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羊被晉安寄養在何府。


    當晉安從從何府接到傻羊時,剛好趕在宵禁前回到五髒道觀。


    本來晉安是打算把傻羊寄養在五髒道觀對麵的棺材鋪的,可一想到林叔平日裏生意繁忙,估計沒有太多精力照顧精力充沛的傻羊,於是他隻得再次麻煩大夫人。


    說來也是不巧,今日未在何府見到大夫人。


    老道士原本還想去何府蹭一個冰鎮大西瓜吃的,最後願望落空的離開何府。


    “小兄弟,老道我咋覺得,這頭羊本身就夠膘肥了,它才在何府一天,被大夫人養得又膘肥了一圈。”


    老道士看著被削劍牽在手裏的牛犢大傻羊,朝晉安打打眼色。


    晉安無語看一眼老道士。


    “今天的羊雜麵和羊排都還沒塞滿老道你的嘴嗎。”


    老道士老臉一燥,趕忙為自己辯解哪有,說老道我那是關心自家人,到小兄弟你這咋就變成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了。


    至於老道士這句話解釋,有幾分真實度,估計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


    夕陽西落。


    月頭西升。


    如血餘暉照灑在府城,因為臨近宵禁,府城街市逐漸冷清下來,噠噠噠,硬實羊蹄子砸在青石板轉路麵上的清脆聲音,敲開五髒道觀所在的街道,林叔的棺材店鋪還沒關門,但門口已經掛起兩盞燈籠,似乎是聽到了門外的動靜,棺材鋪門口的燈籠映照出一道黑色人影。


    人影從棺材鋪裏走向門口。


    黑色人影逐漸拉長。


    顴骨高高,帶著病態蠟黃麵色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往街角一望,剛好望到從街角靜靜走來的三人一羊。


    林叔臉上露出笑意。


    五髒道觀的人都安全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給你們炒幾個菜,為你們接風洗塵。”林叔目露欣慰看著平安歸來的五髒道觀師徒,


    隻是今天的林叔氣色有點不對,原本病態蠟黃的臉色,比以往更加病態了。


    “林叔,你看我們給你帶來了什麽,府城集賢樓的鹿血酒,這是我和老道士、削劍特地在路上帶給你的心意…林叔你怎麽了,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老道你給林叔把把脈,林叔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


    原本的相逢,變成了晉安他們緊張請林叔進棺材鋪裏,關心問林叔身體怎麽了,不要再站在門口受寒了。


    林叔笑說他隻是晚上太熱,沒有蓋被子睡覺,再加上他本就體質差,深夜受了點涼,吃幾味治風寒的中藥就會好。


    晉安他們為林叔一陣噓寒問暖,老道士還特地給林叔把把脈,見林叔的確身體沒大礙後,這才放下一顆心。


    不管怎麽說,林叔都是他們異客他鄉來到府城碰到的第一個熟人,平日裏也都對他們這些鄰居多有照顧,晉安打心裏把林叔當作恩人看待。


    “林叔,既然你身體受涼,今晚你喝口鹿血酒,暖暖身子,好好睡一覺,今晚我們就不留在店裏打擾林叔你了,有什麽事明天白天再談。”


    晉安勸林叔回屋早點休息。


    林叔:“?”


    可是他很想知道,昨晚在陰邑江下千屍洞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


    林叔見晉安他們起身要走,他也站起來。


    晉安打斷棺材鋪老板話:“林叔,你太客氣了,道觀就在對門,林叔不必熱情相送。”


    林叔:“?”


    “可……”


    林叔跟著晉安他們走到棺材鋪門口,張口欲言,剛想好奇問陰邑江千屍洞的情況,結果再次被晉安打斷了話。


    “林叔你真的太客氣了,就幾步路還要勞煩林叔你惦記相送,我和老道、削劍何德何能,我們來幫林叔你打烊關門吧。”


    晉安大受感動,喊上老道士、削劍,砰砰砰的為林叔關店鋪門。


    直到晉安他們的背影,進入五髒道觀,林叔都沒來得及問出一句囫圇話來,把林叔鬱悶得眉頭直皺,可隨後,林叔又灑然一笑。


    不久後,棺材鋪裏的燭火熄滅,徹底歸於黑暗,林叔在喝了幾口晉安孝敬他的鹿血酒後,沉沉進入夢鄉。


    ……


    晉安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道觀後,並未馬上入睡,而是一一去三清殿、六丁六甲武神殿、五雷大帝殿上香,心懷感激。


