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牌坊前的下馬石,盧颺翻身下馬,除了皇帝,沒人敢在國子監騎馬,當然這都是那些儒家弟子硬造出來的禮節,自然是為了表示對孔聖人的尊敬。


    到了國子監門前,此次舉人進士連捷的十幾個考生以及三十多個之前各屆曾在國子監求學的考生先對國子監的一眾老師行了弟子禮。


    這是每科進士來國子監的必有禮儀,國子監作為大明最高學府,每科都會有考生中進士的,所以這套禮儀便成了慣例。


    進了國子監的大門,眾人先祭拜了孔聖人,接著便是非常重要的立碑儀式。


    每科進士都會在國子監的碑林立碑刻傳,而這題字的榮譽便屬於狀元。


    不過盧颺對此卻是連連辭讓,畢竟他雖是狀元,但是字絕對稱不上大家,在純正的古人麵前,盧颺可不敢托大,便將這一殊榮讓給了榜眼莊際昌。


    而且盧颺記得莊際昌就是原本曆史上的己未科狀元,若是自己沒有穿越,這份殊榮肯定就是人家的。


    但是一眾進士卻是不知道盧颺辭讓的真正原因,還以為是他真的謙虛呢,立時對盧颺的人品大加讚許。


    弄完這一切,盧颺等人今日的新科進士之旅便告一段落,可以回去休息一下,養足精神,等待晚間的瓊林宴。


    不過盧颺卻沒有這麽好的待遇,剛從國子監出來便被萬曆皇帝召見了。


    盧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心道:難道是朱翊鈞良心發現想給自己單獨設宴慶賀一番,但又覺得朱翊鈞這樣摳門的人不會這麽大方。


    帶著滿肚子的疑問,盧颺便問傳召的小太監,不過在送了一兩銀子之後,這個小太監卻也不知道,讓盧颺白白損失了一兩銀子。


    一路快馬加鞭來到梅山別墅,盧颺卻發現之前參加傳臚大典的內閣和六部大佬都在,而且氣氛很是沉悶。


    發生了什麽?


    盧颺心裏忽然有了些不安的感覺。


    行禮之後,萬曆皇帝開了金口。


    “方閣老,你給他說說。”


    方從哲躬身領命,隨後便對盧颺說了遼東兵敗的事。


    對於這樣一個結果,盧颺早就有預料,大明雖然大,但是因為財政瀕臨破產,調兵也是難得很,所以戶部將家底抖了個幹淨也才調來了二十萬兵馬。


    而且這二十萬當然是虛數,盧颺估計頂多十二萬,後又分了兩路,此時的六萬明軍對建奴的六萬明軍自然不是對手,若是按照之前的計劃兩路可以隨時救援也還好,十二萬對六萬,將士用命的話,估計也能把建奴打殘。


    但是和曆史上一樣,杜鬆又是貪功冒進,便白白給建奴送了人頭。


    謀劃大半年卻是這樣一個結局,盧颺也是感慨的很,這曆史的慣性還真是大啊。


    不過隨後盧颺聽到的另一個消息卻又讓他冷汗淋淋。


    “據錦衣衛密探奏報,虎墩兔部又有異動,而且目標就是我大明,據兵部推測應該是在宣大一帶。”


    盧颺聞言,腦子翁的一聲炸了,娘的,這林丹汗還真會挑時候,估計是知道了大明在遼東的戰事不順,而之前宣大又出了五萬兵馬,於是便想著趁虛而入。


    不過想清了前因後果,盧颺卻沒搞明白朝廷這麽多大佬,為什麽要召他這麽個剛剛中了進士的小毛孩子來。


    見盧颺有些愣神,方從哲更跟盧颺小聲道:“你殿試那篇策論我們都看了,覺得你雖然年輕,不過肚子裏還是有貨的,於是兵部左侍郎楊應聘大人屬意聽聽你的意見,陛下也同意了。”


    盧颺聞言,四處掃了一眼,發現一個白胡子老頭正看著自己微笑,盧颺對其拱了拱手,估計這就是兵部左侍郎了。


    如今兵部尚書黃嘉善還在詔獄裏關著,兵部的事物便由楊應聘代理了。


    “說說吧,此事如何處置?”


