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這位左監國王爺,什麽時候又和賈家扯上關係了?”馮紫英似笑非笑地道:“國家處於存亡之際,這位王爺好像卻沒多少心思管這些啊。”


    韓爌嘴角浮起一抹微笑,“這些殿下們恐怕少管些國事還好一些,別給朝廷添亂就是好事兒了,還真能指望他們做點兒什麽不成?”


    馮紫英無言以對,這是士林朝臣們一致觀點,包括他自己在內。


    “壽王府的人來擔保賈家人,就沒說什麽理由麽?”馮紫英假作隨意地道。


    “這需要什麽理由?或許是故交,或許是舊識,或者沾親帶戚,總而言之刑部和龍禁尉這邊都是按照規矩辦理就是了。”韓爌詫異地看了馮紫英一眼:”還不止是賈家人,還有北靜王家和南安郡王府上的,……“


    “都已經辦了?”馮紫英心中一凜,他不關心北靜郡王和南安郡王家的,隻關心李紈和探春。


    “那倒還沒有,龍禁尉這邊提出賈政現在南京偽朝為官,其兒媳和女兒要具保出監,也需要繳納一定數額的保金,好像那位管家有些嫌貴,所以回去稟報壽王殿下去了。”韓爌滿不在乎地道。


    馮紫英心中稍安,看樣子是張瑾和馮子儀幫了自己一把,先用這個把對方給嚇了回去。


    “嗬嗬,也不知道這位壽王爺究竟是在想什麽,就算是真的不能對國事拿出像樣的見解,但起碼也多早幾個幕僚智囊幫著出謀劃策,自我提升一下不好麽?”馮紫英輕聲笑道:“怎麽看都不像是因為賈家和他有什麽故交舊識的關係,倒像是別有用心啊,隻不過現在皇上昏迷不醒,還有這等心思來想這些,可真是一個大孝子啊,我覺得內閣諸公在這個監國位置上選擇有些走眼啊。”


    “之前到還不覺得,你這一說倒還真的有些可疑了。”韓爌皺起眉頭,“要說賈家和義忠親王有些瓜葛倒也還說得過去,南安郡王和北靜郡王也都是,什麽時候和壽王扯上關係了?之前他們這幾位王爺對這幾家都是避之不及的,現在又要去具保贖人了,的確有些蹊蹺。”


    韓爌心裏也是對壽王張馳頗為不齒,作為左監國,距離皇位最近的人選,現在不思如何鞏固自己的地位,提升自己在朝廷諸公心目中的印象,卻還成日裏惦記這些偷雞摸狗的行頭,真不知道這廝是怎麽想的,當初包括自己在內的朝中諸公也就是覺得立長不立幼的觀念來選了他,他還真以為他自己有多大威望能耐不成?


    “對了,紫英,我記得你當時也是讚同立長一說吧?”韓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


    “呃,我不也是覺得立賢一說沒有一個大家都認可的標準容易引起爭議麽,誰曾想這位壽王爺如此不靠譜?早知道選福王或者禮王,隻怕都要比他強。”馮紫英一臉喟然的神色,“現在要換他單憑這個理由,似乎又有些牽強了一些,大家麵子上都過意不去,免不了還有人要在背後攻訐我們說我們當初草率了。”


    韓爌也承認馮紫英所言有理,立賢沒標準,各自看法不一,那就容易爭執不下,引發內部分歧,反而不妥,就一個立長標準統一,也符合士人們長期以來的觀念,所以才沒有分歧。


    但帶來的問題現在也顯現出來了,這位壽王十分不靠譜,本身能力欠缺,性格缺陷明顯,行為輕佻不端,名聲也不好,這樣的角色登基為帝,那隻怕日後麻煩多多。


    隻是如馮紫英所說,現在要輕易換掉壽王的左監國位置,隻怕也要引來不少非議,隻能拖一拖時間,尋找機會,反正當初為了穩住福王禮王和恭王,也說了到一定時間就可以調整監國,讓大家都有機會。


    “罷了,紫英,你今日來也就是為具保贖賈家人吧?你雖說和賈家是姻親,但是也不必這般熱切吧?”韓爌對馮紫英的行徑也有些不以為然,“對了,賈家還有一個子弟在青檀書院讀書,聽說文才不差,此番也入獄,殊為可惜。”


    “是啊,他是賈政的庶子,年齡才十五歲,原本是今年就能秋闈大比的,現在恐怕沒機會了。”馮紫英也是歎息,“我一直覺得以我對賈政的理解,他是不會摻和到這種事情中去,更何況庶子有望大比中舉,嫡女還在宮中為妃,怎麽會去摻和這種事情?這台不符合情理了,很大可能是被挾持鉗製到南京為官,她的性子膽小,真要刀斧加頸,恐怕也就隻有屈服了。”


