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姐姐,我覺得鍾離姐姐好像變了個人,和原來很不一樣,我有點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長安坐在莫青璃身前,一直往她懷裏縮。


    “長安乖,鍾離姐姐還是鍾離姐姐,是你看錯了。”莫青璃垂下眼,輕輕摸了摸長安的腦袋,卻也將長安抱得更緊了一些。


    一路直到了城主府邸,門前又恭候著幾個氣質明顯不凡的人,見到鍾離珞紛紛麵露喜色,齊齊下跪行禮。


    “屬下司臣(森緲、顏牧)參見天歌大人。”


    鍾離珞伸手向前虛扶一下,道:“起來,都說過不必多禮了。”


    “司臣不敢,若是天闕大人知道了,屬下可沒好果子吃了,”說話的是長身玉立,白衣翩然的男子,年紀約二十三四,手裏拿著一柄繪著遠山近水的十二竹骨折扇。


    “蘇子晉?”莫青璃淺褐色的眸子直直盯著說話的那個男子,話裏有疑惑之意,眼裏卻不見得有多疑惑。


    她這個媳婦神通廣大,見到誰都在情理之中罷。


    “青璃,別來無恙。”司臣看了一眼鍾離珞,見她沒有甚麽不悅的神色,才搖著扇子繼續笑道:“上回你送我的女兒紅還剩了許多,我將它帶來了,改日我請你小酌幾杯?”


    話裏已熟絡了不少,仿佛二人還是在京都臨江仙把酒言歡的同年。


    莫青璃點頭:“好。”


    司臣原本心裏忐忑,怕莫青璃在意他先前隱瞞之事,見她答應,心下高興,又道:“青璃,你初來乍到的,我明日帶你去逛逛千影城罷。”


    莫青璃看向鍾離珞,見她皺著眉頭,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於是莫青璃故意在唇角勾出個難得明豔的笑來,衝著司臣語氣親熱道:“好啊,子晉可要好好盡盡自己的地主之誼了。”


    她原本五官柔美,平日冷著張臉也就罷了,如今這一笑,眉如春山,眼如秋水,風流頓生,生生像了勾人的狐狸。


    司臣被她笑得心神一怔,白皙的俊臉微微紅了紅,扇子也收起來,微微躬下腰認真的答了句:“那是自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鍾離珞看著眼前這一切,漂亮的眼睛微微睜大,她張了張嘴,想說句甚麽,卻被莫青璃搶下話:“阿珞,我和長安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一會兒。”


    那三人中唯一的女子森緲便上前來,道:“二位請隨我來。”


    眼見莫青璃和長安抬腳便走,鍾離珞下意識便拉住她的胳膊。


    “等會我陪你去。”


    莫青璃鬆開一直牽著長安的手,右手覆到女人冰涼的手背上,慢慢地、慢慢地把她的五指從自己胳膊上掰開,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一步,輕聲道:“不必了。天歌大人想必還有要事,就不勞您大駕了。”


    指尖傳來衣袖劃過的冰涼觸感,鍾離珞低頭怔怔瞧著自己的手,手指動了動,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那個雖然比自己年幼,卻始終盡她所有能力來寵著她、照顧她的人,絞盡腦汁為她研究新菜式,每夜都替她疏通經脈的人,事事都隨她意的人,第一次拒絕了她?


    忍住想回頭看看她的欲望,莫青璃跟著森緲一直走到了後院,緊繃的身子才慢慢鬆了下來。


    “莫姐姐,你生鍾離姐姐氣了麽?”


    “為甚麽這麽說?”


    長安把她牽著自己的手高高舉起來,道:“你手上用的力氣太大了。”


    莫青璃連忙把手放開,看見長安的手上一片紅,甚至捏出了淺淺的指痕,心裏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怒道:“疼你為甚麽不說?”


    長安有些委屈的低下頭,囁嚅道:“姐姐已經很生氣了,長安怕再說話你會更不開心。況且……況且也不是很疼的。”


    “我生她氣又不是生你氣,你還是個孩子,疼就要說出來。等你以後長大了,你再說疼就不會有人理會你了。”莫青璃彎下腰摸了摸長安軟軟的腦袋,話裏的怒意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悵惘。


    長安仰起頭看了她半晌,墨綠色的眸子幹淨純粹,仿佛一麵明鏡,能照透一切被塵埃掩飾的心靈。


    她兩手搭上莫青璃的肩,將她往下拉了一些,溫熱的手指摸上莫青璃淺色的眼睛,輕聲道:“姐姐,你哭了麽?”


    莫青璃順勢蹲下.身,任她將整個小小軟軟的手掌都蒙住自己的眼睛,笑道:“怎麽會。”


    “你騙人,你心裏在哭。”


    “夠了。”


    莫青璃嘴角剛彎起的弧度僵住,伸手一把將長安抱起來,轉頭對一旁候著的森緲道:“森緲姑娘,讓你見笑了,請繼續帶路罷。”


    森緲不在意的笑了笑,微微躬身道:“姑娘客氣了。”


    她們是早晨出的關寧城,經響馬,過迷宮,到達城主府的時候已近黃昏,莫青璃將長安安置好後,便回了自己房間等鍾離珞,她知道,她很快就會來。


    四月十八,滿月漸虧,就像她的心忽然破損的一個缺口。


    “吱呀”一聲,門被人推開了,在屋外照進的雪白月光之中,現出一身白衣的鍾離珞。逆著月光,莫青璃忽然覺得在自己心裏描摹過無數次的麵容竟然變得模糊起來。


    莫青璃站在書案前,麵無表情看著走進來的女子。


    “你怎麽了?”她的語氣還是那麽溫柔,唇角依舊挽著清淺的弧度,一如往常。


    “時雪筠、蘇子晉,這些還隻是明麵上的人,還有一些藏在暗處的,神通廣大的好媳婦,你究竟在我身邊安排了多少人呢?”


