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個月,蒔花館聲名日盛,搶了其他青樓不少生意,所以這張婆子一串聯,其他人盡皆應諾,於是便有了開頭的一幕。


    而且這張婆子還藏了一個心思,這次瀟湘館為了那邊塞武劇可是下足了功夫,不僅讓姑娘日夜排練,還重金求了一首邊塞詩,以便在詩會中出奇。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眾才子佳人男女情話的詩詞中,這處武劇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現場反響格外的好,若不是魚玄機的劇目早就深入人心,這次詩會的頭名便定是瀟湘館了。


    所以這張婆子才如此賣力的吆喝,好把人氣頗高的蒔花館給踩下去。


    不過這張婆子還沒高興太久,那員外郎便又發話了。


    “不過這次詩會雖推薦用新但也沒有強製,而且這《蝶戀花》也算是剛出的新詩詞,所以這蒔花館用這首詞倒也是沒錯。”


    完了,張婆子剛剛興奮起來的俏臉,此時便又暗淡了下去,心道:這還真是官字兩張嘴,裏外都有理。


    不過領導就是領導,別的本事沒有,和稀泥卻是擅長,很快便給了蒔花館一個台階下。


    “蒔花館的李媽媽可在?”


    出了這麽一個幺蛾子,蒔花館的李外婆早就心急如焚了,此時聽到禮部的員外郎喊她,便趕緊小跑著過來。


    “請大人做主。”


    李外婆能撐起蒔花館,培養出魚玄機這樣的名妓,手段那也是杠杠的。


    此時的李外婆眼圈微紅,楚楚可憐,雖隻說了一句“請大人做主”,但委屈之情溢於言表。


    而且相比於李外婆的風韻猶存,張婆子不光是歲數,連帶著體格也都要粗獷的多,張婆子年輕時走得便是豪放路線,上歲數做了老鴇之後,更不重視自己的身材管理,所以與李外婆差不多的年紀,身材卻大了一圈,連累著歲數也大了不少。


    此時那禮部的員外郎看看張婆子,再看看李外婆,似乎也有些明白張婆子帶頭鬧事的原因了。


    “李媽媽,此事你也別怨恨其他青樓,這事你蒔花館確實做得不妥,其他青樓用的詩詞都是新的,就你蒔花館這詩詞不是,所以這次詩會,確實是你理虧。”


    那員外郎剛說完,台上的一眾青樓老鴇和姑娘一陣歡喜,李外婆則是摸了兩滴清淚,更覺委屈。


    其實這事蒔花館也確實委屈,人家本來好端端的在自家辦個詩會,用什麽詩詞自然也沒人管,結果中途被教坊司橫插一杠子,搞成了京師詩會,但是到了評獎的時候,又說人家用的詩詞不行,這事確實憋屈。


    也就是這李外婆有涵養,沒有當場鬧翻。


    教坊司的奉鑾苟榮自然知道這蒔花館的委屈,而且見蒔花館出主意、出場地,費盡心力操辦此事,結果最後卻竹籃打水一場空,心裏到也有些不忍。


    苟榮怕這員外郎不了解事情前因後果,最後弄得不好收場,便趕緊在員外郎耳邊耳語了幾句。


    這員外郎被禮部派來主持此事,自然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所以苟榮說完後,這員外郎便回了一句:“這事本官自有主張。”


    到弄得苟榮有些訕訕,不敢再說話,隻給李外婆回了一個我已經盡力了的眼神。


    李外婆心中更是淒惶,她作為此次詩會的主辦方,最後空手而歸,肯定會被京師的秦樓楚館取笑的,而且有那幾家青樓推波助瀾,經曆這個打擊,蒔花館和魚玄機便都淪為了京師笑柄,一蹶不振已是板上釘釘的了。


    能在禮部坐上員外郎,這人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看了眾人的神情,那員外郎便對李外婆道:“李媽媽,你可有準備其他詩詞。”


    李外婆起先不知道這員外郎是何意,隻是睜著眼睛看了看苟榮,再看看那員外郎,半珦沒說話。


    “問你話呢,有沒有準備別的詩詞,而且是新詩詞。”


    苟榮久在官場,自然知道這員外郎的意思,問這話,便說明想再給蒔花館一個機會。


    苟榮頻繁給那李外婆使眼色,李外婆立刻便也明白了過來,連忙對著那員外郎道:“奴家倒是準備了別的詩詞。”


    “好,好,好。”


    那員外郎先說了三個“好”字,但其他人卻也不知道究竟好在哪裏,但那員外郎隨後就給了答案。


    “李媽媽,我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再排一出新的劇目來不知可好?”


