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可憐的箭靶


    這大概是方圓最最尷尬的時刻。方圓見到陳劍的一瞬間,多麽希望自己能夠找一個地縫穿進去呀!陳劍邀請,自己說有事拒絕;結果呢,自己赴張依桐之約,又出來了。方圓更沒有想到,陳劍竟然把同學會的地點也安排在了金穀大酒店。


    方圓停下腳步,硬著頭皮,走到陳劍的麵前:“陳書記,你好。”陳劍臉上帶著笑容,似乎忘記了被方圓拒絕的不快,伸出手:“方局長,來金穀辦事哪!”方圓說:“是啊!事情辦完了,我這正準備回去呢!”陳劍說:“既然都來金穀了,咱幾個同學都在,喝杯酒再走。”


    這個時候,方圓是真沒有一點拒絕陳劍的勇氣了。方圓說:“小陳,你先忙你的工作,等我回頭再叫你。”小陳說:“好的,方局長。”


    方圓跟著陳劍,來到了一個大包間,推開門,嗬,高朋滿座啊!陳劍說:“各位,正巧我碰到了方局長在金穀辦完事,接著參加我們的同學會。大家鼓掌歡迎歡迎吧。”


    幾個人都站起來了,也向方圓走過來。坐主位的今天竟然是規劃局副局長連恒波,他胖胖的身子倒是很有幾分官味。方圓不喜歡連恒波,但也需要虛與委蛇:“連局長,你好。”連恒波說:“知道方局長比較難請,所以請我們陳書記出麵。我連電話都不敢方局長打喲。”方圓說:“確實有事。”連恒波說:“不錯啊,我們有緣哪!你正好在金穀有事,我們正好在金穀同學會,這真是無巧不成書。”方圓說:“是啊,很巧合。”墨筱菡走了過來:“方局長,張依桐說她今天到金穀有事,先不參加我們的同學會。不過,她把公事辦完,就來參加我們的同學會。你不會是與張依桐一起來的吧?”


    墨筱菡眼睛裏閃著亮亮的光彩,甜美的笑容似乎是很關心這個八卦的問題。方圓的心咯噔一下:壞了,是不是今天中了張依桐的連環計了。方圓的心思轉了好幾圈,思考著該怎樣來回答,才能避免張依桐過一會兒到來後,能夠不被她的奸計所中傷。方圓決定,還是陽謀出擊。方圓說:“張依桐主任了解到,金穀大酒店的菜品質量不錯,想建立起與金穀大酒店的合作關係。恰好我與金穀大酒店的老板苗總、司總都認識,我就給張主任牽了線,把苗總和司總介紹給張主任。喝了幾杯酒,我這就準備回去了,張主任與苗總、司總怎麽談、談什麽,這我就不清楚了。”陳劍笑嗬嗬地說:“好啦,好啦,趕緊給方局長準備一把椅子、一套餐具,然後呢,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沒有人反對。陳劍說:“就在我身邊加把椅子吧。”龍灣區公安分局局長王鬆走過來與方圓握手:“方局長,你好。”方圓說:“王局長,你好。”王鬆說:“方局長,市局王常務跟我提起過你。以後有用得著王鬆的地方,給我打個電話,我立馬就辦。”方圓感歎:這關係網,真是不得了啊!本來沒有交集,透過另外一條線,嘿,交集還不淺。方圓說:“5中就坐落在龍灣區,以後少不得麻煩王局長。”王鬆說:“方局長千萬別客氣,有事就直接給我打電話。哪個派出所不出人,我罵那個不長眼的所長。”


    這都什麽事呀!


    方圓又與其他幾個同學握了握手,有市體育局辦公室主任卓凡,這個人一直似乎很敵視方圓,幾次冷嘲熱諷,方圓印象很深,淡淡地握手之後,沒有說話。有團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尚前進,這個同學剛剛被王國棟書記批評過一次,雖然不明顯,但大家都明白。尚前進倒是態度熱情,但方圓隻是彬彬有禮握握手。還有幾個,方圓雖然麵熟,但不怎麽能對上號,握過手之後,方圓就坐到了陳劍的身邊。方圓雖然臉上帶著笑容,但並沒有多麽輕鬆的想法。所謂的壓驚宴應該是鴻門宴,今天的難關還沒有結束啊!