    就連老道士和削劍這次也都格外鄭重的跟在晉安身後上香。


    等儀式隆重的給三座大殿上完香,已是半個時辰後了,三人再也忍不住濃濃困意襲來,回到屋子裏後倒頭就睡。


    晉安這次消耗也很大,最後跟騰國國主血戰時,對他的體力消耗很大。


    夜色漸漸歸於平寂。


    還沒建完的五髒道觀裏,除了老道士的震天打呼嚕聲,一切都如往日般平靜。


    唯有五髒道人養的那頭精力充沛羊,一邊在晉安給它修葺的羊舍裏,日複一日,從早吃到晚的啃著紅蘿卜,一邊羊瞳盯著傳出呼嚕聲的房舍,在黑夜裏靜立不動。


    羊的眼睛很奇特。


    兩隻眼瞳是左右橫著生長的。


    可以提供最廣的視野。


    羊的眼睛幾乎可以沒有死角,比人的視野還廣幾乎一倍。


    黑暗羊舍裏,傻羊的一隻羊瞳盯著房舍,一隻羊瞳盯著道觀前院的大殿方向,即便低頭去叼起一根紅蘿卜時,眼眶裏的眼珠子依舊保持不變姿態,也不會知是不是幻覺,那場景,仿佛是,那一雙畜牲的眼睛已經通了人性,在為屋子裏呼呼大睡的三人主動站崗守夜。


    說不出的奇異。


    ……


    ……


    翌日清晨。


    晉安雖然昨天回到道觀精疲力盡,倒頭就睡,可他沒有睡懶覺的習慣,大清早天才剛蒙蒙亮,他便跟往常一樣,站在屋頂呼吸吐納,五髒仙廟吐納著新一天的蓬勃朝氣。


    此時天地初破曉,昨夜霧氣與露珠還未完全消散,府城的清晨空氣帶著濕潤清新,萬物都籠罩在薄霧之中,隨著天地破曉,這些薄霧慢慢消散,混沌了一晚的濁氣與清氣,開始一個下沉一個上升分離,在萬丈金芒的朝霞中,天地打破混沌,引來新的新生。


    晉安盤腿坐在屋頂吐納天地之氣,身著道觀備用的五髒道袍,置身在這寧靜的府城清晨裏,如雲遮霧繞,吞雲吐霧,身照金光的道家逍遙仙人。


    一日之計在於晨。


    晉安這是正在修煉道家的《五髒秘傳經》。


    當天地朝陽大放光彩,天地混沌徹底被新一天的蓬勃旺盛生命打破時,晉安從打坐靜修中醒來,頓覺精氣神抖擻,一天的疲憊全部一掃而空。


    人沐浴在朝霞下,體內五髒器官迸發出蓬勃強壯生機。


    渾身毛孔舒坦。


    而此時的府城百姓也陸陸續續醒來,開始又一天的日複一日生計奔波。


    民舍、草橋、流水、老樹……


    茶坊、酒肆、肉鋪、廟宇、看相算命……


    隻是這些出城的百姓,多見農夫走商,當眺望到碼頭方向時,那裏卻人氣凋零,少了許多扛貨的腳夫,少了在客船邊大打出手搶生意的轎夫,少了許多來府城經商的商人還有來府城遊玩開闊世麵的商賈女眷們……


    龍王案帶來的影響不是一時半會能平息的,府城的商貿生意受到很大影響。


    “我打坐了這麽久,隻見到零星幾條渡河的本地渡船,不見從上下遊來的商船、客船,估計官府還沒解除鎖江,畢竟水路的人員流動更大,如果有什麽通緝犯窩藏在這些外地船隻上,很快就能逃出武州府地界。”


    “而那些古董商人,各個都會江湖易容術。”


    晉安目露沉思。


    “不過,鎖江攔截船隻,民間爭議很大,府城百姓需要外界的物資,而外地那些客商也遭不住連續幾天的耽擱,估計府尹大人頂多再撐兩三天,不管有沒有抓到那些古董商人,都要解除漕運禁令了。”


    這還真是多事之秋啊。


    一想到義先生臨走前,談到大爭之世馬上就要來了,代表雨澤世界的洞天福地馬上就要開啟,晉安擰緊眉頭。


    雨澤世界,避水珠嗎……


    他想到昨天在跟義先生道別,在回來的路上,他跟老道士的一些談話,敕水符嗎……


    望氣術!


    陰德——


    伍萬柒仟零零叁!


    晉安在屋頂起身,他迎著冬日初升的蓬勃生命,沐浴在萬丈金光中,徇爛東日把他全身都籠罩在金色火焰中,晉安目中精光閃動,五髒道觀雖然還小,可這筆前所未有的陰德,就是他在這場大爭之世中安身立命的資本。


    晉安念頭通達。


    躍身跳下屋頂…哎呀!


    晉安剛跳下屋頂,就聽到屋子裏傳出老道士的慘叫聲,然後老道士的慘叫聲一聲接一聲,比屠夫家天還沒亮就開始殺豬的殺豬聲還慘烈。


    原來是在古墓裏一陣折騰,又是被鼠群追殺,又是被逃命,又是在水下被撞得全身烏青,老道士這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全身酸痛無力,疼得他嗷嗷殺豬叫,而起身上還多了許多烏青、浮腫挫傷。


    有過摔傷,扭傷的人都有過類似經曆,剛開始摔倒或是哪裏磕碰到時,人還不覺得有什麽,可到了第二天,卻浮腫得厲害。


    削劍倒是充分發揮了他身為二師兄照顧師弟的同情心。


    當晉安聽到老道士哼哼唧唧慘叫聲,來到屋裏,正好看到削劍正在為老道士擦藥酒,按摩全身,舒筋活絡,通血化淤。


    晉安不忍打破這對師兄弟的難得溫馨畫麵,於是樂嗬道:“老道你也別下床了,好好趴在床上讓削劍給你舒筋活絡,我去給你們帶早餐。”


