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煜吃了一驚,“大人,榆關和直沽那邊都沒問題,河南這邊也說得過去,朝鮮這邊……”


    “怎麽你覺得是無中生有?”馮紫英笑了起來。


    “我是怕被人盯住了要查個究竟,結果……”曹煜搖搖頭,他也是搞報紙這麽久了,當然明白馮紫英的用意。


    “嗬嗬,放心吧,我會讓薛蝌跑一趟朝鮮,哪怕高價買回來一船糧食,那也是糧食,這刊載這樣一個消息,也沒有虛言吧?”馮紫英淡淡一笑,“做報紙,關鍵在於如何將這些消息的吸引大家注意力的用處發揮出來,比如朝鮮購入大米味道比江南略差,但是價格卻差不多,不劃算,潛意識的就能讓大家注意力放在和江南粳米的對比上去,而忽略了究竟從朝鮮運入多少這個問題了,……”


    馮紫英耐心地給曹煜灌輸這些做媒體的關鍵點,曹煜默默點頭,細細體會。


    “報紙上如何引導民意,你還要仔細琢磨,這內裏有許多技巧,需要你慢慢體會,揣摩民心,調動民意,激發士氣,引導民望,這些都報刊最重要的一項作用,怎麽讓其來為我們服務,實現目的最大化,這就是辦報紙的終極目標。”


    曹煜雖然已經作這一行時間不短了,但是這東西畢竟在這個時代還是一個新生事物,許多都要摸索著來,馮紫英今天把報刊的要義講透,讓曹煜好生消化一番,足夠他日後慢慢造化了。


    有了報刊的幫忙造勢,可以稍許緩解一下局勢,但是這非長久之計,隻要大局,也就是戰局無法扭轉,這個核心問題解決不了,其他都隻能是治標不治本,難以維係太久。


    歸根結底還是要來落到戰場上來見真章,那就要看孫承宗的本事了。


    馮紫英是在京郊較場找到孫承宗的。


    看孫承宗一臉精悍中透露出幾分疲憊,但是雙目依然炯炯有神的架勢,馮紫英就知道這一位是下了決心要在山東這一仗來證明自己了。


    這是好事兒,對朝廷,對自己老爹那邊都是好事。


    “愷陽公,怎麽樣?”馮紫英陪著孫承宗在較場邊兒上走著,較場內,一片火熱景象,幾支軍隊都在整隊列隊,從士氣來看,似乎都還不錯。


    “喜憂參半,既有讓我意外驚喜的,也有不盡人意的。”孫承宗捋須喟歎,“宣府軍兩部都還不錯,尤其是楊肇基部,火器化規模不小,而且訓練亦有造詣,京營三部參差不齊,賀虎臣部戰鬥力不俗,這兩部都和你有關啊,紫英。”


    馮紫英也不隱瞞,“這兩部都是當初京營三屯營之敗後能重振戰意士氣的京營菁華吧,加上又充實了大量永平民壯,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兩部其實已經不能算是京營體係了,中低級武官也不少來自遼東軍,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遼東軍的架構,永平民壯的底子,再加上京營的殼。”


    “難怪,我也問了問,的確訓練模式都是和遼東鎮一脈相承,驍勇悍烈,但韌勁兒不足,我也滿足了了。”孫承宗當然不能指望自己本來是來收拾爛攤子的,還能給自己湊出一支精銳之師來,如何把這支軍隊變成精銳之師,那才是自己的本事。


    “家父那邊的一部應該沒有問題,劉白川是寧夏鎮悍將,雖然勇武不及劉東暘,但是沉穩猶有過之。”馮紫英介紹道。


    “這我知道,還要感謝令尊,舍得把這一支軍隊劃撥到我手下來,我可不會吝嗇,真要打硬仗苦戰的時候,就要用上去,這你可要帶話給令尊啊,到時候犧牲必不可少。”孫承宗看著馮紫英道。


    “國戰大計,焉有哪家之分?都是朝廷軍隊,無外乎就是家父從西北帶出來的而已,為朝廷盡忠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愷陽公不必擔心這一點,家父還不至於連這點兒大局都看不到。”馮紫英斷然道。


    這位前世曆史上有名的以文馭武文臣,對於武將們的心態應該是十分了解的,這也是一個試探,說不定也是替兵部替朝廷的一個試探。


    老爹手中掌握軍隊太多,而且在九邊威望太隆,所以難免朝廷也會有顧忌了。


    雖然現在是南北之戰關頭,朝廷再怎麽也不會來自毀城牆,但馮紫英相信,一旦南方戰事平定時,就該是削弱自己老爹掌控軍隊的時候了,能夠讓老爹重回薊遼擔任總督,甚至局限於遼東一隅,也就算是不錯了。


    “那就好。”孫承宗也不多說,“倒是山西潰軍的整編不盡人意,士氣低落,要重新整肅恢複,需要時間。”


    “愷陽公,恐怕在精不在多啊,您可能也沒太多時間再來把這兩三萬潰兵都像您在四川時訓練衛軍那樣重塑了。”馮紫英搖頭:“朝廷等不起了。”


    孫承宗立即聽出來一些什麽味道來,雙目精光外溢,“紫英,可是有什麽不太好的消息?”


