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和安費揚古怎麽都沒想到過在這等時候居然會發生這樣的意外,騎兵突襲,火銃狙擊,連環兩招把全副心思都放在攻城的建州軍打得暈頭轉向。


    雖然在兵力上依然占據著上風,但是敏銳的努爾哈赤和安費揚古卻意識到風向變了。


    即便是不清楚來襲的大周軍有多少人,但是從對方突襲的騎兵數量就能知道,這支軍隊數量不會低於八千人。


    因為按照大周配備編製,騎兵數量一般都低於兩成,就算是要突襲略微有所增加,但是按照這個比例算下來,配合的步軍包括火銃手在內,不會低於六七千人,也就是說這是一支萬人左右的大軍。


    而且觀其戰鬥力並不差,騎兵衝鋒,火銃設伏狙擊,主將的意圖清晰,執行堅決,打得很漂亮。


    如果盤算一下雙方的戰力比拚,努爾哈赤和安費揚古都能算出,己方的力量縱然還占優勢,但是優勢已經不算太大了。


    經過這一天一夜的鏖戰,無論是漢軍旗還是建州八旗,損失數量加起來超過了八千,這意味著原本三萬兵力,現在隻有兩萬出頭了。


    而現在對方援軍有接近萬人,而城中的遼東軍具備戰鬥力的估計還會有五六千,特別是經過了這一波意外,城中士卒的士氣立即就能迅速提振起來,和之前就不一樣了。


    也就是說現在建州軍對大周軍這邊的數量比例也就是三比二,就算是在戰鬥力上再強一些,那戰力比拚也就是二比一,但關鍵是衛城裏遼東軍還據城而守,隨時可以出擊,這樣相互策應,甚至就可以抵消建州軍這邊的戰鬥力優勢了。


    看著有些混亂的戰場局麵,努爾哈赤果斷地一揮手:「讓鑲黃旗和正白旗各部斷後,我們向西撤離,先穩住陣腳再說。」


    「大汗,可馬上就要....」眼見得破城在即,尤其是在最後關頭,肉眼可見城中守軍士氣已經降到了最低點,也許再來一輪衝鋒就能衝垮對方破城了,付出了這麽大代價功虧一簣,那種滋味委實讓安費揚古難以接受,哪怕他也知道大汗的決定是正確的。


    「當我們沒有預料到大周軍居然還埋伏著這樣一支援軍,我們就失敗了,尤其是我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支近萬人援軍是從何而來,是花包衝過來的那支援軍麽?代善他們難道死絕了?「努爾哈赤竭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素來不動聲色的他也有些破防上臉了,「這一手用得好,我們輕敵了,看來這個馮鏗比他父親更厲害。」


    安費揚古痛苦地看著戰場上一片混亂的局麵,衝鋒的鑲黃旗被擊退,還意圖再反撲,但對方守得很穩,火銃、弓箭交替攢射,戰況激烈,但卻難以一舉擊潰對方,加上正白旗和正紅旗的也未必能行,問題是城中遼東軍會一直坐視麽?


    艱難地略作猶豫,安費揚古還是立即下達了命令,再拖下去損失隻會越大,來日方長,和大周的交鋒也絕不會隻此一戰就結束了,安費揚古咬牙切齒地握拳暗自發誓,他要搞明白這一支援軍究竟是從哪裏飛過來的。


    伴隨著建州軍交替緩步後撤結陣,毛文龍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憑借著幾千人就能把建州軍徹底打垮,而且他也感覺到鐵嶺衛城內杜鬆部的損失可能比想象的更大。


    看看他們現在雖然還能堅守東門缺口,但是卻已經無力借此機會出擊掩殺就能明白,他們已經喪失了出擊的鬥誌和戰鬥力了。


    現在自己要做的就是結陣,穩固防線,同時盡快通知趙率教和尤世祿那邊,讓南邊大軍盡快北上,一旦被建州軍緩過氣來,自己這幾千人恐怕又要變成和杜鬆部一樣,救人不成反被圍了。


    如果這個時候能夠從空中俯瞰,就可以看到整個地麵上星星點點的火光,把整個大地分成了極其零亂的幾塊。


    建州軍已經開始南


    撤西移,整個大軍實際上已經放棄了對東門的進攻,南撤繞過了衛城,開始在衛城南麵重新結陣。


    城中的杜鬆部依然能守住城池,東門缺口此時依然保持著上千人的最後精銳固守,防止建州軍反撲。


    而毛文龍部這已經退到了東麵三裏地外,擺出了攻守兼備的陣型,進可穩步推進,退可結陣反擊。


    可以說雙方都已經喪失了意圖徹底擊潰對方的心氣,隻能依托現有的狀況,考慮下一步穩妥地結束這一戰了。


    雖然萬般不情願,努爾哈赤和安費揚古在評估了戰場形勢之後,還是覺得局麵已經不利於建州一方再繼續戰鬥下去了。


    尤其是在得知額亦都和費英東雖然能守住汎河一線,但是代善卻在東麵未能守住花包衝,被迫向西北撤離,和費英東匯合,這意味著圍攻代善部的這幾千據說是京營的軍隊已經騰出手來,可以繼續北進威脅鐵嶺衛城下的建州軍了。


