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棺材蓋重重砸地,砸起飛塵。


    黑棺內躺著的是一具老者屍體,屍體沒有出現想象中的腐爛,皮膚青白,雙眼被黑線縫上,麵部表情帶著生前的哀傷思念。


    看眼皮傷口有點浮腫,這是活著的時候被人拿針線活活縫起來的。


    賒刀人重新封棺,收起屍水後,肩扛起黑棺的飛躍出地洞。


    他眸光冰冷走到趴著不動的晉安身邊,一掌拍碎天靈蓋,覺得不放心又補了一掌後心,震碎人的心脈,然後離開冥店,迅速消失在濃濃黑夜裏。


    賒刀人肩扛千斤重黑棺,一路七繞八繞,繞過一隊又一隊巡夜鄉勇,最後翻牆進入一處深宅大院裏。


    馬上有幾個人出來幫忙,在空地撒石灰粉,擺上長條凳,支起篷布遮擋月光,然後才讓賒刀人放下黑棺。


    “怎麽樣,一切順利嗎?”幾人關心詢問。


    賒刀人放下黑棺後,得意的拍了拍棺材:“我辦事你們還不放心嗎,一切都在上仙的預料中,一招請君入甕,那個壞了上仙在鳳凰鎮、九頭山、西蔡村、造畜教好事的小道士,果然企圖元神入夢窺視我的心底秘密,如今元神被我困在上仙給的靈符裏,肉身也被我震碎了天靈蓋和心脈,他必死無疑。”


    “這麽順利?中途沒有發生過別的事嗎?”


    “你什麽意思,在質疑我的辦事能力?”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覺得事情會不會太過順利了?總感覺有點心裏不踏實。”


    “哼,你是不是想說伱在質疑上師的計劃不如你考慮得周到?”賒刀人麵色很不爽的冷哼一聲。


    “行了,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賒刀人你明知道靈境師他不是這個意思,你少說兩句,小心駛得萬年船總沒錯的,萬一我們辦砸上仙交代給我們的任務,上仙是三境尊者,三境尊者的怒火就算拿府城十萬百姓都填不下!”這次說話的也不是人,而是擺在大堂中的一尊神像。


    那是一尊金身神像,也不知供奉的是哪路金身神,但能與這些牛鬼蛇神廝混一起的,十有八九不是什麽正神,而是民間野神之流。


    看起來這尊金身神像才是在場幾人的負責人,賒刀人並不想忤逆金身神像的話,提了一句劉濤抓到了嗎?


    其中一人指了指一旁的麻布袋。


    賒刀人解開麻布袋口,從裏麵倒出一個手腳關節和脊椎骨都被人折斷,如擰麻花一樣被人擰成一團球的人。


    正是劉濤。


    劉濤還活著,但已經奄奄一息,兩眼渙散,沒有焦點,顯然是被人打斷手腳和脊椎骨後遭受到非人痛苦,精神意誌已經完全崩潰。


    賒刀人冷笑:“你不是說這個世上隻有一種病叫窮病嗎,可你知道這個世界還有一種死叫生不如死,比窮病還折磨人。你以為什麽人都能接得了燙手山芋,既然接手了,是生是死都在棺材鋪裏給我待著,我們賒刀人行走江湖講個誠信二字,最見不得像你這種不守信用,言而無信的人。”


    賒刀人剛準備用菜刀抹掉劉濤脖子,像殺雞一樣的給劉濤放血,結果這劉濤一看到賒刀人,當場嚇死了。


    有怒火無處發泄的賒刀人罵了聲真他娘的晦氣,麵色黑沉。


    這個時候,那尊金身神像又開口了:“血靈道友、鐵匠,你們陪賒刀人確認下棺材裏煉屍,確認無誤後就投進仙畫裏,送去不老山。”


    這些人裏有賒刀人、有鐵匠、有鏡師、有漁夫、有相師,都是民間最常見的職業,分散全城各地,替不老山辦事。


    血靈道友就是那位相師。


    鐵匠身材魁梧雄壯,肌肉鼓脹隆起如一塊塊岩石,人長得孔武有力,兩眼炯炯有神,氣息綿延悠長,一看就是同時練內家功和外家功的高手。


    至於他們說的仙畫,則是掛在金身神像身後的一卷山水畫。


    如果老道士在這裏,肯定要驚呼這山水畫與在鳳凰鎮、西蔡村得到的山水畫一模一樣。


    不過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出來一點不同,這卷山水畫的山巔之上多了一道人影,在浩渺高雲中如九天仙人在抬頭望天,氣質飄渺似謫仙,明淨純暇,一塵不染,好像正在抬頭遙望天庭宮闕,欲乘風歸去。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一幅山水畫卷,因為多了一個仙人背影,意境立即大不一樣,似乎能通往更加深遠的奧妙玄機。


