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遼民見薑曰廣說得如此肯定,信了七八分。


    臉上個個露出喜色。


    “這下好了!”


    “回去,當然要回去”


    “我們要跟著毛帥收複故土!”


    “在異鄉,受人歧視,被人看不起,有什麽好的!”


    “說的是,就算拚死了,也落得痛快”


    “過去我們在島上,被餓得連拿兵器的力氣都沒有,就這麽白白餓死了,太憋屈。”


    朱由檢招呼張淵過來,低聲對他說了幾句。


    張淵隨即令手下錦衣衛,把那些登州兵都搬到一邊。


    然後眾人在大石窟周圍搜索了一番,發現一間石室。


    朱由檢和薑曰廣、汪汝淳進去查看。


    裏麵有筆墨紙硯,各種會計賬簿,還有奴工名冊。


    朱由檢拿起名單一看,笑道:“這倒是省卻了登記功夫。”


    隨即讓汪汝淳拿著這名單冊,去大石窟中點名。


    凡是願意返回東江的,在名單上畫個圈。


    約莫花了小半個時辰,對石窟中人員清點完畢。


    一共有一千兩百三十六人,願返回東江的有九百七十二人。


    清點完畢之後。


    奴工們說登州附近還有二十多個類似的采石場,裏麵也多是強行拘押來做苦工的東江遼民。


    請求一起解救。


    薑曰廣正要說話。


    矮山下卻傳來如密雨敲鼓一般的馬蹄聲,腳步聲。


    朱由檢心中一動,一定是登萊楊國棟帶人來了。


    果然,片刻之後,矮山下傳來大叫:


    “上麵賊子,若還要命,速速投降,依次下山,遲延半刻,叫爾等化為齏粉。”


    眾人出洞口一看。


    有大隊人馬,已經將采石窟通往山下的斜坡通道,團團圍住。


    矮山其他各處,也有人馬巡視。


    那些圍在山下的軍士們,中間數排都拿著鳥銃,兩側則是弓箭,對準通道。


    後麵軍官都騎著馬。


    最中間一人,所騎黑馬。格外高大神駿,頭上戴著鳳翅盔,身上披著鎖子甲,臉帶怒色,眼睛裏散發著凶戾之氣。


    他身後跟著兩員副將,再後麵是百多名家丁。


    朱由檢立刻猜出這中間騎馬的武將必定是登萊總兵楊國棟。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


    薑曰廣走到甬道邊沿,探出頭去,喊道:


    “楊總兵,你好大的膽子,為何派兵圍困本官?”


    楊國棟卻看了一眼,冷笑了一聲;


    “你是什麽人?妄稱本官?”


    薑曰廣叱道:


    “本官在天啟六年出使鮮國,就視察過登州!楊國棟,你那時便是登萊總兵,也曾見過我,豈有不認得的道理?”


    楊國棟皺眉道:


    “出使鮮國?本鎮倒是見過兩位使者,一個是薑大人,一個是王大人。隻是遠遠見過一麵,你卻是哪位?”


    “我便是薑曰廣!”


    楊國棟仰著頭,仔細端詳了片刻,做出恍然之態:


    “果真是薑編修!失敬失敬!”


    一邊說著,一邊在馬上抱拳拱手搖了兩下。


    “你既認得本官,還不快讓士兵散去?”薑曰廣喊道。


    “嗬嗬,薑大人,你不在翰林院,到登州來做什麽?難道又要出使鮮國不成?”楊國棟嘴角彎起,露出譏諷之意。


    “本官沒有告訴你的必要吧!”薑曰廣正色道。


    “嗬嗬”楊國棟冷笑了兩聲,“薑曰廣,莫說你現在未穿官服,就是穿了,也不過是翰林院編修的七品小官。”


    “楊總兵,這麽說,你是不把本官放在眼裏了?”薑曰廣怒道


    “豈敢!隻是本鎮確實從未聽說翰林編修可以對總兵發號施令!”


    “更何況你鬼鬼祟祟到登州,和這些假韃混在一起,究竟意欲何為?”


    “你帶人夥同假韃毆擊官兵,又該當何罪?”


    “本鎮現在就是將你擊殺,也不過是上道奏疏,說不明身份之人與東江假韃一起作亂,被官兵在陣前誅殺。朝廷也說不得我什麽!”


    說到這裏,楊國棟得意大笑起來。


    “放肆!本官現在是都察院左副都禦史,提督登州押運東江軍餉,你說能不能管你?”薑曰廣怒叱道。


    楊國棟聽薑曰廣這麽說,張大嘴巴,做出一副吃驚的表情:


    “這麽說薑大人是升官了?”


    “你還不快撤兵?”薑曰廣厲聲道。


    楊國棟眼珠子轉了一圈,忽然皮笑肉不笑:


    “你未穿官服,我殺你,不過是殺抗拒官兵的亂賊罷了。”


    “與其留你的活口,回朝廷彈劾我,不如先下手為強!”


    楊國棟一邊獰笑著,一邊揮手,正要下令。


    “大膽楊國棟!”薑曰廣氣急,高聲喊道:


    “你要造反不成!”


    楊國棟哈哈大笑:“反賊竟敢反咬一口,……”


    他話說了半截,忽聽得一聲如霹靂般的怒喝:


    “楊國棟,你敢犯駕?”


    這聲怒喝卻是出自朱由檢之口。


    他此時也從甬道便探出身子,對著楊國棟怒目而視。


    原來他聽見楊國棟的語氣,頃刻之間就要發難,便覺得自己不出麵不行了。


    他這聲怒喝最後一個字卻說得模糊了一些


    但楊國棟還是聽清了。


    他聽到這一聲怒喝,不由得楞住。


    楊國棟雖是個武人,卻也讀過書。


    知道犯駕這個詞是襲擊侵擾皇帝的意思。


    類似於刺駕,便是刺殺皇帝的意思。


    薑曰廣旁邊冒出個少年人,說自己犯駕?


    這是何意?


    難道……


    想到這裏,楊國棟背脊上冒起一股涼氣。


    他在京城中也有眼線。


    他今早才接到簡短密信,通報京城情形。


    說皇帝召開大朝會推行新政,要大力支援東江,還要到各地微服巡訪。


    他聽到這些消息,已是如坐針氈,想著謀劃以後出路。


    他和毛文龍交惡已經不是一兩天,如果皇帝支持東江,那他以後日子就難過了。


    他甚至想過投靠後金。


    隻是一時之間終究下不了決心。


    至於皇帝微服巡訪,他原先覺得不太可能來登州,畢竟太危險。


    但現在上麵這個年輕人,嘴裏竟然說出“犯駕”兩個字!


    楊國棟眼睛狐疑轉動,盯著上麵這個少年仔細觀察。


    越看越是心驚。


    這少年十七八歲,和當今聖上崇禎皇帝的年齡正差不多。


    而且麵容俊秀,自帶一股華貴威嚴之氣。


    難道這少年便是……


    楊國棟心頭猛地跳了一下。


    隨即又想,有沒有可能是詐他?


    但是冒充皇帝,那可不是誰都有這個膽子的,弄不好就是抄家滅族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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