    前期鏖戰數月,但是真正到決出勝負的時候,也就是區區幾日,整個戰場形態就開始展現出來,勝負其實也就在毛文龍部抵達鐵嶺衛城而杜鬆部還未被殲滅時就決定了。


    失去了殲滅杜鬆部的機會,建州軍再在這一線和已經在兵力上具有一定優勢的大周一方打下去就不劃算了,大周軍可以損失三五萬人不在話下,但建州行麽?不行。


    與其再繼續打下去,不如穩步退向北麵,安安穩穩將安樂州吞下,消化掉占領這一片區域裏的幾萬漢人,這才是最劃算最重要的。


    而且現在整個大周的北部防線已經徹底崩塌,沿著小清河,可以隨意從東麵的廣順關到西麵的清河關,這一片膏腴之地已經徹底落入了己方手中,隻需要安安心心沉下來融為一體。


    鐵嶺衛城這個原本是接應安樂州(遼海衛)和沈陽中衛之間的中轉站,一下子就變成了大周麵對建州首當其衝的第一線,而且還沒有邊牆遮掩,大周是打算在蒲河所這一線重新建一道邊牆,還是準備將鐵嶺衛城建成新的抵禦要塞,抑或徹底放棄鐵嶺衛城,直接依托沈陽衛城來抵禦呢?


    永隆十二年一月廿九,趙率教和尤世祿大軍終於渡過汎河,這標誌著建州女真最終還是放棄了這道防線,也放棄了爭奪鐵嶺衛城的野心。


    與此同時曹文詔和賀人龍部在曾遲堡附近再度與扈爾漢部鏖戰,雙方都未能取得實質性的勝利,但扈爾漢主動退卻,撤往清河關。


    二月初二,趙率教、尤世祿、毛文龍、杜鬆四部會師於鐵嶺衛城下,而此時建州軍已經退守到清河關——中固城——鬆山堡一線,而大周軍也沒有再繼續北進的意圖,這也標誌著遼東戰役正式結束。


    這也被稱之為第一次遼東戰役。


    京師城在毛文龍破敵於鐵嶺衛城之下七日後就收到了前線戰報,這個消息讓整個內閣和兵部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實在是建州女真給遼東這邊帶來的壓力太大了,尤其是真的要把杜鬆部一萬多人全殲於鐵嶺衛城,那對整個遼東乃至薊遼戰局的影響都太大了。


    這不僅僅是一萬多人的損失,更在於建州女真表現出了他們可以隨心所欲的設計戰局,並且毫無阻滯地按照計劃實現其戰略目的了。


    這一次是一萬多人加上鐵嶺衛城,下一次會不會是兩三萬人的沈陽中衛?


    所以打贏這一仗,或者說挫敗建州軍的意圖,有著不可言喻的重大意義,讓馮紫英出征時,朝廷未嚐沒有過萬一馮紫英初戰不利,再讓孫承宗接手的意思。


    這起碼能讓朝廷有一個緩衝餘地,馮紫英畢竟年輕,就算是失手,也有說辭,大不了暫時免職,安排到其他閑職上去暫時避一避風頭,日後再行起複就是了。


    可孫承宗若是直接推上去再敗了,


    那對國人心態的打擊就太大了,甚至和南京方麵的談判都會受到很大影響。


    好在馮紫英不負眾望,終於打贏了這一仗。


    後續的戰報陸陸續續也傳了回來,懿路所一戰,大周和建州軍鏖戰了七日,雙方損失都超過了萬人,汎河一戰,又打成了殘酷的消耗戰,大周軍戰損超過八千人,而建州女真一方也有五千人以上的損失,在鐵嶺衛城下,建州軍損失超過七千,但杜鬆的遼東軍損失一萬二。


    但如果加上最初在遼海衛一路敗下來的損失,大周還要添上兩萬人的損失。


    可以說這一仗打下來,大周軍先敗後勝,贏了勢,而建州女真先勝後敗,很難評價得失。


    對於朝廷來說,這樣一個結果已經非常圓滿了,保住了鐵嶺衛城,這是一個意外驚喜。


    要知道當時設定的底線就是不能讓杜鬆部被全殲,尤其是不能讓杜鬆戰死或者被俘虜,現在不但杜鬆部保留下來六千餘人,而且連鐵嶺衛城也保了下來。


    至於說安樂州,乃至清河關——中固城——鬆山堡一線以北的區域從大周版圖上消失了,都無人在意了,大周百姓又有幾個知曉這一處偏處極北的城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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