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牛繼宗出兵東進隻是虛晃一槍,真實目的是要拉起大軍南下?


    尤世功心念急轉,可這榆河石橋之戰,鞏華城之戰,以及現在仍然在激戰的戰事卻是實實在在的啊。


    尤世功不相信牛繼宗能以這麽大的代價來虛晃一槍,那未免做得太過了。


    又或者是牛繼宗早就備好了兩條路徑,以觀情況而定?


    尤世功隻是薊鎮總兵,並不清楚京師城內發生的種種以及朝中的風向變化,他隻能是以一個武將身份來進行推理判斷。


    無論怎麽看這幾場血戰都不像是佯攻。


    石橋一戰宣府軍付出數千人傷亡,盡皆是宣府軍及精銳,連尤世功後來了解都覺得心疼,鞏華城攻防戰一樣如此。


    五軍營賀虎臣部打出如此漂亮的阻擊戰讓尤世功對自己麾下兩部,即新近編入的黃得功部和左良玉部也是充滿期待。


    要知道賀虎臣部就是這兩部中的老卒抽調然後迅速組建起來的,組建時間不過一年而已,就能有如此戰鬥力,頓時讓他對新式火器營的戰鬥力充滿了好奇和興趣。。


    他也琢磨著此間事了,自己隻怕要立即向兵部申請,對自己麾下各部進行裁汰置換,力求能迅速整編出像賀虎臣部這樣的新式火器部隊來。


    當然尤世功也知道賀虎臣部雖然新建,但是卻是皇上和兵部這一年多重點傾斜對象,京營大換血嘛,這是皇上盯著的,無論是兵員還是裝備配備和糧餉都是優先保障,薊鎮要想有如此優待怕是不可能。


    但他也打定主意無論如何最起碼像這種新式火器營,薊鎮起碼也要再整編出幾部來,就憑著此番薊鎮擋住了宣府軍立下的大功,也該有如此回報才對。


    這等心思也隻是在尤世功心中一晃而過,定了定神他才又問道:“你來之前可曾了解到有多少宣府軍南下?現在逐鹿三衛的情況如何?”


    “大人,卑職隻知道這一路大軍都在南下,綿延不絕,但隔得太遠不敢靠近,沿線宣府軍也在戒嚴,他們的斥候也撒得很寬,幾次我們都險些被碰上。”報信人連連搖頭:“逐鹿三衛叛變之後情況卑職就不清楚了,但裏邊有大量的糧草、器械和物資,這都是為山西鎮那邊準備的,原本是馬上就要轉運過去的,現在卻不知道如何了。”


    還能如何了?尤世功心中暗歎,肯定就是落入牛繼宗手中了,隻是這一路大軍都在南下,尤世功也有些奇怪,難道牛繼宗要兵分兩路?


    這都過了涿州就是保定府境界了,似乎再繞回來也不可能了。


    打發走了報信人,尤世功也是拿不定主意該如何應對,但首先向兵部稟報是必須的,隻是不知道黃得功和左良玉等幾部偷襲四海治一事是否會受到影響?


    如果宣府軍已經打定主意要南下,那這樣偷襲還有無意義?


    就在尤世功為黃得功和左良玉部擔心的時候,黃得功和左良玉二部正在艱難地通過螺山和慕田峪之間的溝穀,不辭辛勞地通過渤海所。


    過了渤海所,就已經進入了和宣府鎮接界的邊牆地帶了。


    看著手底下一幫士卒都是疲憊不堪,幾天的長途跋涉雖然才走出不到一百五十裏地,但是這卻是紮紮實實的山道,幸虧在渤海所稍許得到了休整和補給,否則真的有些支撐不下去了。


    “虎山,兄弟們都有些疲倦了。”左良玉抹了一把汗水,叉著腰喘息著道。


    “昆山,那就過了前麵的峪口休息一下。”黃得功也知道這一場長途奔襲的艱難。


    和遼東那邊打仗不一樣,這邊戍守的邊牆幾乎全是無窮無盡的山嶺,不是爬坡就是下坎,要不就是在溝穀裏邊穿行,也幸虧從去年開始便有意識加強了長途跋涉的訓練,否則這一趟根本堅持不下來。


    “過了前麵峪口就能看得到邊牆了,那裏有一個通道,然後下去就相對要平坦一些了,距離四海治就很近了。”旁邊的斥候介紹道。


    兩邊高聳的峭壁峻嶺,下邊是溪澗溝壑,沿著溝穀邊走速度不但慢,而且還異常費力,辛苦勞頓。


    這裏是燕山山脈的支脈,山地起伏不平,深秋季節,枯草搖曳,植被稀疏,亂石嶙峋,看上去很有些蒼涼之美。


    “四海治不是我們的目標,我們要拿下永寧。”左良玉雖然累得夠嗆,但是卻半點不慫,“一個四海治對於宣府軍來說根本無足輕重,隻有拿下永寧,才能威脅到延慶,才能給宣府軍造成威脅。”


