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嘉然凝視著掛在牆上的大幅照片。照片上的男子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麵容清俊,雙目炯炯有神,隻是相框四周的黑紗昭示著他的生命已經被定格在某個時刻。


    斯人已逝,與他相關的一切都變成了曆史,陶嘉然唯一可以慶幸的就是,她終於是在她的生父彌留之際見了他最後一麵。江法言是聽她叫了一聲“爸爸”之後,握著她的手,含笑而逝的。至少在那一刻,他是滿足的。


    喉間酸澀的感覺又一次湧上來,這幾天實在是傷感得太多了,為上一輩人過往的種種,也為她自己被迷霧遮住的命運和愛情。


    暗歎一聲,不經意間,香爐中的香已經快要燃盡了,陶嘉然又點燃四炷香,恭恭敬敬舉過頭頂,拜了拜,小心地插|入香爐中,又對著照片鞠了三個躬,然後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看香成灰,胡


    亂想著自己的心事。


    不知過了過久,“噠噠噠”,腳步聲自樓梯處傳來,薛錦昆一身素服,憔悴著容顏,從二樓的臥室徐徐而下。


    “姨,你醒了?”


    “嗯。”薛錦昆努力扯出個微笑。在江法言的照片前駐足,凝神看了一會兒。


    “一直給你爸爸上香來著?”


    “嗯,”陶嘉然攙著她,移到了客廳的沙發坐下,“姨,你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不了,也睡不踏實,閉上眼睛都是小時候的事兒,”薛錦昆揉了揉眉心,“你爸爸在天有靈,知道你這麽在意他,會很高興的。”


    陶嘉然聞言笑了笑,細心地倒了杯溫水,放在薛錦昆麵前的茶幾上。


    “他會怨我不接手‘大江’嗎?”陶嘉然盯著眼前的玻璃水杯,雖然她堅持自己的決定,可還是心中有愧,尤其是對已經逝去的人。


    “或許會有些不滿意吧,”薛錦昆將她黯然的神色收於眼底,頓了頓,又道,“不過,你有你的想法,即使他是你爸爸,也不能替你做決定,我想他能夠理解的……何況,現在的‘大江’,不去也罷。”


    回想之前江法言葬禮前後,“大江”的董事、高管們的一出出鬧劇、一副副嘴臉,陶嘉然很是鄙夷,分明就是欺侮江家孤兒寡母沒人依仗了。


    “姨,你還要回去和他們打交道嗎?”陶嘉然一點兒都不希望她姨去趟那灘渾水,她爸過世了,她姨心裏夠苦的了,不能再傷心難過了。


    薛錦昆了然,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放心,你姨是不會虧待自己的。公司啊,就由著他們折騰去吧,我也沒那個精力管這管那了。”


    “姨,你要想開。”


    “姨不會殉情的,你姨唯一的優點就是惜命。”薛錦昆調皮一笑。


    陶嘉然默。


    “你爸爸最後的心願就是讓我們都過得好,他不會喜歡我們自以為是地做他不希望我們去做的事。”


    “嗯。”陶嘉然輕輕點頭。


    如果是她的話,即使自己有一天要離開人世,她也不希望自己在乎的人隨她而去,她隻會盼著他們在這世上長命百歲、順意平安。


    心中一澀,陶嘉然想起了離開岑家時岑萌的不舍,抑製不住的想念再次湧了上來。不知道萌萌現在在做什麽,幾天沒有她的消息,難道是她媽媽把她的手機都沒收了?


    聯想到離開時岑萌要陪她一起,季女士左攔右擋,又說她去隻會“給你表姐添亂”,陶嘉然沒法樂觀。


    思索間,薛錦昆已經上了樓,旋即下來,把個文件袋推到陶嘉然麵前。


    “差點兒忘了這麽重要的事兒。”


    “姨,這是?”


    “你爸爸留給你的。從你說不接手‘大江’那天起他就準備好了,讓我有一天他不在了,交給你。”


    陶嘉然盯著那紙袋子,抿緊嘴唇不語。


    “這裏麵有一本房產證,是你爸爸在c城置下的,裝修、家具都是現成的,他說讓你以後有機會就回來看看,不管怎麽說,這裏也算你的半個家……”


    陶嘉然動容,她沒想到她爸為她想的這麽多,這麽周全。是啊,她爸爸的魂留在這裏,薛姨在這裏,這裏真可算得上是她的“半個家”了。


    “房產過了戶,就可以了,”薛錦昆又接著說道,“裏麵還有兩張卡。一張八百萬,一張五十萬。這些本來大部分是股票、房產和基金,但你爸爸說了,年輕人或許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


    投資理念,幹脆就留給你錢,是最省事的,你可以用它們做你想做的事。你爸爸還說,準備兩張卡,存個五十萬的留給你隨手用著方便。”


    八百五十萬……人民幣!


    這個數字讓陶嘉然瞬間大腦當機,呆愣愣的瞧著薛錦昆。


    “姨,你是說這些錢……是給我的?”