    有了金身神像的吩咐,鐵匠、相師陪著賒刀人一起去開棺,準備再檢查一遍棺材裏的屍體。


    原本還想要碎屍發泄的賒刀人,朝劉濤屍體吐了口唾沫,然後轉身去開棺。


    才剛靠近黑棺,血靈道友相師忽然驚詫一愣,轉頭凝重問賒刀人:“你在棺材鋪挖煉屍的時候,有沒有察覺到什麽反常情況?”


    其他人問怎麽了?


    相師找來紙和筆,神色無比嚴肅的在紙上寫下幾個字:“這口棺材被人動過。”


    賒刀人接過紙和筆,寫上他在棺材鋪時曾開棺檢查了下屍體。


    相師表情嚴肅的搖頭,再次寫字:“不是這個意思,這口棺材上的墨鬥線被人破壞過然後又重新彈上去,故意製造棺材沒被人動過的假象。在今天之前,這口黑棺就已經被人動過了。”


    什麽!


    大夥吃驚。


    賒刀人皺眉寫字:“說起這個,倒是的確有一個細節地方不對勁,棺材裏滴出的屍油份量好像有點少,屍體埋在地下十年,與別處煉屍滴出的屍油份量好像淺了一層……”


    “當時我誤以為棺材裏的屍體有變,特地開棺查看,見屍體還在,沒有出現什麽異常,才帶回來。”


    相師:“你確定裏麵的屍體還在?”


    賒刀人肯定的點頭。


    相師繞著棺材走一圈,不知在思索什麽,然後讓鐵匠準備一些棺材釘,又讓漁夫準備法網兜,又讓靈鏡師準備一麵靈鏡。


    等這幾樣東西都準備好後,相師一一吩咐大家如何做。


    “靈鏡師你把陰陽顛倒鏡對準棺材頭,反轉陰陽,定住這口棺材。”陰陽顛倒鏡是一麵有一人多高的落地鏡,剛好能夠照住整個棺材。


    “等下開棺時如果有情況不對,漁夫你用法網兜罩住棺材,總之別讓棺材裏的東西跑出來。”法網兜是一張浸滿不知名紅色顏料的麻繩大網,並在每個網眼都綁滿了五帝銅錢與黃符,既能困人還能去凶鎮邪。


    “鐵匠你靈活變化,等下視情況拿棺材釘封印棺材裏的死人或封死棺材。”鐵匠也是位狠人,用棺材釘劃破手掌心,用自己的滾燙鮮血塗滿棺材釘,練武之人氣血熾盛,可以鎮壓邪東西。


    就連相師自己也做了幾手準備,拘魂幡、鎮屍符都拿了出來。


    這些事都是無聲下完成的,當做完這一切完全準備後,相師冷笑:“最好是我多疑了,假如這棺材裏真有什麽不對勁,這麽多法寶招呼下去,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都要束手待斃。”


    開棺的苦差事交給賒刀人辦,賒刀人倒是並無怨言,隨著他推開沉重的棺材蓋,相師二話不說,手裏鎮屍符先往人的腦門上拍去。


    他剛鬆了口氣,身後的靈鏡師驚呼一聲:“情況不對,我的陰陽顛倒鏡照不到棺材裏的人!不管是死人還是活人都逃不過我的這麵陰陽顛倒鏡!除非棺材裏是空的,根本就沒人!”


    可圍在棺材邊的幾人,明明看到棺材裏躺著個死人。


    這個時候,宅院裏大放金光,金身神像綻放絢爛金光,如金燦雲霞籠罩棺材上方,金雲裏浮現一張人臉,去看棺材裏的景象。


    鐵匠是第二個反應過來的人,他二話不說舉起棺材釘就往棺內之人的四肢關節釘去。


    鐺!


    棺材釘迸射出火光,第一錘居然沒有釘進去,鐵匠再用力去釘,哢嚓!