    眾人聞言,頓時明白了,原來這員外郎說的好,便是好在這裏,這是又給了蒔花館一次機會。


    李外婆知道這員外郎的意思,趕緊上前跪拜道:“多謝大人成全,奴家定不負大人厚愛,這就準備去了。”


    “去吧,去吧,想必咱蒔花館人才濟濟,再排一出曲目讓我等刮目相看也是易事,我等亦會秉公評判,這點李媽媽放心就好。”


    那禮部員外郎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外婆還能如何不明白,再拜之後便匆匆準備去了。


    “汝等也散了吧,且看那蒔花館這新曲目如何,到時本官自有評判。”


    台上的那些婆子姑娘,聽這員外郎的口氣,便知道就是在和稀泥了,不過這也基本達到她們的目的了。


    蒔花館新排的曲目能好到哪裏去,就算這些官員有心偏袒,但京師的士子們都在看著呢,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若是這蒔花館拿不出令人驚豔的詩詞來,諒這員外郎也不敢犯眾怒。


    其實這員外郎本意也是和稀泥,給蒔花館一個機會,讓她們不至於空手而歸,也算是安慰了,當然若是這蒔花館能拿出一首比較的好詩詞,他還是願意幫襯一下的。


    而且若是詩詞好,他也能圓的過去,因為本次詩會比試的主要側重點便是詩詞,若是詩詞佳,他也不介意給個不錯的名次,當然原來非蒔花館莫屬的頭名那是沒戲了。


    這員外郎此事處理的很不錯,眾人都較為滿意,而且還能再欣賞一場魚玄機的表演,也算是物超所值了,所以觀眾們也沒意見,所有人便在等著蒔花館的新劇目。


    盧颺剛剛出門尿遁,剛才正好走到舞台那處,全程目睹了這一幕,心裏覺得這員外郎還真是做官的料,這和稀泥的水平那是相當的高,很快便將一突發事件化於無形之中,很值得自己學習。


    盧颺此時看到那瀟湘館的張婆子興高采烈的往後台去了,心裏也是笑笑,心道,這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沒想到這詩會上也有明暗算計。


    盧颺剛才還對這瀟湘館的劇目大有好感,此時再見這張婆子的手段,不禁感到不齒,而且也為著蒔花館為他人作嫁衣裳的遭遇感到同情。


    而且那蒔花館采用的詩詞還是自己剽竊的,多少跟自己有點關聯,心裏便起了戲弄那張婆子的想法。


    盧颺心思活絡,決定要再給這次詩會添把火,好讓那張婆子竹籃打水一場空。


    盧颺走到一個僻靜處,找蒔花館的小廝要來紙筆,隨手便寫下了那首《木蘭辭》。


    此時,蒔花館的後院正亂做一團,李外婆帶著一中姑娘正在那些之前求來的詩詞中挑選佳作。


    “媽媽,這瀟湘館的張婆子明擺著就是衝咱來的,這次咱被她暗算慘了。”


    一個姑娘一邊挑選詩詞,一邊憤憤不平。


    “就是,那苟奉鑾也不是個東西,這事本來就是咱家先弄得,卻被他當做政績來做了,結果出了事還不幫咱說話,咱忙忙活活的折騰大半個月,連年節都過好,最好卻成全了那天殺的瀟湘館,這口氣實在難忍。”


    因為蒔花館的前途命運直接關係到這些姑娘的收入,所以一聽出了這檔子事,全都憤恨不已,一個個便七嘴八舌的對那張婆子口誅筆伐。


    “夠了!”


