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昌期好男風,尤為傾心這一科萬統二年這一科進士馮銓在朝中都不是秘密。


    好男風在大周朝裏文臣中不鮮見,但如繆昌期這種閣臣卻對一個新進進士如此癡迷,甚至為此要替對方四處張羅打點,那就有點兒出格了。


    這也是為什麽內閣要講其攆出內閣的原因,他自己對此也心知肚明。


    但卻又將他擱在禮部尚書位置上,這又難免是一個諷刺了。


    隻是這朝廷裏邊的故事就是這般,既要爭鬥,還要妥協,湯謬二人代表的江南勢力不小,就算是齊永泰也要給幾分麵子。


    繆昌期好歹是江南名士,閣臣當不了了,起碼也要給個尚書,吏部尚書不敢讓其當,戶部尚書更不行,那就隻有禮部尚書了。


    不過這等故事也就是在京中朝裏流傳,大家也都莞爾一笑就過了。


    即便是馮紫英和孫承宗這種對此不感興趣的士人,也不過就是一笑置之,頂多有幾分不屑罷了。


    “無關大局,其實嘉賓對繆昌期也是頗有看法,隻不過二人站在一個陣營,不好太過罷了。”馮紫英也笑著道。


    “朝局也該變一變,穩一穩了,如紫英你所言,下一步南北都該穩定下來,全力謀圖遼東,徹底解決建州女真的威脅,再說翦除蒙古的問題。”


    孫承宗也是頗有大誌,他很清楚朝廷威脅始終來自北方,不把北方這些遊牧民族的威脅徹底鏟除,朝廷始終難以丟開束縛,一旦有事就會是風吹草動,四處動蕩。


    “稚繩兄,我也是此意,當下朝廷財力已經有所好轉,我此番去遼東,當以三到五年之規劃,徹底解決建州女真的威脅,努爾哈赤固然有梟雄之誌,奈何建州女真支撐不起他的雄心,隻會替他招來禍端,也罷,正好借此機會做個了斷。”


    馮紫英一臉自信,連孫承宗都被感染了,忍不住慨然道:“紫英有此雄心,我亦當鼎力支持,半年之內定要將這北地蕩平,替紫英你穩固後方。”


    兩人很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雖然孫承宗要比二十來歲,但是孫承宗始終覺得馮紫英為官做事打仗的老練程度連自己都自歎弗如,論思想的清晰理性完全是和自己一個年齡階段,可謂少年老成,所以這般感覺也毫無不適。


    馮紫英從真定離開,回到京師時,就聽到了孫承宗的急報也入京了。


    十一月初六,孫承宗率領馬孔英、土文秀在寧晉大破白蓮亂軍,趁勢進攻高邑,三日後,十一月初九,破高邑,初十,破臨城、柏鄉,白蓮亂軍投降者先後多達七萬餘人。


    馮紫英回京之後沒有先去都察院報道論理他是都察院右都禦史,該先去都察院,但他的河北總督職責卻主要是軍務,所以他還是先去兵部,所以正好在見張懷昌之際,得到了孫承宗率軍在真定大顯神威的戰績。


    “紫英,看樣子稚繩不甘人後,一門心思要幹得不比你差啊。”張懷昌心情不錯,“也難怪,你才二十五,他都五十了,沒道理比你一個小字輩還幹得差。”


    “懷昌公,稚繩兄本身就是大才,放在哪裏也都是一樣能文能武,遼東之局讓他去,也一樣能馬到功成,唯一擔心就是稚繩兄身體吃得消與否,實際上飛白兄如果沒有水土不服這事兒,我相信也能在遼東建功的。”


    馮紫英的話讓張懷昌微微搖頭,“紫英,你也就不用替飛白多解釋了,飛白雖有身體抱恙之故,但他去遼東對武人的駕馭還是欠缺了一些力度,一幹武人內部的嫌隙不小,這也是李永芳能夠借此機會從中挑撥離間,進而得手的主因,這一點內閣諸公也都是看得到的。”


    “飛白才去多久,就能把遼東武人幾十年積留下來的恩怨給梳理好,誰都沒那本事,我也一樣沒有。”馮紫英斷然否定,不認同張懷昌的觀點,“內閣也該有計議,對建州女真一戰會有一個過程,須當聚全國之力,屆時我會和內閣提出一個我自己的構想,九邊精銳當匯聚於遼東,力求持之以恒徹底解決建州女真,斬草除根,除惡務盡!”