    “你這麽一說倒是真有可能,不過在無法證明之前,也隻能如此了,更何況其兄賈赦的確問題頗多,和孫紹祖勾結,販賣禁運物資與草原,獲利巨大。另外寧國府賈敬那是實打實的,而且還是以詐死脫身,那是義忠親王的心腹,寧國府被查抄是一點兒不冤,至於其孫提前投誠那些手段,不過是兩邊下注,以求保全家族的手法罷了,不值一提,……”韓爌對此倒是看得很清楚。


    “對了,象雲公,此番刑部和龍禁尉這麽大規模地具保贖人,雖說也是朝廷慣例,但是這規模未免太大,而且力度也如此急促,是不是又有什麽問題?”馮紫英隨口問道。


    之前的確商議過具保候審放人的事宜,但是這一下子就釋放了近百人,雖說比起這林林總總被關押的上千人數量來比例還很小,但是這是一下子就具保釋放了,按照這個進度,很顯然第二批第三批還會陸陸續續地采取這種方式,未免顯得有些不太嚴肅了。


    “你倒是眼尖,看出問題來了,以你的感覺,這還能有什麽原因?”韓爌含笑問道。


    “戶部又囊中羞澀了?”馮紫英皺皺眉,這都是老問題了,但是老是這樣走偏門來解決問題,養成習慣,那就麻煩了,而且這一次也沒有誰和自己提,連齊師和喬師都沒有和自己提及,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嗬嗬,你一猜就準,sx鎮打敗,五萬人一夕而滅,難道不重新組建?就算還有不少潰兵兵員在,但是武器甲胄和各種物資呢?還要宣府鎮、京營都在大肆增補要恢複到原有狀態,薊鎮也需要補充,兵員倒是簡單,衛所裏抽調便是,但是糧秣物資、軍械甲胄,還有糧餉這些都需要考慮進來,一二百萬銀子看起來不少,但一旦用起來,如流水一樣,嘩嘩都沒了,黃汝良頭發白了一大片,還不是為這個愁得?”


    “所以就隻能打這個主意了?”馮紫英歎息。


    “那不然呢?這陸陸續續具保候審一百來號人,那也是五六十萬兩銀子呢,總能解決點兒問題,又能傲一兩個月,等到下一批再來具保釋放一批,再籌集一百萬兩,就指望令尊和北線形勢能好轉,把sd奪回來了,否則再這樣下去,戰局不見好轉,那就真的沒法過了。”韓爌同樣歎息不止。


    照這樣一說,朝廷還真的事把這附逆大案當成了一棵搖錢樹了,馮紫英忍不住搖頭,這就有些走火入魔了,非長久之計啊。


    “我就在這府衙裏,居然都沒有聽到消息,還道是朝廷寬宥大度,多有仁慈之意,……”馮紫英淡然苦笑搖頭。


    “這事兒也是明起不好意思再讓你出主意了,他這個戶部尚書事事找你出謀劃策,未免就當得有些名不副實了。”韓爌倒是知道這其中的故事,“中涵公也有些忌諱,所以麽,就沒怎麽計議就定下來了。”


    馮紫英心中也有所明悟,看樣子自己屢屢在財政上出謀劃策解決疑難雜症,讓葉向高、方從哲和黃汝良都有些忌憚了。


    財政這一塊,北方士人曆來都沒有能真正打入過進去,上一任戶部尚書鄭繼之在的時候,他是湖廣士人領袖,表麵上不偏不倚,但實際上還是聽從原來首輔沈一貫的,後來便聽葉方二人的。


    這個路數和其他湖廣士人與北地士人關係密切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如官應震、柴恪、楊鶴這些聲望資曆略遜於鄭繼之的湖廣士人領袖們和鄭繼之關係都不是太親近。


    也正因為如此,鄭繼之因為年齡被人質疑,而提出致仕的時候,齊永泰也沒有挽留。


    要說鄭繼之年齡雖大,但身體尚可,再幹兩三年也能勝任,下邊湖廣士人領袖們不太熱衷,而齊永泰作為北地士人領袖也不支持,讓江南士人當戶部尚書,自然也是要給北地士人這邊以其他位置上的補償的,所以齊永泰也就順水推舟,當江南士人們又希望用一個純粹的江南士人來當戶部尚書時,這麽一來就把鄭繼之逼得致仕了。


    “嗬嗬,至於麽?都是為朝廷效力,我這一番苦心反而有點兒喧賓奪主了?”馮紫英聳聳肩,“我這個年齡,朝廷總不能讓我去當戶部尚書吧?我自己也沒敢想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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