    果然,卓凡開口了:“方局長,按照酒桌上的規矩,來晚了,先自罰三杯。”方圓說:“這個規矩是誰定的,卓主任?有書麵文件,還是納入法律?”卓凡說:“潛規則。大家都是這麽做的。”方圓也不客氣,說:“那麽卓主任,如果是體育局局長來晚了,你也敢讓你的局長先自罰三杯嗎?”卓凡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陳劍打圓場:“嗬,方局長也不是外人,什麽罰不罰的。大家在一起喝酒,就是為了高興,就是為了熱鬧。我可要批評卓凡同誌了,你是正科,方局長是副處,你怎麽能要求上級做事呢?我看你呀,應該先自罰一杯才對。”卓凡吃了憋,對方圓更是嫉恨無比:“沒問題。我是個男人,陳書記讓我罰一杯,我就罰一杯。”說著,就喝上滿滿一杯。


    方圓站了起來,說:“各位同學,我後麵還有事,在這裏,我敬各位同學一杯酒,祝各位同學中午能喝個開心。別因為我這個不速之客,影響了某些同學的心情。我先幹為敬。”陳劍站了起來:“好,我陳劍喝了這一杯。”王鬆說:“我喝了。”其他同學,除了卓凡,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也都舉起了杯子,喝下了杯中酒。陳劍說:“卓凡,你怎麽回事?”卓凡說:“我已經喝過了,剛才喝了一杯。”陳劍說:“這可是方局長敬的酒。”卓凡說:“方局長是教育局的局長,我是體育局的辦公室主任,這井水夠不著河水吧。”方圓說:“各位,那我就先告退了。”


    方圓是一分鍾都不在這裏呆了。這裏的人,真正善意的恐怕隻有王鬆一個人,王鬆也是看在王楚尹的麵子上。與其如坐針氈,不如回家寫作業。王書記寄予厚望,如果自己寫不好,那實在是太辜負王書記的厚望了。喝酒也要與處得比較和諧的人在一起喝,比如黃峰,比如燕昭東。像眼前這幾個人,有誰是這樣的人?再過一會兒,張依桐也來了,這局麵也更加難受了。拖到下午三、四點鍾,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周一能上交出一篇高質量的作業嗎?想到這一層,方圓更想走了。


    敬完了酒,方圓說:“連局長,陳書記,各位同學,星期一見。”陳劍說:“方局長,明天還有黨支部會和班委會呢。難道明天的會你也不參加了?”方圓說:“明天我準時到。”陳劍說:“我是臨時黨支部書記,明天上午的會就準備定在金穀大酒店的會議室,中午大家一起吃頓飯。這件事,我來安排就可以。”


    天,陳劍是不準備與金穀脫離關係了。方圓哪裏想得到,陳劍此刻是非常想了解方圓與金穀的老板之間是什麽關係,陳劍也非常想了解金穀的老板是個什麽背景。如果陳劍了解到苗東順的黑社會背景,那麽就該陳劍開心得做夢都會笑起來吧。一個堂堂的教育局副局長,與金穀的黑社會老板關係很好,這涉黑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更重要的是,陳劍也是想感覺感覺,幾位市委常委曾經呆過的會議室,是個怎樣的會議室。故地重遊,方圓肯定有許多的感慨,自己結合著這個會議室,也能做一些文章。


    方圓說:“好的,我明天準時到。什麽時間?”陳劍說:“上午10點吧。太早的話,沒有那麽多的話題可說。開完了班會,正好在金穀吃飯。方局長,你跟金穀的老板熟,那你來聯係落實這件事,好不好?”方圓不想做這件事,但卻沒有拒絕的理由,隻好說:“好吧,我來聯係,把會議室訂好。”陳劍說:“這個要抓緊的。鄧市長、盛部長用過的會議室,估計很多單位都想用吧?”方圓說:“好的,陳書記。各位,再見。”


    王鬆搶先一步,去給方圓開門。王鬆昨天晚上與王楚尹吃飯,了解到了王楚尹與方圓之間關係非同尋常,要知道,王楚尹在市公安局的話語權很重。雷恒亮固然是市長助理、公安局長,但空降的局長與從工作第一天就在公安係統工作的王楚尹比較起來,資曆、人脈、老部下,差了不止一籌。王鬆在王楚尹的眼裏,隻不過是小弟。這樣雄厚的實力,在東州公安係統找不出第二人。誰要想在東州公安係統站穩腳跟,沒有王楚尹的合作和支持,那簡直就不敢想像。但不知道什麽原因,雖然給王楚尹解決了正處的職位,但一直沒有任命王楚尹為公安局局長。這幾年的局長,基本上都是空降。但凡是與王楚尹合作不夠好的,都幹不長遠,總會因為一些劣跡暴露而被調走或雙規。雷恒亮來了之後,充分放權;加上政委劉峰基本保持緘默,所以王楚尹在東州市公安局說一句話,哪個分局局長或市局科長要是不聽的話,基本上很快就該靠邊站了。方圓與王楚尹關係好,這對自己也是非常重要的。


    陳劍與連恒波、墨筱菡等人把方圓送到門口,方圓說:“各位,請留步。”陳劍說:“訂好了會議室,給我打個電話。”方圓說:“請陳書記放心。”王鬆說:“我送送方局長。”陳劍說:“好,你就代表我們全體同學,送方局長。”王鬆說:“是,一定完成任務。”


