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兵部溜達了一圈兒,馮紫英回到順天府衙。


    吳道南已經放飛自我,根本不管順天府衙的事兒了,估計很快朝廷會任命其為禮部右侍郎。


    原禮部右侍郎曹於汴轉任刑部右侍郎,而原來的刑部右侍郎陳於廷已經辭官回了江南,出任南京偽朝的吏部左侍郎。


    這個情況也是齊永泰告知馮紫英的。


    吳道南畢竟是江南有名士人,現在能維係大義,保持節操,沒有附逆,那麽肯定要給與鼓勵,所以專門把禮部右侍郎騰出來讓其擔任,並讓其兼主持翰林院事,這也是吳道南最看重的。


    吳道南夢寐以求的就是能執掌翰林院事,修史問學,乃是他最大的願望,現在能去這裏,自然是喜出望外,所以順天府的事兒更是一件也不想問,一天也不想呆了。


    齊永泰也和馮紫英說了,近期吳道南走後,朝廷暫時不會任命順天府尹,實際上就是讓他已府丞身份代行府尹事,也算是朝廷對他的一個考驗,非常時期行非常事,朝廷就是希望用一些能做事,能做成事的人。


    這也是齊永泰破費心思替馮紫英爭取來的,當然也離不開葉方二人對馮紫英近期表現的認可。


    對於馮紫英來說,這也是一個考驗。


    馮紫英感覺,自己今日被齊永泰叫去說事兒,更重要的還是傳遞這個消息,順天府交給自己了,關鍵時刻就得要頂上去,就得要把朝廷交給自己的事情和任務辦好辦漂亮,讓那些盯著自己看的人無話可說。


    現在順天府緊迫事兒有哪些?


    在馮紫英看來,白蓮教的問題是最棘手的,不是三五兩下就能解決掉的,得徐徐圖之。


    協助龍禁尉和都察院要將馬上啟動查抄的附逆武勳家族的資產變現,為朝廷籌集軍費,這是最緊迫的。


    雖然主責不在自己,但是馮紫英知道葉方二人加上兵部戶部以及許多人都在看著,畢竟這件事兒關係重大,能不能繼京通二倉大案之後再來一回豐收,真不好說,畢竟上一回還有許多江南商賈的支持,但這一次呢?


    馮紫英自己心裏都沒數,但是他清楚自己得把這事兒給辦好才行,這關乎不少人對自己的看法,同時也關係到齊永泰的信譽。。


    馮紫英知曉能爭取到這樣一個主持全府事務的機會,朝廷暫時不派府尹,而是讓自己主持整個順天府事務,這很不容易。


    齊永泰隻怕是壓上了他的信譽,如果自己事情辦得差了,隻怕齊永泰的威信都會受到損害。


    這也就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得把當下幾件事情都要辦漂亮了,特別是替朝廷籌集軍費的事兒。


    海通銀莊是一方麵,更重要的還是要把這些查抄所得變現,特別是在沒有江南商人支持下,怎麽來變現?要知道前麵一回的發賣已經消耗掉了京師城內很大一筆購買力了,現在要繼續再來一回,就沒那麽輕巧了。


    另外還有其他幾件事情相比之下雖然也很重要,但都要放在其次了,比如和內喀爾喀人的聯絡,比如準備迎接流民入京的賑濟和治安壓力。


    琢磨著這些事兒,馮紫英回到了府衙裏坐定,也就要考慮如何來處理應對了。


    吳道南要去禮部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實際上這種事情是真瞞不住,京師城裏藏龍臥虎,個個都有自己的消息門道,吳道南兩天沒見人影,就已經有人傳看到吳道南在東江米巷頭上,也就是大周門邊兒上溜達了,那裏是禮部公廨所在。


    但這顯然是謠言,吳道南還沒有那麽急不可耐,連這點兒矜持都沒有,那也真的是侮辱人了。


    不過這也足以說明這順天府衙裏邊人人都是順風耳,些許消息都能迅速傳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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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生,來坐。”


    “恭喜大人。”傅試也是滿臉喜色,但是喜色也帶著幾分憂色。


    喜的自然是馮紫英得當大用,吳道南走人,朝廷卻不派府尹,而讓馮紫英主持府中事務,這分明就是看好馮紫英了,也許這麽辦好幾樁事兒,就讓馮紫英署理府尹也未必不可能。


    但對傅試來說,卻也有一憂。


    賈政出任南京偽朝光祿寺卿,而他卻是賈政的門生,京師城裏眾所周知,想必很快就會有人對他發起攻訐了。


    現在朝廷還未對這些拂逆武勳們動手,但是傅試也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而且越是這樣拖,越是意味著要嚴懲,大周朝的規矩傅試還是懂一些的。