    “最近發生旱情,既然有不少羊中暑曬死,按理來說家豬也會熱死不少,我去找找看有沒有豬肉小籠包,給你們滋補滋補身體。”


    這次下陰邑江,老道士跟著他們跑前跑後,一把老身子骨也屬實不容易,而且老道士也的確幫了不少忙,少了老道士,他們也走不出那個奇門遁甲局的懸棺葬峽穀,晉安雖然沒有明說,但他都把這些記在心裏。


    他們這次好不容易重見天日,自然要好好犒勞犒勞幫了不少忙的削劍和老道士。


    反正他現在有落寶金錢養著。


    富婆,餓餓,飯飯。


    老道士一聽到有肉吃,立馬就來精神了,他也不再疼得嗷嗷慘叫了:“小兄弟,老道我想吃豬肉韭菜餡的小籠包。”


    這個年代的人,生產技術落後,尋常人家要想天天都吃得起肉,可不容易。


    晉安呃了下,戲稱說老道士你行啊,知道韭菜能壯陽,打算吃韭菜給你累虛脫的身子進補進補。


    然後晉安點頭說,行,我今天就算跑遍全府城,也一定給你找一家有賣豬肉韭菜餡小籠包的鋪子,讓你好好補補身子,犒勞犒勞你這個大功臣。


    好在韭菜沒啥季節性說法。


    隻要幼苗長成熟後,就能一直割韭菜,一直生長,一茬接一茬的長。


    所以晉安並沒花費太大功夫,就在距五髒道觀一條街外,找到一家有賣豬肉韭菜餡小籠包的。


    晉安頓時有些失笑。


    感情老道士是惦記這家的豬肉韭菜餡小籠包很久了,所以今天才特地說想吃這個。


    反正買老道士一人也是買,晉安索性給大家都買一份,讓包子鋪老板給他打包好。


    在以往的這個季節,人們打包食物,是用新鮮荷葉,但這個反常旱情,別說新鮮荷葉了,連生命力最旺盛的路邊野草都蔫了。最後,晉安嫌回道觀拿食盒麻煩,直接就近找了家編竹藤的店,買了個竹籃子打包帶回去的。


    當晉安回到五髒道觀時,道觀對門的棺材鋪也已經早早開門做生意:“林叔,你早餐吃了沒,我給大家買了豬肉韭菜餡小籠包,特地給林叔你也帶了一份。”


    林叔詫異接過晉安遞來的豬肉韭菜餡小籠包:“晉安道長今天心情很不錯?”


    晉安看著一夜過去,臉上氣色還是沒有多少起色的林叔,關心起林叔的身子:“韭菜,又名壯陽草,也叫起陽草。從中醫的角度來說,韭菜具有溫補的效果,能滋補腎髒,它具有壯陽的作用。當然了,這些都是題外話,關鍵是韭菜能預防感冒,還可以給身體殺菌消炎,希望林叔的受寒早點康複。”


    林叔:“?”


    林叔額頭掛下幾道黑線,眉角肌肉突突跳。


    他當場就石化怔住了。


    直到晉安回到道觀,紅紅火火的給早上來道觀的泥瓦匠們,人人都分新鮮熱乎的豬肉韭菜餡小籠包,道觀裏傳出泥瓦匠們的有說有笑道謝聲後,林叔才從晉安的那些不正經話裏回過神來。


    聽著道觀裏的熱熱鬧鬧說笑聲,林叔看了眼自己這個隻有死人跟棺材陪伴的冷清棺材鋪,他即便已經吃過早食後,可還是津津有味的咬起手中的豬肉韭菜餡小籠包。


    一邊吃著小籠包,一邊朝五髒道觀目光帶笑的點點頭,也不知是說晉安為人善良,還是說這豬肉韭菜餡小籠包好吃。


    ……


    五髒道觀。


    後院私人住處。


    “老道,老道,我跑遍半個府城,終於好不容易給你找到有賣豬肉韭菜餡小籠包的包子鋪,你趕緊趁熱吃,吃完我們來談談敕水符得事。”


    道觀後院,晉安還沒進屋,就已經喊道。


    然後傳出老道士趴在屋子裏的大聲嚷嚷不信聲:“小兄弟你可得了吧,你真要這麽快就跑遍半個府城,老道我就把院子裏的那張石桌給生吃了。你別以為老道我不知道,出道觀一條街外就有家賣豬肉韭菜餡小籠包的包子鋪。”


    晉安嗬嗬:“嗬嗬,老道你個老狐狸,你果然早就知道附近有賣。”


    老道士:“……”


    小兄弟你個小狐狸好狡詐,居然詐話老道我!


    有晉安、老道士的五髒道觀,又恢複到大早上爺倆鬥嘴,熱熱鬧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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