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一滴之間,盧颺正在被這個時代同化。


    盧颺察覺到了,卻又沒法改變,心裏煩躁,便去了河畔雲舒的新家。


    雲舒同樣正在煩躁,繡了多日的活計,拿到鎮上,卻一樣也沒賣出去。


    雖然繡活沒有賣出去,但盧颺看這雲舒又添了幾樣茶具,不知道如此下去,她從家裏帶來的銀子還夠使多久的。


    “生意如何?”


    盧颺明知故問。


    “還說呢,一樣也沒賣出去,但我覺得我繡的不差啊,可就是沒人要。”


    雲舒擺弄著那些繡樣,有些惆悵。


    “曲高和寡了,你在一群樸素的鄉民堆裏賣梅蘭竹菊,自然沒人欣賞,多繡些鴛鴦啊、娃娃啊、鯉魚啊什麽的,自然就好賣了。”


    盧颺說道一半,忽然瞅見了一旁的那些紙樣,果然是鴛鴦、娃娃、鯉魚什麽的,瞬間有些臉紅。


    盧颺紮住了嘴巴,一時有些局促,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其實穿越以來,沒有網絡、沒有手機、生活環境的艱苦,對於盧颺來說,都不是最大的問題。


    對盧颺來說,最大的問題是孤獨。


    盧颺沒有朋友,盡管他與狗兒是發小,與劉啟年是合作夥伴,與宋雲霄是師徒,家裏還有視他為珍寶的二老,但盧颺依然時常感到孤獨。


    他是現代人,有好多事根本沒法與親近的人訴說,無法交心,便沒有朋友,心裏裝著一個大秘密,著實痛苦。


    “你是不是有心事。”


    雲舒將一把精致的水壺放在灶上,又添了一把柴火,這才直起身子,看了看盧颺。


    “這灶是什麽時候盤的,我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呢。”


    盧颺很想跟雲舒說起自己的秘密,但卻又不敢,隻得顧左右而言他。


    “村裏的甲長帶人來修的,就在你上次走了之後沒幾日,而且不光盤了這灶台,還把頂上的茅草換了一遍,我便不擔心下雨了。”


    雲舒說著說著,忽然聲音變得細小,臉色緋紅看向盧颺:“謝謝你。”


    盧颺一愣,卻也迅速反應過來,這老甲長應該將自己前次找他的事,告訴雲舒了。


    “哈哈,我那工地正好缺人。”


    盧颺有些不好意思。


    “我剛才問的你還沒回答我呢。”


    雲舒知道盧颺不是那種記恩之人,便也不再糾纏此事,反正自己這條命都是人家救的,再說這些便矯情了,轉而又說起了之前的話題。


    見雲舒又主動問起了,盧颺便點了點頭,有人傾訴總比悶在心裏強。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去考科舉?”


    雲舒有些不解,睜著那雙美麗的慧眼又看了看盧颺。


    盧颺被那大眼晃得有些心慌,不過卻也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的蠢笨:自己這個秀才不就是科舉考來的嘛。


    遂換了一種說法。


    “你說我是不是該繼續考科舉,比如中個舉人、進士什麽的。”


    這次雲舒聽懂了,但卻更想不明白了。


    不考科舉,那讀書作何?


    雲舒的家庭,是那種極其封建的書香世家,打她記事起,家裏便有兩個人進學,一個他爹,一個他哥。


    兩人雖年齡輩分不同,目標卻是一樣,那便是進士及第、金榜題名。


    而且雲舒至今還記得她爹爹中舉的那日,在她十數年的記憶中,爹爹中舉那日真的是全家最喜慶的日子。


    所以,她雖是女子,科舉這事也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腦子裏。


    不考科舉的讀書人,雲舒沒有見過。


    “你若不喜歡便不去做便罷,但人在世上,又有幾人能真的可以隨著自己的心意過活呢。”


    盧颺救過雲舒的命,雲舒對此也是感恩於心,但她常年養成的大小姐範,卻讓她做不來阿諛奉承之事,所以該懟還是得懟。


    大概在雲舒眼裏,不考科舉的讀書人,就好比盧颺那個時代街上的二流子一般,不務正業。


    雲舒記得盧颺的好,所以便想勸他迷途知返,回歸正途。


    ‘是啊,這世上能有幾人可以隨著自己的心意過活呢,前世沒有,這世估計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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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如眼前的這位大小姐,為了家族的聲譽,卻也隻能委屈自己,隱姓埋名,住到了這鄉野的茅草房裏。’


    而且從雲舒的眼神裏,盧颺讀到了科舉在這個時代人們心中的地位,多餘的話便也不用再說了。


    兩人一時沉默良久,空氣有些凝固,直到那水壺中的蒸汽開始彌漫。


    在這蒸汽中,盧颺不知怎麽就想起了蒸汽機,隨後便打破了沉默。


    “你試過有沒有一個秘密壓在心裏,卻又無人傾訴的那種感覺?”


    盧颺問完,卻發覺自己說錯了話。


    雲舒的秘密盧颺是清楚的,而且相比於雲舒的痛苦,或許他自己的秘密便就不足為道了。


    不過雲舒卻是不以為意,將那水壺從灶上提起,先是洗了一下紫砂的茶壺,又放入茶葉,這才衝了一泡,隨後又將那第一泡倒掉,再衝了水,這才給盧颺倒上。


    “秘密嘛,就是用來壓在心底的,說出來了那還叫秘密嗎?”


    “不過既然叫秘密了,那還是壓在心底的好,說出來了,難免傷人害己,若真是有的選,誰願意將自己壓在心底秘密示人呢。”


    雲舒若有所思。


    而盧颺卻一時語塞,心道雲舒這小丫頭也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睿智了,難道真的是苦難使人成長。


    不想再揭雲舒的傷疤,盧颺便不再糾結此事,轉而又道。


    “你真的想靠繡活來貼補用度?”


    “不靠此又能靠何,雖然從家裏帶出來的銀子還能夠用不少日子,但總有用完的那日,未雨綢繆,我總得找個活計貼補一下,而我隻有繡活上還能拿得出手。”


    說到這裏,雲舒又有些惆悵,當時為了不讓父母和大哥作難,不顧一切的便離家出走,如今真到了外麵,才知道銀子的可貴。


    若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多帶些細軟的。


    “想不想換個活計?”


    繡活非常傷眼睛,而且掙得都是辛苦錢,更為關鍵的是也掙不到幾個錢,一般百姓家裏的女眷,都是用這來貼補家用的,想靠此養家,在這個時代是沒有可能的。


    於是盧颺便想幫雲舒換個掙錢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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