    “秋生,你我之間還說這些就生分了。”馮紫英擺擺手,“現下朝廷分派給咱們的事兒才是最麻煩的,如果做不好,你我都交不了差啊。”


    傅試臉上露出一抹複雜的神色,“大人,下官倒是很想替大人效命,就怕……”


    “哦?”馮紫英看了一眼傅試,立即明白過來對方的擔憂,不在意地搖頭,“秋生若是擔心那些,就大可不必了,賈家是賈家,你傅試不過是政世叔的弟子,卻不是他的兒子,你是朝廷的官員,你這個通判是吏部給的,和賈家無關,再說了,要這麽論,我還娶了王子騰妹妹的女兒,納了賈赦的女兒為妾,這豈不是更脫不了幹係?”


    “大人,……”傅試一時間訥訥說不出話來。


    “放心吧,朝中諸公還不至於那麽昏庸,這等關係若是要論起來,朝裏朝外就太多了,同鄉,同學,同僚,怎麽論得過來?”馮紫英寬慰對方,“論跡不論心,南京偽朝中官員幾個沒和朝中諸公有關係,但不影響大家的立場,隻要心向朝廷,老老實實替朝廷做事,那就是好的。”


    “都像大人這般開明通達,我們心裏也就安穩了。”傅試心裏稍安。


    馮紫英的態度也在一定程度能代表朝廷的態度,他的座師是閣老,還有一個都察院右都禦史的師長,可謂靠山深厚,自己又是北地青年士子領袖,自然不擔心這個,自己如何能與其比?不過對方這麽說,肯定也是知曉上邊的態度才是。


    “好了,秋生,你就放下肚子裏那顆心吧。”馮紫英瞥了對方一眼,“我交代你的事情才是正經,你這段時間跑了一圈,情況怎麽樣?”


    “一言難盡。”傅試苦笑,“總的來說,各州縣都還是按照府裏要求做了,但是情況各不相同,差異很大,有的就是純粹敷衍了事,選了那麽幾千畝偏遠山地,不太上心,也有的州縣做得不錯,比如通州和豐潤,漷縣也還可以,基本上種植麵積都在萬畝以上,但基本上都還是選取的土質不佳的山地和灘地,但因為縣裏重視,農戶也就比較上心,比如在種植前的上肥做得周全,所以產量都還過得去,……”


    “那第二季已經都落實下去了麽?”馮紫英也知道可能也就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別看自己在府衙裏一言九鼎,但是在州縣,自己的威信還遠遠不足。


    說句不客氣的話,這州縣裏邊的知州知縣們,基本上都是進士出身,而且多是自己前輩,永隆二年的,還有更早的元熙四十二年的,這些人內心難免都會對自己有些不服氣,縱然表麵上都還得表現出一份尊敬,但是骨子裏隻怕就要另說了。


    這也會直接體現到府衙裏許多工作的安排上,工作布置下去,州縣執行上就會有體現出來,若是認可你的這些安排,恐怕州縣裏還會認真一些,如果不認可的,那就要看你這個府尹府丞對下邊州縣的掌控力了。


    吳道南這麽些年幾乎連州縣都沒怎麽下過,自然在州縣下邊就幾乎沒有建立起什麽影響力,而馮紫英來的時間太短,加之本身資曆也不足,所以也一樣不太受下邊人待見。


    這土豆和番薯的種植雖然徐光啟在天津衛那邊已經試種了好幾年,要說麵積也不算小,但主要還是利用軍屯的田地,地方上接觸並不多,是有意宣傳上還是有所欠缺,所以順天府的州縣都不太了解,更談不上支持了,畢竟這還是得花心思,而且用那麽多土地,哪怕是貧瘠的山地丘陵,那也是地,還得要投入人力和糞肥。


    通州那邊是因為房可壯的淵源,豐潤則是因為與劉思誨的淵源,所以這兩位都還算支持,漷縣則是因為鄭氏一案之後搭上了線。


    總而言之,順天府下邊二十多個州縣,馮紫英還遠無法控製影響,所以這才想要將賀逢聖、範景文和吳甡劃拉到自己這下邊州縣來幹幾年,有幾個縣能給自己撐起場麵,對周邊州縣也能發揮出一些影響力,那自己這個順天府丞就要好幹得多。


    “第二季也落實下去了,雖然下官也督促過,但是效果也隻能說是差強人意吧。”傅試有些慚愧,下邊州縣有不少都是人脈深厚的,在朝廷裏邊都有靠山,自己一個通判下去,許多州縣官態度都很冷淡,特別是推廣種植土豆番薯,更不受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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