    見方從哲都說完了,萬曆皇帝便催促道。


    盧颺想了片刻,覺得這事還真特麽棘手,明軍在遼東吃了大虧,虎墩兔立刻便想著漁翁得利。


    當初大明讓他派兵一起攻打建奴,他當沒聽見的,估計就是等這一刻呢。


    而如今,若是建奴敗了,估計虎墩兔便要去攻打建奴,搶奪勝利果實了。


    宣府此次出了五萬兵馬,防備力量一下子減弱了不少,而距離宣府最近的薊鎮,也出了五萬兵馬,就是救援也沒有兵可派了。


    如今大明麵臨的問題便是無兵可調了,若是讓遼東的宣府薊鎮兵馬回防,則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等到他們趕到宣府,估計虎墩兔也打道回府了。


    哪裏有兵,而且還能盡快解決宣府的危機呢,盧颺腦子轉的飛快,忽然想到了英國公的長孫張世澤。


    對了,不是還有京營嘛。


    盧颺猛然驚醒,接著對一眾大佬拱了拱手,這才對萬曆皇帝道。


    “陛下,臣以為虎墩兔這是早有準備,若是大明贏了,則進攻建奴,若是大明輸了,則進攻大明,此時召回遼東的薊鎮和宣府的兵馬,恐怕遠水解不了近渴。”


    盧颺說完,萬曆皇帝和一眾大佬沒有什麽表態,盧颺估計他們在心裏正對自己表示鄙視,因為盧颺說的這些,這些人之前已經討論過了。


    “說關鍵。”


    萬曆皇帝替眾人說了心中想說的話。


    盧颺趕緊躬身領命,接著又道:“陛下,臣以為要解宣府之圍,並不需要非得派兵到宣府去,而且也沒必要非得跟真的虎墩兔打上一仗。”


    盧颺這句話剛說完,屋子裏頓時一陣嗡嗡聲,實在是盧颺這個想法太奇葩,又不派兵救援,又不打仗,那如何解圍?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盧颺。


    “小小年紀,就學那些假道學故弄玄虛,趕緊說說你的策略。”


    這次是方從哲看不下去了,便上前訓斥盧颺。


    盧颺是殿試的總閱卷官,依照大明官場的慣例,盧颺也算是方從哲的門生,所以方從哲說的話重些,盧颺也隻能聽著。


    盧颺又對眾人拱了拱手,接著又對萬曆皇帝說道。


    “陛下,臣以為,虎墩兔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主,他們也不想硬碰硬,隻會跟草原上的狽一樣,跟在狼後麵吃些殘羹冷炙,這從此次大明和建奴之戰就可以看出來,勝負之前,他兩邊都不想得罪,隻有勝負定了之後,他才會來跟著勝利者撿些殘羹冷炙吃。”


    “說下去。”


    盧颺說到這裏,所有人都提起了興趣,萬曆皇帝也在聽著。


    “針對虎墩兔的虛弱本質,臣以為隻要我大明強硬一些,虎墩兔也未必真的敢打這一仗,所以臣之策便是命三萬京營出居庸關北上,直接出邊城,透漏出攻打虎墩兔白城的意圖,那虎墩兔立刻便不敢再輕舉妄動,而利用這個時機,盡快調動遼東宣府和薊鎮的兵馬回防,到時候虎墩兔便更不敢動了。”


    盧颺這番話說完,眾人都陷入沉默,也不說行,也不說不行。


    稍後還是兵部左侍郎楊應聘出來問道:“狀元公不清楚京營吧?”


    盧颺聞言心道:京營嘛,我咋不知道,酒囊飯袋罷了。


    不過盧颺心裏清楚,嘴上缺不說,他也想摸摸京營的實際情況,畢竟他之前也隻是從論壇和後世的曆史書中了解明末京營的。


    “唉,狀元公有所不知,如今的京營已經不是太祖成祖時的京營了。”


    楊應聘長歎一聲,接著便把京營的情況給盧颺說了。


    在太祖成祖時期,京營可以說是地表最強戰隊,數次遠征漠北,兵力最多時可以達到五十萬,而且裏麵將星雲集,徐達常遇春就不用說了,藍玉、張玉、張輔等級別的軍事人才那是一抓一大把。


    可是在土木堡之變的時候,這支地表最強戰隊被折在了土木堡,當時大明的一多半將領和靖難留下來的百戰老兵幾乎損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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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大明的文官們又趁火打擊,接著便把領軍的權利從五軍都督府給搶來了。


    在成化年間之前,大明的軍事行動是由兵部和五軍都督府共同來操作,一般是兵部出方案,具體由五軍都督府來領兵作戰具體實踐,所以常有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情況發生。