    陪著方圓下樓,王鬆說:“方局長,你和我之間千萬不要客氣。王常務是我的老上級,也是培養我多年的老領導。我們東州公安係統,對王常務都是非常敬重的。1998年王常務打黑時,親自與黑老大搏鬥,並把黑老大製服,給我們樹立了學習的榜樣,也是那一年,王常務從刑警隊長晉升副局長;2003年,王常務主持對東州的販毒案的偵破,徹底摧毀了東州市的販毒網,王常務就開始主持東州公安係統常務工作。王常務是真正的英雄,我們東州公安的每一個幹警,提起王常務,都佩服得不行。”方圓說:“能結交楚尹局長這樣的英雄警察,那也是我的榮幸。王局長,你千萬不要客氣。說起來,你也是我的大哥。”王鬆說:“不敢,你就叫我王鬆就好。叫我王局長,我又擔心與王常務混淆。”方圓說:“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容易混淆。單獨在你麵前,還是稱呼王局長比較好。”王鬆說:“您太客氣了。方局長,等著新學期開學吧,我給東州5中門口安排2個巡警,一定為東州5中的師生服務好,確保校園安全。”方圓說:“那先謝謝王局長了。”


    方圓下樓,經理小陳早就搶先一步跑出去,把方圓的奧迪開到門口。看到方圓走出門,小陳把門拉開,說:“方局長,請。”方圓與王鬆握手:“王局長,謝謝你。”王鬆說:“不謝。方局長,有些人的話,不一定要放在心上。聽得多了,就當放屁好了。”方圓笑了:“避免不了的,我知道。謝謝。”王鬆親自給方圓帶上車門,一直站在那裏,直到車離開到看不見,才轉身回去。


    回到房間,卓凡說:“王局長啊,你現在是馬屁緊跟方圓啊!”王鬆笑一笑:“我倒是挺佩服方局長的。”卓凡說:“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一個大學校長的老丈人嗎?”王鬆說:“我是龍灣的公安分局局長。過去的半年裏,光為省領導在東州5中招待警戒任務,我就警戒了四回。屈必通副省長來了,省委趙書記來了,省委組織部貝鎮隆部長來了,省委宣傳部田國華部長來了。卓主任,你覺得一個副廳級的大學副校長,會有那麽大的影響力嗎?俺是個粗人,沒有多少墨水,更沒有什麽背景,所以,但不敢像卓主任這樣,敢得罪像方局長這樣的領導。你說俺馬屁,俺就馬屁了。反正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去冒犯方局長的。”


    王鬆的話很粗也很直白,但在座的每一個人,包括卓凡都開始沉思起來。


    墨筱菡說:“是呢,昨天晚上,我聽說昨天來了5個副市級,其中4個常委。警備區的萬政委,不顧一切地保方圓,加上鄧市長帶來了宋市長的口信,群部長帶來了王書記的口信,盛部長才同意不處分方圓的。”卓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這麽厲害?”連恒波笑著說:“萬政委是軍方的人,人家都撕破臉也要保方圓,把現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難道軍方的長官還要聽地方的嗎?”卓凡說:“看來我確實是有些冒失了。”端起杯,帶著情緒地喝了一杯酒,心中也隱隱後悔起來:早知道方圓實力這麽強,自己嫉妒個他幹什麽?當然了,這也不能怪自己,上一周張依桐不斷地挑撥,把自己的火氣真給挑撥起來了。


    卓凡忽然開口道:“張依桐先不是個玩意兒,上個周,就是她挑撥我,讓我怎麽看方圓都不順眼。今天可好,張依桐竟然拉著方圓來給金穀送合同,給方圓送人情。”


    全場都對卓凡的話感到震驚。在座的都是官場磨礪多年的人,隻需要這麽細致分析分析卓凡的話,立刻就感覺到卓凡的話確實是話粗理不粗。張依桐,原本被很多人並不怎麽重視的人,此刻卻格外重視起來:嗬,看起來,張依桐的心機很深哪!


    連恒波說:“找老婆也好,在外麵找情人也好,還是心思單純一點的好。不然的話,誰受得了天天提心吊膽?”尚前進說:“連局長看起來是很有心得啊!”連恒波說:“心計太深的女人,事業長不了,婚姻長不了。”卓凡說:“怪不得她離婚了。原來還聽說是給老公戴了綠帽子,現在想想,還真是有可能。”連恒波說:“孔子說,天下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墨筱菡說:“連局長,你可不能把所有女人都罵進去喲!”連恒波說:“忘記了,抱歉,忘記了墨科長是一個心地單純的好女人。”


    陳劍一直在聽大家說。看起來,對於方圓,要重新認識;對於張依桐,也要重新認識啊!


    卓凡說:“陳書記,你是咱黨校同學的頭兒,你怎麽能保持沉默呢?”陳劍笑笑說:“接待辦的工作可不好做啊!既要周到細致服務,也要動腦子處理好幾位市長、副市長分頭布置的任務,更要在複雜的局麵裏保持清醒的頭腦,還需要有玲瓏八麵的柔軟身段。這個崗位是很鍛煉人的。”卓凡說:“嘿嘿,我看這張依桐的身段是夠柔軟的,該軟的時候一定很軟,該軟的地方一定很軟。”


    房間的門忽然打開了,張依桐繃著臉進來了:“是誰在背後說我的壞話呢?”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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