    “我……”


    莫青璃伸出一根食指,比在自己唇上,製止了她的話,歪了歪頭繼續道:“你先別說話,聽我說完,讓我好好想想啊,嗯,是不是還有紫煙,我說為甚麽她對你言聽計從,口口聲聲‘小姐’‘小姐’,比對我這個樓主還要聽話,那些事情,想必不是師父讓她隱瞞,而是你罷?還有,你以前來過大漠這麽重要的事情,為甚麽紫煙從來沒有說過,是她失職,失職到幾個月不見你的影蹤?”


    鍾離珞頷首,道:“紫煙的確是影樓的人,可是……”


    “當日在京城西郊時,我怕你會覺得我不尊重你,我怕你會不理我,滿心緊張的告訴你紫煙是我派到你身邊的眼線,你是不是心裏其實一直在笑我,覺得我很好騙?後來,我說我要從蘇子晉那裏找線索,我曾問你認不認識他,你又是怎麽說的:‘他和他爹來府裏拜訪過,有過幾麵之緣而已’,好幾個幾麵之緣,我竟然還傻傻的吃他的悶醋,他是不是從來都是你派的人?司臣?可真是個好名字嗬。”


    莫青璃猛地衝上去,緊緊扣住鍾離珞的肩膀,眼裏分明是怒氣滿溢,語速卻放得十分低緩:“甚麽蘇楚的手劄,我父王的畫像,其實……都是你安排好的,是麽?我的好媳婦。”


    她眼睛緊緊鎖著女人幽邃的黑眸。


    隻要你說不是,我就信。


    她僅存的一點希望在鍾離珞的微微頷首中破滅。


    “是。”


    聽到她的回答,莫青璃反而不生氣了,隻是冷笑道:“如此說來,從頭至尾,都是你一個人設的局罷了,我就像一個傻子一樣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


    鍾離珞終於知道她犯了甚麽錯了,一向淡然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慌亂,飛快的拉住了莫青璃的手,急急道:“汐兒你聽我說,蘇子晉和紫煙的事情我都可以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子,其實紫煙在之前就……”


    莫青璃倒是沒有再掙脫,反而身子前傾,慢慢將自己陷入她的懷裏,微微歎了口氣,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道:“我真的很愛……很愛你,所以這一切我都可以不在意,我都可以原諒你。我隻想問你,你這麽做是為甚麽?為了保護我?”


    鍾離珞伸手緊緊的抱住她,喉嚨哽咽:“我隻是……我真的隻是想保護你,我不想讓任何人傷害到你,包括你自己。”


    莫青璃抬手輕輕拍著女人的背,親情與愛情,她一直以為親情要多一些,可時至今日她才知道自己真的很愛這女人,愛到快要發瘋了,可是,愛她如果要以失去自我為代價的話,她做不到。


    鍾離珞抱得那樣緊,可有些東西,抱得越緊,不代表留得住,就像指間的流沙,抓得越緊,失去的也就越快。


    “放開我。”莫青璃眼睛望著頭頂的房梁,搭在女人背上的手放了下來,垂在身側。


    “不要。”


    “鍾離珞,我說,放開我。”


    “我不。”


    “你若是再不放開,我就永遠不再見你。”


    感覺身上的禁錮慢慢鬆開,莫青璃一步一步往後退,直退到十步開外,她才搖了搖頭,對著女人輕聲道:“你聽著,你雖長我兩歲,但是我一直以為,我既然是你的妻子,我就應該是,也必須是站在你身邊的人,我想好好寵著你,哪怕把你寵上天了,那都是我心甘情願,隻因為我愛你。可是你呢?你把我當做甚麽?鍾離珞,我不是站在你身後,連走一步路都要人扶著的孩子,既然如此,你不如廢我武功,斷我手腳,將我一輩子困在你精心編織的牢籠裏。”


    她眼裏的冰霜從未凝聚便褪了去,眉目是那樣溫柔,即使現在這種情況,她還是一句重話都不舍得對她說。


    鍾離珞用手捂住嘴,卻仍是壓不住發抖的唇:“……我不是。”


    眼見那女人長睫上水光閃爍,透過窗欞的月光,就像一顆顆將要墜落的珍珠,莫青璃緩步上前,抬起拇指溫柔揩去她睫毛上的水珠,又湊近唇輕輕貼了一下的她的唇,溫柔開口道:“不要哭,我不會離開你,但是這幾日,我不想再見到你,莫要來找我。”


    鍾離珞雙眸微微睜大。


    莫青璃身子卻已向後飄出丈外,鍾離珞提氣便要追上去,剛到屋門口一道掌風便襲向麵門,等她避開之後再出房門,人早已不見蹤影。


    偌大的院子,除了她,空無一人。


    鍾離珞呆呆的站著,任漠北的夜風吹斷她不斷掉下的眼淚。


    四月十八,滿月漸虧,一如她心底從未愈合的傷口。


    作者有話要說: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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