    也就是說兵部隻管出目標,具體由五軍都督府來操辦,所以那時的五軍都督府相當於大明軍事力量的實際掌控者。


    而且那時期的五軍都督府也確實強,一堆經過靖難北伐等實戰檢驗的將軍們,也都是些公侯伯們。


    那時的勳貴可是真的勳貴,手上都是有戰功的,算是超品的存在,內閣首輔見了也得先行禮。


    後來文官們覺得有些憋屈,於是便借著土木堡兵敗、北京城被圍的時機,直接把兵權從以勳貴為主的五軍都督府給奪了過來,始作俑者就是於謙於少保。


    當然那時候的於謙於少保肯定沒想這麽多,完全也是出於公心,畢竟當時五軍都督府的將帥基本都折在土木堡了。


    不過一旦掌握了權利,便沒有人願意撒手了,隨後的文官們便死死的將領兵的權利抓在了手裏,五軍都督府便成了擺設。


    於是大明的軍事製度便成了文官領兵,武官拚命,等到打贏了,成績肯定是文官的,若是打輸了,那肯定是武將不用命。


    五軍都督府成了擺設,而五軍都督府的核心軍事力量:京營,自然也是日漸消弊,最終成了大明功勳吃空餉的地方。


    如今,京營在明麵上的軍事力量是二十萬,但實際人員盧颺估計也就五六萬,其他的都是賬麵數字。


    至於這六萬人能有多少人還可一戰,也不好說,所以盧颺一提京營,眾人便都沉默了。


    萬曆自然也知道這裏麵的情況,於是也不好說什麽,而且大明的曆代皇帝對此也沒什麽異議,畢竟相對於整日玩嘴炮的文官,還是領兵的武將對於皇位的威脅更大,皇帝對此也是默許的。


    “徐侍郎,誤會我的意思了,我隻是讓京營出三萬人,不用真打仗,隻要這三萬人開出長城,擺好進攻白城的架勢,那虎墩兔便動也不敢動了,隻要能抻上半個月的時間,讓遼東宣府和薊鎮的兵馬回來,那便是成功。”


    “設疑兵?”


    萬曆皇帝突然發話。


    盧颺聞言便對萬曆拱了拱手:“陛下聖明!”


    “不過臣還有個疑問,京營如今能拉出三萬人嗎?而且還得湊齊這些人的兵器甲胄。”


    盧颺的這個問題是問兵部的,朱翊鈞聞言也看向兵部侍郎徐應聘。


    徐侍郎聞言趕緊道:“京營三萬人還是能拉出來的,甲胄也能湊齊,隻是,隻是。”


    徐應聘吞吐兩句,朱翊鈞便不耐煩了。


    “有什麽快說。”


    “隻是這些人的戰力......”


    徐應聘說到這裏又不說了,不過朱翊鈞聞言也沒再多問。


    “給你三萬人,你能幫朕抵住虎墩兔否?”


    朱翊鈞不問徐應聘,轉而看向盧颺。


    朱翊鈞的這一問無異於晴天霹靂,頓時把盧颺劈的外焦裏嫩。


    盧颺心道,我隻是出個主意,你這個老摳門竟然要讓我親自去實踐,這特麽的可是把我自己給埋了,問題是我也沒帶過兵啊。


    對於朱翊鈞的這個建議,盧颺心裏是拒絕的,但是卻不敢搏萬曆的麵子,隻得默然不語。


    不過萬曆皇帝卻等的有些不耐煩了,直接道:“這主意是你出的,行不行給個準話。”


    朱翊鈞這是鐵定擱盧颺一個人坑了,盧颺抬頭瞅了一眼,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也沒人幫自己說話。


    完了,早知道晚明的官場黑的一比,可沒想到自己剛中了進士便被黑了。


    虎墩兔寇邊如此大的事,這些老油條一個個當作木頭人,把他這個毛頭小子頂到了前麵,也全然不管這個計劃到底能不能抵住虎墩兔的進攻。


    這些老官僚官階最低都是侍郎,隨便一個人出來領兵都比他這個小狀元合適,可是卻沒人出頭,都生怕惹火燒身。


    盧颺掃了一圈,目光轉到朱翊鈞身上,卻發現朱翊鈞也在看自己,忙低下頭,心下一狠,接著道。


    “陛下,臣可以領兵出征,不過臣有幾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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