史:局長成長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徐浩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徐浩瀚並收藏小人物官場奮鬥史:局長成長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