    “倒也說不上,但是山西鎮的潰敗對朝野信心民心打擊比想象中的還要大,朝中一些官員心中都有些動搖,擔心朝廷維係艱難,難以堅持下去,從去年開始的北地旱情帶來的各種亂象會今後幾個月陸續爆發出來,朝廷可能會陷入手忙腳亂顧此失彼的狀態中,如果不盡早來一些好消息來鼓舞一下民心,恐怕還真的會出事兒。”


    馮紫英沒明說,但孫承宗應該能領會得到。


    他回朝中時間不長,但是也已經感覺到朝中並非鐵板一塊堅定不移地要和南方打到底,甚至他還發現,態度最積極鮮明的反而是一些江南籍的文臣,像北地和湖廣籍的文臣中反而較為悲觀,當然像齊永泰這些北地士人領袖態度還是相當堅定的。


    他也好生琢磨過,花了些時間才慢慢品出味道來。


    南京偽朝中江南籍文臣已經占滿了,朝中這些江南籍文臣一旦失敗,便根本沒有機會和位置了,反而是北地和湖廣士人們,義忠親王若真是獲勝登臨大位,不可避免地要平衡朝中局麵,自然也要給北地和湖廣士人們一些位置,所以理論上他們反而還有一些機會。


    當然,從長遠大局來看,北地士人和湖廣士人肯定不願意見到以江南士人為主導支持的義忠親王獲勝,那意味著今後相當長一段時間裏,北地士人和湖廣士人都會被江南士人牢牢壓製,甚至又恢複到元熙帝時代那種北地士人被打壓,湖廣士人邊緣化的狀態中去。


    一旦局麵越發不利,那麽朝中一些雜音就會冒出來,更為關鍵是京畿的民心更容易受到影響。


    對尋常百姓來說,隻要重新開通漕運,讓他們的生活重新回到原來的狀態,他們便心滿意足,現在這種生活段時間能堅持,長久就無法接受了,至於說北地、江南士人之爭,對他們來說反而如另外一個世界了。


    如果朝中也是一片悲觀看法,民間也是鼓噪不斷,那局麵就真的危險了。


    所以馮紫英才會來催促著孫承宗趕緊要拿出一些舉措來,盡可能快地在山東戰事上打開局麵,哪怕是一個戰術性的舉動,取得一個首勝,他也能發動京中報紙輿論好生宣傳一番,提振一下民心民意。


    “我明白了,我會盡快完成這邊的整編,精簡山西鎮這邊的編製,如你所說,不在多在精。”孫承宗歎了一口氣,“不過這一仗打起來如果兵力不足的話,前期可以用戰術方略來取得一些勝利,但我擔心後續會陷入僵局。”


    馮紫英沉吟了一下,“愷陽公,您覺得如果調集登萊水師的水兵營來作為一支奇兵,是否可以取得奇效?”


    孫承宗微微意動,“登萊水師的水兵不過三千人,聊勝於無,至於說奇兵卻很難了,山東北線戰事距離甚遠,其無論是從哪裏登陸,都難以起到奇兵效果,不過若是讓其襲擾江南倒是能起點作用,不過對山東戰局沒有太大意義。”


    馮紫英也隻能搖搖頭。


    他也是突發奇想,不過很快就意識到這不是打遊戲,沒有那種一日千裏的本事,三千水兵隻能在關鍵時候關鍵地點發揮作用,真正投入到這種十多萬人大戰中去,見不到多少效果。


    “好了,紫英,戰事這方麵的事兒你就不用太操心了,順天府作為大後方,你要做的是穩定民心,保障後勤,我看朝廷有些手忙腳亂,可千萬別在後勤上出什麽問題。”孫承宗更為看重這一點:”如果能讓兵部在武器方麵加快配備進度,就更好了。“


    “放心吧,我這個順天府丞已經身兼戶部侍郎和兵部侍郎了,大半心思都放在如何打贏這一仗了。”馮紫英自我解嘲地笑著道:“順天府百姓就是勒緊褲腰帶,也要保你們打贏這一仗。”


    “那就好,我也給你吃一顆定心丸,就憑我手裏現有的兵力,我還是有把握先打一打的。”孫承宗傲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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