    斥候就是懷柔本地人,對延慶那邊情況同樣熟悉,咧著嘴道:“大人,那可不容易,從四海治到永寧還有四十裏地,而且永寧雖然小,但是好歹也是縣城,駐紮這宣府軍一個滿編的千戶。”


    “那平素永寧防禦狀況如何?”黃得功並不在乎對方人多少,關鍵在於對方平素的警備程度。


    斥候遲疑了一下,“也就一般吧,因為前麵黑漢嶺堡和周四溝堡,才是要隘所在,駐紮宣府軍警備程度很高,所以相對來說在後邊的永寧縣城就沒那麽緊張。”


    黃得功點點頭,斥候說得沒錯,黑漢嶺堡和周四溝堡才是直麵察哈爾人的第一線,永寧更多的是作為二線屯兵和物資的所在,一旦前線吃緊,那麽這裏的兵就要調過去,但是平時常駐駐軍數量並不算太多,隻是人來人往,調動十分頻繁。


    翻過峪口,黃得功和左良玉都知道是該歇息了,否則脫力之後掉隊的人就會大增。


    但是也不能休息太久,一旦身體冷了下來,在想要保持原有速度進發,就難了。


    很快隊伍又重新集結起來,穿過邊牆下的通道,沿著山間穀道一路向西,蜿蜒而下。


    在距離四海治隻有三裏地的時候,兩部終於停住了腳步。


    雖然四海治是一處堡寨,但是這處堡寨卻不簡單,這裏是黑漢嶺堡和慕田峪之間最重要的堡寨,不但要負責策應整個宣府鎮最東段的這一段邊牆,一旦察哈爾人從山間小路突破了邊牆蜂擁而入,那麽四海治的駐軍要在第一時間迎上去,堵住他們的去路。


    這裏尋常是駐紮著宣府鎮的一個營,但基本上很難滿編,大概就在兩千人左右,如果在加上前線烽燧塢堡裏的駐軍,大概就在三千人左右,但都是實打實的精銳。


    “昆山,就在這裏暫歇吧,去幾個人打探一下形勢。”黃得功抹了一把額際的汗珠,抬起虎目遙望,“我估計四海治所裏邊駐軍不會有我們想象的那麽多,牛繼宗既然要率大軍東進,肯定要抽調大量精銳集結,四海治這裏不可能一兵不動,總計能保持一般就算不錯了。”


    “但願如此,說實話,我也不太想和宣府軍打這一仗。”左良玉歎了一口氣,“你說咱們去打察哈爾人打女真人哪點兒不好,卻非要內部先來這麽一下子,隻可惜軍令難違,隻得說一聲抱歉了。”


    “怎麽你現在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在遼東時候可從來沒見過你這般?”黃得功沒好氣地道:“這樣一個立功機會,別人求都求不來,你倒好,居然還挑三揀四起來了。”


    “嘿嘿,就是隨口發發牢騷罷了,這等好事兒,輪到別人頭上,他們也未必吃得下來,這三天走了一百多裏地,換了咱們兩部,其他哪個吃得消?”左良玉笑了起來。


    “行了,安排弟兄們趕緊去吧,別耽誤正事兒。”黃得功一心想要立功,這一趟這麽辛苦,若是不能拿出點兒像樣的戰績出來,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下邊的兄弟。


    黃得功和左良玉部都是標準的遊擊部,三千人滿編,另有一百專門的輜重後勤部,但是黃得功部另外多配了三百人作為機動。


    也就是說二部滿編六千五百人,其中基本戰鬥力是六營一千八百火銃兵,然後三營長矛兵和一營刀盾兵,這和京營兵力配置有所不同。


    這是因為兩部都是負責駐守邊牆周邊要承擔其野戰任務的邊軍,單單是靠火銃兵很難完全適應這種以山嶺、邊牆和溝穀一帶不易展開的狹窄地形,所以需要因地製宜進行一些調整。


    像黃得功部三千四百人滿編,他就除了一千八的火銃兵外,長矛兵九百人,刀盾兵原本隻有三百人,但黃得功覺得在野戰中刀盾兵有些時候比長矛兵更靈活,可以適當加強,所以他將這個機動營以刀盾兵為主,這樣他就有兩營刀盾兵六百人。


    二人一揮手,兩部都有各自的哨探斥候,各自出了兩三人,見了麵打了招呼,便迅速沿著山道向著東麵潛行而去。


    宋誌寶是本地人,事實上斥候一般都是選本地人,懷柔和延慶這邊很近,甚至許多鄉間都是沾親帶故,所以他來延慶這邊很熟悉。


    他和另外一個夥伴劉柏山還沒有來得及接近四海治所,就覺察到了一些不對。


    一是通過來的路上幾乎無人,二是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在堡寨前方有馬蹄聲聲,黃塵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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