    張懷昌明白馮紫英的擔心,就是擔心遼東軍中還隱藏著那些可能會被李永芳拉攏收買的角色,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尤其是戰事拖長,這種風險越大,要調動其他邊鎮的軍隊進入遼東,而把遼東一些他認為可疑的軍隊都換出去。


    “紫英你的擔心和顧慮我都明白,事實上遼東局麵之所以一直不佳,也和軍隊長期固化陳舊有很大關係,這不是趙率教或者某一位總兵就能解決的,如你所言,要持續地進行換血,薊鎮、宣府、京營、大同、山西、榆林這幾鎮的邊軍都可以陸續換防到遼東,當然這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一個過程。”


    張懷昌的話要讓馮紫英放了心,得到張懷昌的支持,他心中就踏實,似乎感受到一些什麽,他猛然問道:“懷昌公,你也要……”


    “嗯,我都六十有二了,精力也有些不濟了,我也和乘風兄說了,建議由你或者稚繩來接替我,我打算致仕了。”張懷昌很坦然,“乘風兄的意思可能是讓稚繩來擔任兵部尚書,但要等到他把河北戰事結束之後,讓我堅持到那時候,你呢,因為遼東戰局的不確定性,所以還是以現職去遼東,齊相和稚繩也會給你大力支持,……”


    張懷昌的話語讓馮紫英心神微震,其實也知道自己要去遼東不可能出任兵部尚書,但是一旦遼東事了,自己該何去何從,恐怕也會有一個安排,這就要看齊師的想法了。


    在內閣的集體會見中,反而沒有什麽波瀾不驚,馮紫英介紹了目前河北戰事的情況,也明確表示孫承宗肯定會在較短時間內解決河北戰局,河北戰局已經進入收官階段。


    重點是闡述下一步可能要趕赴遼東之後的一些設想意圖,以及對整個遼東戰事和對建州女真攻略的長遠規劃。


    馮紫英花了將近兩個時辰來闡述自己對整個大遼東的經營構想,既包括對建州女真的攻略,也包括多遼西草原諸部的經營,一並納入進來,甚至也包括遼東本地的開發。


    應該說這個戰略太大,沒有三五年見不到成效,也需要朝廷從軍事到財政上的大力支持。


    不過在這個問題上,內閣意見還是趨於一致的,畢竟這隔三差五建州女真這樣來一下,如切香腸一般,一段一段地逼近中原腹地,誰都受不了。


    “葉相和方相真要退隱了?什麽時候?”馮紫英等候到齊永泰下朝回府才到府中見麵。


    “嗯,下個月把,你去了遼東之後,差不多就有一些交接,進卿也是累了,當然也有一些當下的諸多因素,更多地還是需要一個輪轉平衡吧。”


    齊永泰似乎對即將接任首輔興趣乏乏,但作為北地士人領袖,他不接任也說不過去。


    崔景榮、喬應甲、王永光、韓爌、孫居相、孫承宗等人還沒有成長成為可以接替他的地步,而李三才要成為北地士人領袖又難以服眾。


    但他的年齡也不小了,與張懷昌相當,比葉向高反而還大接近十歲,所以他這一任能當多久也不確定,可能也就是三五年,支持到馮紫英在遼東取得最後勝利。


    “是不是也該咱們北地士人上了?從沈一貫開始到葉相,都二十多年了,北地士人怨氣都壓不住了?”馮紫英笑著問道。


    “哼,少聽這些下邊的亂議論,什麽怨氣,哪來多少怨氣?”齊永泰平淡地道:“這幾年北地災荒不斷,但是你的開海之策推進和大規模推廣土豆番薯之後,局麵有很大改觀,就算是進卿和中涵他們都看在眼裏,而且北地雖然不及江南富庶,但是卻是壓製遊牧民族的關鍵,誰都不願意看到宋遼宋金時代那種屈居人下壓得漢人喘不過氣來的局麵,所以固本強基,北地是本,江南湖廣是基,缺一不可,這種情形下,江南和北地士人在某一時段居於相位都是可以接受,也是正常的。”


    “齊師,弟子可沒說什麽,做好自己本份兒事情即可。”馮紫英連忙解釋道。


    “嗯,你明白就好,年輕一輩子士子中,你和君豫最強,你才華出眾,但是沉穩不及君豫,這一兩年要好很多了,楊文弱作為湖廣士子翹楚也不錯,但略遜於你和君豫,現在看來夢章和克繇的表現也可圈可點,……”


    齊永泰點評了幾句永隆五年這一批的士子,“還有永隆八年這一科的,伯雅和瑤草都不錯,還有一個錢謙益……”


    孫傳庭和馬士英,當然都不錯,曆史中大名鼎鼎的角色,馮紫英也和佩服齊師的眼光,至於錢謙益,這位水太涼,或許才華是有的,但品行氣節就堪憂了,不過今世似乎還說不到那裏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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