    二根手指粗的棺材釘這次竟應聲斷裂了。


    而棺內之人的四肢關節依舊完好,身體比金剛石還堅硬。


    在場的人都臉色大變,想轉頭喝問賒刀人到底帶了個什麽人回來,哪知道賒刀人突然抱頭跪地,頭痛欲裂慘叫。


    異變接二連三,其他人暫時顧不上賒刀人,鐵匠眼疾手快搬起棺材蓋重新封棺並用棺材釘封死。


    漁夫拋出手中的法網兜,結實的麻繩大網緊緊裹住棺材。


    就連天上的金雲也化作一座金光山嶽,重重鎮壓在棺材上,金山仿佛有千鈞重量,幾條長板凳不堪重負的被當場壓斷,棺材重重落地。


    轟隆!


    棺材四分五裂炸開,煙塵彌漫,一個腦門貼著鎮屍符的身影直挺挺站起。


    不好!詐屍了!這是所有人的想法,果斷出手。


    他們哪裏知道他們現在麵對的是什麽,鐵匠自恃內外兼修,肉身堅固,率先衝上去,結果他一拳未撼動對方分毫,棺材裏的人一巴掌就把鐵匠肋骨拍斷,胸膛塌陷,人如黑色炮丸般極速倒飛出去,連續撞倒一大片磚牆。


    相師、漁夫、靈鏡師法寶齊出,諸如什麽拘魂幡、法鞭、法鏡一起招呼上去。


    結果就是這些法寶跟鐵匠一樣,都被一巴掌拍飛,在半空中成了粉碎,下一刻,三人都步入鐵匠後塵,被一巴掌拍飛,傷成重傷。


    全都是不敵一招。


    這個時候金身神像如影拔長,瞬間從一尺金身神像變化成一人高金身,企圖阻止塵土裏的身影去追殺自己同伴。結果這尊遍體金光的金身神像同樣不是一招之敵,被一巴掌拍扁腦袋,法身被毀,重新變回一尺無頭神像,重重衰落在地。


    哢嚓!


    無頭金身神像碎裂成幾掰。


    “你到底是什麽人!”宅院裏的眾人全都驚駭欲絕,他們這次到底招惹到了什麽樣的人!


    噗哧!


    灰塵裏的身影,沒有說話回答,貼在他腦門上的鎮屍符無火自焚,化作灰燼,他走出灰塵,沉默不言的走到賒刀人身前,抬手一點正跪在地上抱頭慘叫的賒刀人額前。


    賒刀人目光呆滯,任憑施為。


    就見賒刀人額頭出現一個像是靈符一樣的紋路,不斷閃爍間,靈符紋路越來越清晰,一道靈符逐漸從額頭內被攝取出來。


    隨著靈符被取出,賒刀人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軟趴趴倒地,生機全無。


    這靈符封煉在人體內,以人的生命精元之氣為養料,不斷蘊養靈符上的靈性,早已經與宿主融為一體。隨著靈符被強行抽出,頭顱內的腦漿被攪爛,生機也跟著斷絕。


    蓬!


    手掌一捏,靈符化作碎片,一縷元神分念重新飛回進老人體內,隨後,老人身影一變,變成晉安麵目。


    “是你!五髒道觀的那個道士!”


    “你為什麽沒有死!”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棺材鋪下的屍體的!”


    在場的人全都駭然失色,因為怒急攻心而大口咳血,憤怒道:“你接連破壞上師好事,不老山絕對不會放過你們五髒道觀的!你們一個小小五髒道觀連不老山都敢得罪,上師必定會親臨府城,血洗五髒道觀為我們報仇!”


    就在晉安捏碎靈符的時候,高掛在高堂裏的畫卷突生異象,站在山巔遙望天穹的謫仙背影,居然活了過來,似有所感應的轉頭看向晉安。


    接著,一個是似來自九天雲霄,帶著無邊浩蕩天威,又似帶著不可違背旨意的無上威嚴聲音響起:“江州府怎麽還有第三境界存在?”


    “一個元神附法的區區鉛汞聖胎,也敢在本上仙麵前班門弄斧,過來。”


    不疾不徐的二個字,卻如背負神道般沉重,鉛汞聖胎變化的晉安,竟然不由自主的朝前踏出一步,無法違背謫仙的無上大道旨意。


    但就在這時,晴空萬裏的夜空突然天打雷劈,神威浩大,壓蓋一切。


    “滾!”


    轟隆!


    一道驚天雷光重重劈砸進這座宅院,直奔畫卷上的謫仙而去。


    是五雷斬邪符的雷光!


    與此同時,一道虹光飛近,是晉安本體親自登臨宅院,他抬手一招,收回分神與鉛汞聖胎,目光冷冽的與畫卷山巔上的謫仙男子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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