    眾人哄鬧之間,隻聽李外婆一聲大吼,便全都住了嘴。


    “事情依然這樣了,再說這些又有何用,都快點找找有沒有比較好的詩詞,剛才那楊員外郎說的你們也聽見了,咱們要是找到好詩詞演繹一番,興許不會輸得太慘。”


    “對對,咱們還是趕緊找詩詞吧,先把這一關過了,以後有的是機會找那瀟湘館算賬,若是這一關過不了,咱們蒔花館以後可就難了。”


    魚玄機堅韌的性子這時便顯現了出來,遇到這麽大的事,並沒有多少慌亂,反而立刻便想辦法補救。


    眾人聞言,也知此事已無轉圜,抱怨也沒什麽用處,隻得細細查看那些詩詞,好尋得一線生機。


    蒔花館前院,經過這個突發事件,一眾看客反而更覺有趣,有那好事的士子,此時也在抓耳撓腮的想詩詞,好幫一幫這落難的蒔花館和魚玄機。


    “張兄,你素有捷才,快快想出一首好詩詞,若是能幫那玄姑娘解了此事,定能入了玄姑娘的法眼,沒準今晚便做了那入幕之賓了。”


    幾個士子互相開著葷段子,滿臉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不過大多數士子也隻是說說而已,像這種捷才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而且詩詞還要好,所以眾人也隻是說笑而已。


    不過這士子中還是有些有真才實學的,倒也現場弄了幾首詩詞,送到了蒔花館的後院。


    雖然水平不佳,但對於這種雪中送炭的行為,蒔花館上下還是十分感激的,不過選來選去,卻也沒有什麽能入眼的。


    眼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蒔花館上下皆是萬分焦急,正要從中選出一首還說的過去的詩詞時,突然窗戶外麵飛來一個紙卷,恰好就丟在魚玄機的額頭上。


    魚玄機猛一抬頭,立時便見窗外閃過一個身影,魚玄機也沒疑有他,以為是同屋的姐妹跟她玩笑呢,也沒在意,隨後便揭開那紙卷。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魚玄機也懂得詩詞的,隻看這一句,魚玄機立時便被震驚到了。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一共八句,魚玄機很快看完。


    “這詩剛才是誰扔到我頭上的?”


    魚玄機驚喜的站起來。


    “什麽詩?哪有人扔你?”


    眾人都在仔細查看詩詞,並不知魚玄機說的什麽,此時便都一臉茫然的抬頭看著她。


    “玄兒,快些選詩詞吧,選定了之後,咱還得合練一下,時間緊張。”


    久久選不到好詩詞,李外婆此時有些著急,便頭也沒抬的對魚玄機說道。


    經李外婆一提醒,魚玄機此時也知道時間緊迫,便趕緊把那首詞拿給李外婆看。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李外婆一邊念著,那隻拿著紙張的手便有些顫抖了。


    “哎呀,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李外婆早年也是花魁出身,自然詩詞歌賦也懂得不少,此時看了這首詩,那是歡喜異常。


    一屋子的蒔花館姑娘,此時都聽了那首詞,她們也是有文化的歌姬,詩詞好壞一聽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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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妹子,這首詞你是哪裏找到的?我們剛才都翻遍了,也沒發現這首詞呢。”


    一個年長的姑娘,欣喜的問魚玄機。


    魚玄機見此時眾人都問她答案,她也是一頭霧水。


    “我也不知道,剛才我在低頭選詩詞,忽然就被這張紙卷砸中了頭,我以為是你們給我開玩笑呢。”


    魚玄機說著又掃視了一圈,又問道:“真不是你們?”


    “不是我們啊,都這時候了,誰還有心思給你開玩笑。”


    魚玄機聞言,想想也是,可這首詞到底是誰扔過來的呢,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吧?


    魚玄機愣愣的想著,忽然心中一動,便往窗戶看去,隨後魚玄機便像明白了什麽一樣,眾目睽睽下便推門而出來到後院。


    不過後院此時也隻有幾個小廝。


    “剛才這裏有人過去嗎?就在剛剛。”


    魚玄機抓住門口的一個小廝,一臉期待的問道。


    “回、回姐姐,是、是有一個人剛剛過去,往前廳那邊去了。”


    那小廝年歲不大,大約十歲左右的樣子,也是個樂戶,因為歲數小,便常被派來後院幹些灑掃的活計,魚玄機是蒔花館最紅的姑娘,而他則是蒔花館的最底層,此時回話便有些結結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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