    “是,都是你爸爸留給你的。”薛錦昆好笑於她驚愕的樣子,笑眯眯地看著她。


    陶嘉然眨巴眨巴眼睛,還是難以置信自己突然有了這麽多錢。原諒她此刻的不知所措,她從小窮慣了,後來終於有了自己的房子,還小有積蓄,總算是嚐到了些小康生活的甜頭。這會兒突然讓她變成個千萬富婆,她還真就一時接受不了。


    陶嘉然使勁兒吞咽下一口唾液,總算是沒丟了本真。


    “姨,你把錢都給我了,那你呢?”她爸不會把家產都給了她吧?


    “傻孩子,你爸爸怎麽會不管我?”薛錦昆衝她擠擠眼,顯出和年齡頗違和的調皮,“我們倆一起分了你爸爸的財產……”


    說罷,也覺得傷感,錢再多又有什麽用,法言已經不在了。


    “姨……”她黯然的樣子讓陶嘉然心疼。


    “姨沒事兒,姨會好好過日子的。”薛錦昆胡亂抹掉奪眶而出的淚水。


    陶嘉然不欲看她難過,忙岔開了話題:“姨,這些錢,都歸我支配嗎?”


    “這是你爸爸的個人財產,給你了當然就都歸你了……”說著,笑了,“原來你竟是個小財迷。”


    陶嘉然紅了臉,“我想拿出一些資助給福利院,那兒的孩子太可憐了。”


    “隻要你覺得正當的,值得的,你爸爸都會高興的,”薛錦昆柔著聲音,“嘉然,你很善良,好人會有好報的。”


    好人會有好報?如果真是那樣,是不是她就可以逃開遺傳病的夢魘?就可以和萌萌在一起,再不用怕拖累她?


    看著江法言的照片,陶嘉然幽幽地道:“姨,我爸和我姑姑,長得像嗎?”


    “!”薛錦昆被她問得措手不及,難以置信地,“嘉然,你都知道了?”


    “嗯,”陶嘉然低著頭,盯著自己的手掌,“因為一些事,不得已跟萌萌的媽媽出櫃了,然後她媽媽說了我媽和我姑姑的事兒。”


    “……寶華姐她?”


    “她沒同意。岑總也沒同意。”


    “你要理解他們,任何做父母的,遇到這種事,都……”薛錦昆歎氣,尤其是上一輩出了那樣的事,寶華姐就這麽一個女兒,同意才怪。


    “我知道他們不會同意,我會爭取……”陶嘉然無助地看向薛錦昆,茫茫然,“可是,姨,難道姓江的就注定要得那種病嗎?”


    “病?什麽病?”薛錦昆很是困惑。


    “遺傳病啊。萌萌的媽媽說我爸和我姑得的是同一種不治之症,她說是因為江家的基因有問題……我不甘心啊姨,真的不甘心,我查過了,也找朋友問過了,還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有一天……”


    “她……”寶華姐竟然拿這病說事兒?雖然是為了自己家孩子吧,可也不能嚇唬嘉然啊,真要是嚇出病來或者出了什麽事兒,怎麽對得起法言?薛錦昆替自家孩子抱不平,可也覺得季女士這丈母娘實在是難纏得很,話說孩子你喜歡上誰不好?偏偏要喜歡上寶華姐的孩子。


    “嘉然啊,非得岑萌嗎?齊洛那孩子我看著也不錯啊,是個細致貼心的。”薛錦昆不忘了給自家孩子建議,她是真怕陶嘉然在季女士那兒吃虧。


    陶嘉然無語。


    “姨,我愛萌萌,隻想和她過一輩子。和齊洛已經是過去式了,不可能回去的。”


    “小昆,我愛芷言……”岑子華的話同時出現在薛錦昆的腦海中。


    扶額,好吧,你們娘倆都是一樣一樣的,哪個我都拗不過。既然寶華姐你這麽坑我們家孩子,就別怪我老實不客氣地戳穿你了,當我們娘家沒人嗎?薛錦昆暗噴。


    “嘉然啊,你要是真那麽喜歡岑萌,就去努力吧。誰都不用怕!就算是上一輩人發生了那樣的事,但那和你們無關,你們應該有你們的生活。石頭哥他們是被子華和芷言姐的事兒嚇破了膽了,那個時代有那個時代的悲哀。如果不是那樣的環境,也不至於是那樣的結局。想在一起,就努力地在一起吧!”


    薛錦昆的話無疑一記強心劑,替陶嘉然又找回了自信,不過她也沒忘了最最重要的事兒。


    “可是,姨,萌萌她媽媽說……說我可能……短命,會耽誤了萌萌。”


    “瞎說!”薛錦昆嗔怪,“別聽她的,信姨的。你身體這麽壯,都能幫姨抓小賊;又善良,會長命百歲的。”


    “可遺傳……”


    “遺傳什麽啊!”薛錦昆又忍不住大噴季女士,“知道你爸和你姑姑為什麽得了同樣的病嗎?”


    “為什麽?”


    “雙胞胎會有某種感應,這個你知道吧?”


    “知道啊,”陶嘉然瞠目,“你是說,我爸和我姑姑他們是……”


    “他倆是龍鳳胎,你姑姑比你爸早出生五分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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